第十二章 月下约会

　　杜兴烨当上区交通运输管理站副站长这一消息，除了区里领导和父母而外，这世界上第一个晓得的就是当年的同班同学、校花何孟莹。杜兴烨知道，在校期间，何孟莹对唐伟仪一直心有所属，可自从李秀兰出现之后，孟莹心中那个怨恨可想而知。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主动退却，几乎断绝了与唐伟仪的来往，再这样下去，能有什么结果？这可是上天赐给自己的大好良机，若不趁势抓住，一旦错过，那就再也找不到了呀！因此他一次次主动和孟莹联系，可几次约会都被她拒绝了。
　　说到何孟莹，大家不会忘记一年前那个冬天的夜晚，她和唐伟仪在澛汀河大堤上约会的情景。她知道，诚实是伟仪的天性，忘不了他那诚惶诚恐的叙说，忘不了他当场发出的誓言：如有一句不实，立马跌到河里被淹死！更忘不了他那怒气冲冲离去的身影，原以为此一去，他会弄清原委，和父亲说明自己的意愿，争取婚姻自主，最起码也要给我一个交待吧，谁曾想正月十六那天晚上，同学们聚会为他送行，他却喝得酩酊大醉。她知道他心里郁闷，可能在强势的父亲面前没有争取到回旋的余地，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唐书记竟然当着众多同学的面公开宣布唐伟仪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即与老同学李秀兰结婚，并且邀请大家参加婚宴。那一刻，自己站在同学们身后，如五雷轰顶，差一点昏倒在地，她摇摇晃晃强打精神悄悄地退出区公所，一路跌跌撞撞跑回家，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嚎啕大哭。年迈的父母见女儿伤心欲绝的样子，不知如何是好，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老两口年近六旬，虽说有儿有女，可儿子忠厚木讷，只有这个女儿懂事乖巧，忙里抽闲帮爸爸做生意，帮妈妈料理家务。一家四口全靠父亲在路边卖点青货蔬菜艰难度日。孟莹几次要退学，父亲都没同意，女儿是老两口的唯一希望啊！看着女儿一天天长大，如今出落得如花似玉，倘若有个高中文凭，将来找工作，谈对象，都是一个硬铮铮的资本啊！
　　何孟莹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学习成绩一直处于全班的前几名，加上她那婀娜的身材，花一般的容貌，成了众人瞩目的校花，多少同学向她表示爱慕之意，而她却不卑不亢，泰然处之，但也时时在内心叮嘱自己：自己的命运，一家人的命运全在自己一念之间，千万不可大意！她在众多同学当中反复比较，反复物色，最后在同班同学中选了两个候选人：一个是区委书记的儿子唐伟仪，一个是邮政局长的儿子杜兴烨。
　　长期的同学生活中她发现，唐伟仪为人真诚，不善言谈，从不炫耀自己的身世，在他身上几乎看不到官二代的影子，同学们都
　　愿意与他交朋友，而他学习则十分认真执着，立志要成为一个为广大病患者消除病痛的好医生，像华佗那样替人解难，为人消灾。自从和他交上朋友后，他感情十分专注。也曾听说他和同桌李秀兰好，他解释说同桌同学感情肯定好，只是把她当妹妹，从没想过交朋友呀！仍然一如既往和自己保持诚挚友好的交往，友谊与日俱增。在他上大学的那天晚上，两个人相约在!汀河畔，畅谈人生，笑说理想，第一次把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升格为恋爱关系。
　　想起那一晚，两个年轻人柔情似水，相拥相抱，至今还记得他在耳边发下的誓言：从今往后，海枯石烂，此心不变！那时候一颗怦怦跳动的心好激动、好甜蜜哟，和这样的人结为伴侣，此生足矣！无论是自己亦或是家人都不会再有忧愁了。谁料想风云突变，形势一下子变得如此糟糕，他父亲的公开宣布不啻是对自己的无情宣判啊！她恨天，恨地，她用柔嫩的手拼命地撕扯着头发，捶打着床板，母亲见她这样，不知是何原因，只好搂着女儿失声痛哭，彻夜陪伴。
　　几天来她茶不思饭不想，整个人生生地瘦了一圈，母亲心疼地把饭碗端到她手上，苦口婆心地劝说：好女儿，不管什么伤心事总不能不要命呀，只有吃饱了，把身体养得胖胖的，才是对别人最好的回答呢！她思来想去，自己这么信得过的人竟然背信弃义到如此光景，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说实话，凭着她对伟仪的了解，内心深处不相信唐伟仪真是这样一种人，他不会这样不明不白，不了了之，起码他要对我有个交待呀！就这样，她带着一丝牵挂，盼着有朝一日能和伟仪再次见面。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李秀兰来到县新华书店工作已经小有成绩。“六一”儿童节期间，书店组织优秀营业员送书下乡，到十大镇和中心小学的儿童们联欢。李秀兰和另一个同事恰巧被分在溪桥镇。下乡前，秀兰想到溪桥镇那么多同学，尤其是何孟莹，至今还死死牵着伟仪的心。她也晓得，寒假期间伟仪和宋政委已经击掌约法：一旦工作就和自己完婚，爸爸已于正月十六那天晚上当着众多同学的面公开宣布了这一消息。可是计划不等于没有变化，万一……突然，她灵机一动，不如趁这次下乡的机会，当面再和孟莹挑明了，让她彻底死了这条心！可怎么才能挑明呢？她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了几圈，心生一计，从相册中找出伟仪和自己的两张照片，赶到了照相馆……
　　来到溪桥镇的第二天，和溪桥中心小学的孩子们联欢之后，李秀兰和同事咬了阵耳朵，一个人来到纯阳西路的一处蔬菜销售点，老远处就看到何孟莹穿一身墨绿色裙装，站在一摊摊萝卜、生姜、黄瓜、芹菜之间帮着父亲收款呢！那雪白的皮肤衬着纤纤细手点钞票的模样，仿佛一位高雅的经济师，气质着实让秀兰由衷地赞叹，难怪伟仪对她这么痴迷呢！她装出路过的样子，不经意间看到了何孟莹，停下脚步满面笑容地招呼道：“何孟莹，你好呀！”孟莹闻声抬起头，见是李秀兰，不觉一愣，转瞬间大方地笑了笑说：“哟，稀客呀，几年不见，益发漂亮啦！从哪儿来呀？”秀兰笑嘻嘻地上前一步，不无骄傲地说：“长期不见面，难怪你不知道，今年三月，在唐书记的帮助下，招工进了县新华书店，明天儿童节，书店派我们来溪桥送书下乡，和中心校的孩子们联欢呢！”孟莹一听，心里不是滋味，可仍然笑容满面，大大方方地说：“恭喜你呀，喜鹊终于攀上高枝了！”秀兰蛖蛖一笑，装出不介意的样子说：“谈不上攀什么高枝，不过我相信，命中有时还是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在学校时孟莹就一直没把眼前这个农村丫头放在心上，现在她居然以这种口气和自己说话，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无名的鄙视，脸上一笑，不屑地说：“就你，天生一个农村丫头，也配？”李秀兰听了，心头腾地升起一腔怒火，你生得漂亮又怎么样，凭着漂亮就该这么目中无人！她恨不能跨上一步，指着她的鼻子责问，为什么就这般瞧不起农村娃？你生在集镇有什么高贵之处？可转念一想，今天的目的是要让她打消等待伟仪的痴心妄想，小不忍则乱大谋，犯不着和她斗气。于是她忍着一肚子火，不但没生气，反而更加亲热地凑上一步，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笑嘻嘻地说：“孟莹，你看，我和伟仪订婚啦！”一边说，一边把照片递到孟莹面前。
　　听说她和伟仪订了婚，孟莹心头一震，接过照片一看，果然是唐伟仪和李秀兰头碰头的订婚照，顿时两眼金星四射，直觉得头晕目眩，心头作泛，止不住“哇”吐出一口淡淡的血。李秀兰窃喜，连忙上前搀扶说：“孟莹，你怎么啦？”何孟莹一手扶着墙，一手推开李秀兰，努力克制自己，轻轻地说：“祝你幸福！”母亲见女儿刚才还有说有笑的，怎么一转眼脸色煞白，还扶着墙呢？连忙跑过来，见地上的痰中竟带着血，慌忙问道：“孟莹，好好的怎么会这样，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到医院去？”孟莹摇摇手，挽着母亲往家跑去。李秀兰趁机转身返回了学校。
　　回到家，孟莹躺在床上，母亲心疼地给女儿喂茶，孟莹摇摇头，她知道这是气急攻心，只要平下心来休息一会儿就行了，没什么大毛病，只是那张照片终于让她彻底看穿了唐伟仪的真面目，这样的人还能托付终身？这样的负心汉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地方！想到这里，她心灰意冷，对伟仪真的彻底绝望了，坐起身，背靠床头，在日记上写下了一首回肠百结的诗：《一棵曾经开花的树》
　　那一年，
　　为什么让我遇见你———
　　在我最美丽的时光？
　　因为，我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灿烂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
　　是我等待的热情；
　　那灿烂的花，
　　是我对你的笑靥。
　　可是，
　　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写好后，她泪眼婆娑，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直到泪水洒湿了衣衫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放下日记本。
　　时光如梭，一晃又过去了半年。１１月上旬的一天，何孟莹突然接到杜兴烨的来信，说是担任了区交通运输管理站的副站长，她心里嗤地一声冷笑：区委书记的乘龙快婿，当个副站长岂不是碗里抓菱———小事一桩！因此也没理他。可一个月来，他接二连三地来信要求见面，一次次都被她拒绝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心情在逐步地恢复正常，当杜兴烨再次来信要求见面时，她在心里认真地思考：论长相，杜兴烨一表人才；论学识，他是当年班里的高材生；论能力，更没的说，小小年纪就成了上千同学的头头，只是有时显得过于精明，似乎有种机会主义的影子，不过她又想，社会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历来如此，这也许就是生存的一种策略！自己的终身若能托付于他，倒也不错，何况他现在已经是区交通运输管理站的副站长，自己的家庭又如此贫寒……但是，他已经与伟仪的妹妹订了婚呀，这事儿又咋办呢？她也曾在心里猜想，杜兴烨为什么会同意订这门亲？唐春燕只是个初中生，又没长相，杜兴烨怎么会看上她？这事儿，十有八九是他母亲吴惠耍的高招，在当时情况下，只有和唐春燕订婚，才能攀上区委书记这门亲，才能顺利解决自己的一切问题！但是，这仅仅是自己的猜想，她要证实自己的猜想到底对不对，只有与杜兴烨面对面接触，才能摸清真相。于是，当杜兴烨再次约她晚上去公园时，她没有矜持，爽快地答应了。
　　晚上，月华初上，秋风轻抚着水面，河面上波光粼粼，岸边的杨柳垂下稀稀落落的枝条，在月华的映照下，虽然少了些婀娜，却也显得分外干练。时隔两年之后，杜兴烨和何孟莹终于在公园里的树影下见面了。杜兴烨显得神采飞扬，高兴地两手握住何孟莹的手说：“老同学，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你猜，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孟莹摇摇头茫然地说：“我怎么知道呀！”兴烨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递到孟莹手中说：“请看，这就是我带给你的见面礼———勃郎宁夫人的一首十四行诗，也是我一颗跳动的心。”孟莹接过信封，抽出信囊，慢慢展开后，就着月光，见是一首诗，题目是《我是怎样地爱你》，内心不由涌起一股热流，展眼看去：
　　我是怎样地爱你？
　　诉不尽万语千言：
　　我爱你的程度那样地高深和广远，
　　恰似我的灵魂飞到了九天与黄泉，
　　去探索人生的奥秘和神灵的恩典。
　　无论是白昼还是夜晚，
　　我爱你不息，
　　像每日必须的摄生食物不能间断。
　　我纯洁地爱你，
　　不为奉承，吹捧，迷惑；
　　我勇敢地爱你，
　　如同为正义而奋争！
　　爱你，以昔日的剧痛和童年的忠诚，
　　爱你，以眼泪、笑声及全部的生命。
　　要是没有你，
　　我的心就失去了圣贤，
　　要是没有你，
　　我的心就失去了激情。
　　假如上帝愿意，
　　请为我作主和见证：
　　在我死后，
　　我将爱你更深，更深！
　　孟莹一口气从头读到尾，泪水止不住夺眶而出。她双手捂着脸，尽量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一会儿，她退后一步，抹去眼角的泪水轻轻地说：“可……你现在是区委书记的乘龙快婿呀，怎么会这样的呢？”杜兴烨一听急了，脸颊绯红地说：“什么乘龙快婿，这只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何孟莹装着听不懂的样子，瞪着两只眼睛问：“什么权宜之计？你们不是订了婚么？”杜兴烨更加作急，于是把母亲的计划一
　　五一十地和盘托出，最后说：“孟莹，我们同窗多年，我的心思你难道真的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爱着你，想念你，此心丝毫未变！今天送你这首诗，就是特意向你表明心迹，请你相信，我爱你的这颗心，至死不变！只要你同意，我会尽快想办法调离溪桥，一旦调离，立马与她解除婚约，怎么样？”
　　何孟莹认真听着，最后终于舒了口气说：“你们家这一招也够狠的了！”不过她心里也清楚，人与人之间，说白了，只不过是相互利用，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不这样做，还有什么法子吗？想到这里，她不自觉地轻轻地把头挨到了杜兴烨的肩上，杜兴烨趁势张开双臂，紧紧拥抱着何孟莹。
　　映着月光，他看到了当年的校花此刻梨花带雨，竟比原先更加娇艳，更加丰满。他情不自禁地双手捧住何孟莹的头，轻轻地，深深地吻住了她的樱桃小口。何孟莹浑身一阵颤抖，身不由己迎着杜兴烨的双唇左吻右吻，久久不忍分开。一阵狂吻之后，杜兴烨右手不由地伸向何孟莹的内衣。何孟莹一个激灵，连忙后退一步说：“兴烨，对不起，今天我们只能这样！”
　　杜兴烨上前拉住她的手说：“亲爱的，我理解，今天我们就这样，让时间来见证我们的忠诚！”忽然他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孟莹，明天刘清泉、李远亮、徐文天、马妍、周海娟等同学聚会，说是要为我庆贺，有没有通知你呀？”何孟莹说：“通知了，我没答应。”“怎么没答应？明天一定要去，大家很久不聚会了，高兴一下好吗？”何孟莹点头说：“嗯！”
　　月亮西沉，周围人迹已尽，杜兴烨、何孟莹手牵着手离开了公园，一直将孟莹送到了家门口，分手时，杜兴烨一再叮嘱：“明天一定要参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