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团圆饭

　　
　　“飞机头，你回去吧！”
　　“真是心有灵犀，我刚才还在思想斗争要不要和你商量这件事你就先讲出来了，怎么？你终于准备好啦？”
　　“准备什么？”
　　“见我父母啊。”
　　阮菁蓦地抬起头来。
　　飞机头的眼睛清清亮亮，非常挚诚。
　　“你是说，要带我一起回去？”
　　“当然！”
　　“你不上照，每次都笑得傻兮兮，还是带真人回去比较有把握，免得我老娘以为他儿子眼光有问题。”
　　“对不起，我不能跟你回去。”
　　飞机头不明白她的语气为什么忽然就冷淡了下来，他开始认真回顾阮菁从进门到现在所有的言行举止，越想越不舒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种气氛怎么让人觉得好像已经走到了尽头似的？
　　“别嘴硬，你真舍得让我一个人回去？”
　　“有什么舍不得，你陪了我那么久，又让我那么开心。”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飞机头糊涂了，有必要的话，他也想喝点冰的清醒清醒。
　　“飞机头，我们分手吧。”
　　这句话，阮菁是坦坦荡荡，直视着飞机头的眉眼说出来的，本来以为并不容易说出口的紧张与忐忑，顷刻间统统化为了乌有，如同她决定放弃这段爱情时，丝毫没有后悔那样，清清爽爽就飘逝不见了。
　　“最近我没惹过你，不要随随便便对我开这种玩笑。”
　　飞机头按耐不住心头的怒火：她在搞什么？我哪里又得罪她了？
　　“你真以为我那么笨？”
　　“我知道，你还爱着岳翎。”
　　“真是活见鬼了，是不是不找点茬和我吵架你就憋得慌？”
　　阮菁想着飞机头一口京片子说得真溜，如果把他留在身边，说不定很快就要变成北京人了，于是，她忽然感到好笑，只是怎样也笑不出来。
　　“不要扯开话题。”
　　飞机头的脸色立刻变难看了。
　　“我知道，前阵子找她找得有点疯，可你应该明白那不是因为我还喜欢她，而是我在这里面对的压力实在太大，说实话，我还有些恼她，要不是她擅自逃跑，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不是岳翎的错，”阮菁突然打断他，“事情迟早会变成这样的。”
　　飞机头看看阮菁坚决的表情，胸口一闷。
　　“现在不是讨论谁是谁非的时候，反正那和你我也没什么关系。”
　　“你明知道岳翎她不喜欢我，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真正地信任我？”
　　“如果我告诉你，将来有一天，岳翎会回头来找你，你还会像现在这么坚定不移么？”
　　“那是永远不可能的事。这是岳翎的原话，所以你不必拿这种借口来无理取闹。”
　　“飞机头，我没有无理取闹。”
　　“我很认真地请求你，看着我的眼睛听我把话说完。”
　　阮菁动容地捏住飞机头的手腕，他只好把目光集中起来。
　　“岳翎现在就在上海，和李学琛住在一起。”
　　他果然受到惊吓，瞳孔的颜色骤然加深。
　　“说实话，我很想把你留在身边，可是，你说过，我是唯一一个了解你内心世界的人，如果你对岳翎还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哪怕一点点，就赶紧回到她身边去，好好地，再爱她一次，我保证，这次你一定会成功，别问为什么，只要相信你自己的感觉就行。”
　　“因为，总有一天她会需要你的。”
　　阮菁的话让飞机头心头一震。
　　他依稀记得，很早以前，在公司的草坪上，顾丹对他说过相同的话，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为什么直到现在，阮菁仍然能够将他一眼看穿呢？
　　对岳翎的迷恋，从十八岁起就命中注定要成为飞机头一辈子的无奈，可是，他没想过要离开阮菁，因为他已经认定，阮菁是唯一一个能够治好这无奈的人，然现在她却要放弃了。
　　“你……不再爱我了。”
　　飞机头受伤的表情让阮菁胸口隐隐作痛。
　　“我不是不爱你，而是不想再爱你了。”
　　“为什么？”
　　“因为，我没料到潇洒的阮菁也有疲惫一天。”
　　她自嘲对他撇撇嘴。
　　飞机头望着她，许久也说不出一句话，他知道，如果岳翎不走，他和阮菁也许反而能靠得更近走得更远，因为只要看到岳翎健康快乐的样子，他便觉得一切都充满希望，至少，心不会那么空空落落。
　　阮菁深深地知道，有一点，飞机头和李学琛是一样的——失去岳翎，会让这两个男人同时变得脆弱起来，毫无安全感地脆弱起来。
　　“真的一点也不想和我在一起了？”他嚅嗫着问。
　　“是。”她平静地回答。
　　“我没这个思想准备。”
　　“我承认，对岳翎或多或少还点余情未了，可那并不影响我们的感情，一切都会过去的，难道你没有想过，将来，不知不觉，我就把她给忘了。”
　　“这才是我最害怕的地方。”
　　阮菁的话让飞机头陷入更深的窘迫里。
　　
　　“你难道不懂么？对我来说，随时可能会有崭新的恋情发生，可是，对岳翎来说，你却是唯一的机会。”
　　“阮菁，我比你更了解岳翎，她绝不像你们想像的那样需要我。”
　　“那就赌一把！”
　　“赌一把？”
　　飞机头困顿地望着她的脸
　　“我不相信你输不起。仔细想想，岳翎在北京的这段日子，你有没有好好追求过她？至少，从来没有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吧。”
　　“你怎么知道她以后就一定会需要我？”
　　“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会。”
　　“直觉？”
　　飞机头忍不住难过起来。
　　“为了一个没有根据的直觉你就要和我分手，我真怀疑你是否真的爱过我。”
　　就在前两天，阮菁为了要下定决心，辗转反侧的时候，一滴眼泪也没流下来，可是现在，飞机头的话却让她抑制不住想要哭。
　　“如果你执意这么理解，我也没办法，总之，你回去吧，我不要你了。”
　　飞机头默默无声地呆坐了一会儿，神情很落寞，显然是受到了打击。
　　够了，阮菁冷静地对自己说，同时，把仅有的一丝欣慰克制下去。
　　飞机头站起来，准备离开，就在这时，阮菁忽然含糊地嘀咕了一句：
　　“下辈子还有机会在一起的话，我一定不放你走。”
　　“如果下辈子我是个女的怎么办？”
　　他回过头，眼里闪烁着湿润的光芒。
　　“笨蛋！那个时候，谁还在乎你是不是同性恋。”
　　他们相视而笑，就像刚见面时那样，不知道为什么，飞机头对这段无故夭折的爱情无端地萌生出感激的心情。
　　“最后，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倘若有一天，岳翎真的投奔你的怀抱，哪怕你觉得她并没有你想像中那么爱你，你也一定要接受她，好么？”
　　飞机头最后一次凝视阮菁漂亮的眼睛，似乎真的从那里面看见了未来的影子，于是，他重重地点头，怀着彷徨、迷惘的心情，就此告别。
　　阮菁目送着飞机头融入人群，直到无法辨认。
　　赶来见他之前，阮菁的确一个人偷偷地哭过，不过，不是因为要和心爱的人分道扬镳，而是因为岳翎在长途电话里对她说的那句话。
　　她说：“阮菁，我很幸福，你不用再为我担心了。”
　　阮菁听懂了她话里意味深长的那种“幸福”所包含的意义。
　　她知道她的确幸福着，可是，那种永远不被祝福的幸福到底又能坚持多久呢？

　　“拿个推车吧。”李学琛指指不远处，叠成一排一排的手推车。
　　“要买那么多么？”她狐疑地问道。
　　“要，现在不买什么时候买？”
　　岳翎扭转头，迅速地穿越拥挤的人堆去拿，轻快得像只硕鼠。
　　李学琛的目光一直紧跟着她，就怕她不小心拌倒。
　　岳翎的长头发松软地在腰间颠簸，李学琛的心情也很柔软，他每次这样不动声色地将她收进眼底的时候，都会有种惬意的满足。
　　现在，每天早上，把胡子刮干净的那一刻，李学琛常常有种认不出自己的错觉。
　　坦率、爽朗、我行我素，眉宇间无时无刻不流转着和缓的情意，他没见过这样的自己，他觉得，岳翎把他变成了一个温柔多情的成熟男子，先前矫情的忧郁浑然消失，洗尽铅华的酣畅让他时不时就要站在镜子前面细细端详，那种陌生的光彩让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果然还有着几份十八岁少年似的帅气。
　　有生以来，第一次，李学琛开始喜欢自己的样子，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要微笑，最近，他常常莫名其妙地笑，其实，并没有什么可乐的事情，就是很想笑，尤其是当岳翎烦人地围着他团团转的时候，他觉得快乐极了。
　　“我们走吧。”岳翎很自然地挽着他的胳膊，一只手搭在车把上，李学琛也把手放上去，两人推着车，慢悠悠地在购物区里逛，周围的人很奇怪地看着他们。
　　到如此吵杂的地方来买东西，无非是图个便宜，恨不得赶紧买完赶紧闪，那两个家伙却好像走在南京路上似的，完全目中无人，悠然自得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