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又见广玉兰

　　
　　“我从来没有把我的人生委托给你或你的母亲来处理，虽然岳翎离开之前，我正准备慎重考虑这个问题，说服你和你母亲，让岳翎和我一起去美国……”
　　“休想！”顾丹大叫。
　　“我和她，你只能选择一个！”
　　“和我在一起就意味着重生，我可以原谅你对岳翎所做的一切，并且帮助你把之前所有的记忆都洗刷干净，如果你选择她，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彻底毁灭！”
　　李学琛突然认识到，她已经完全失去理智了，再怎么解释也是白费口舌，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岳翎找回来。
　　“没用的！你根本找不到她！”
　　顾丹再度提醒他。
　　李学琛不理会，依旧大踏步地往外走。
　　“李学琛——！你告诉我！”
　　“你到底有没有真的爱过我？”
　　她哽咽着嘶吼，李学琛不得不停下脚步。
　　顾丹的声音已经痛到沙哑，李学琛的脑海里清楚地浮现起冬夜里那个勇敢纯洁的美丽女孩，她洁白神圣的处女之躯仍然震慑人心地盛开在他眼前，他闭上双眼，沉重地呼吸，同样默默地，吞咽着属于自己的绝望。
　　“如果不能和她相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痛苦，那么不能和你相爱就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所以，你还是忘了我吧！”
　　顾丹紧咬着嘴唇，眼看着李学琛飞快地消失在视线中。
　　这时，眼泪忽然终止了，再也没流出一滴，与此同时，剩余的最后一丝坚强，亦被横冲直撞的苦难淹没了……

　　这一夜，顾丹睡得很不安稳。
　　她梦见李学琛和岳翎在一望无际的海滩边上亲密嬉戏，他们穿着相同的白衬衫，李学琛在烈日的暴晒下裸露胸膛，岳翎纤细的脚踝在银白色的细沙中起起落落，乌亮的长发像飞扬在蓝天上的瀑布……夕阳西下，他们在岩石缝里忘情地拥吻，化身为一束惊艳的光……顾丹在如此“美丽的噩梦”中感到无能为力，重复地冒着虚汗，忍受着煎熬，一遍又一遍，直到电话铃骤然响起。
　　“顾丹！”是阮菁的声音，“李学琛不见了……”
　　顾丹立刻醒悟到，噩梦正在悄悄地变成现实。
　　李学琛果真和岳翎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连续三天，他们四处寻找，可是，走遍了所有的旮旯小巷，也丝毫不见他的踪迹，无奈之下，只好又转回李学琛家，守在门口等。
　　夜幕降临的时候，顾丹忽然想到了最后一个、也是最无法挽回的可能性。
　　她跑去找房东拿了钥匙，打开了李学琛家的门。
　　果然，屋子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餐桌上，一张小小的纸条，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三个字：对不起。
　　顾丹整个人被掏空了似地跌到地上。
　　无意中，坐到一本蓝色缎面的旧笔记本。
　　飞机头第一个反应就是把它从顾丹手上拿走，可惜晚了一步。
　　顾丹恍恍惚惚地打开岳翎的日记本，才看了一页就哭出了声，她紧紧地将日记贴在胸口，眼泪像小溪一样潺潺地流到脚尖上。
　　阮菁不明白，和李学琛在一起这么久，也没见顾丹流过一滴眼泪，可是现在，他遗忘在这里唯一的一件东西却让她哭到肝肠寸断。
　　只有飞机头知道，顾丹为什么会那么难过。
　　因为，她终于明白，李学琛再也不会回来了。

　　影碟店里，他把纸箱放到货架的搁板上，岳翎在板凳上坐下，利落地打开盖子，将碟片一张张套进塑封袋里。
　　小店的生意在这个时候是最好的，可是，他却不停地看着墙上的挂钟，心想，该提醒她要走了。
　　今晚，岳翎有个约会。
　　几个月前，岳翎突然回来，并且拜托他在一天之内为她另找一个住处，实在是叫他有点措手不及。
　　他没问岳翎离开李学琛的原因，他料到这事一定会发生，不过没想到那么快。
　　岳翎是个特别的孩子，当初因为她的离开而让他肩头的责任始终卸不下来，而那天，在家门口撞见她风尘仆仆的样子，他真害怕她会突然间倒下去。
　　她比过去胖了，而且，脸色也很红润，只是，那对眼睛，那对原本很清澈的眼睛不知为什么，变得好飘渺好空旷。
　　现在，他仍然会忍不住偷偷地观察她，希望从她身上找到一些过去的答案，可是，没有，那怕一点点感伤也没遗留下来。
　　岳翎回到上海的第二天，就和他一起搬进了绍兴路附近的一所小公寓，那个地方离音像店不远，岳翎白天在家里写剧本，晚上就到店里去帮忙，日子过得很平静。
　　也许她真的把一切都丢给李学琛，决心要重头开始，又或者那只是假像，实际上，她不仅把所有的痛苦都带了回来，而且决定就此一个人孤独地承受下去。
　　若果真如此，她的人生便不是重新起航，而是迈向枯竭。
　　这段日子，很多时候，岳翎的表情是幽深而叵测的，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现在她勤奋工作努力赚钱，再也不是为了远在他乡的李学琛。
　　一定发生了什么令她伤心的事，否则岳翎不会连他的名字也绝口不提。
　　可是，那无济于事，除了李学琛，没有人能走进她心里，为她抚平伤痛。
　　“我要走了。”
　　岳翎披上外套，打个招呼，急匆匆地推开玻璃门。
　　“等一下！”
　　从柜台里拿出厚厚的牛皮信封扔过去。
　　“忘了拿稿子。”
　　岳翎伸手一接，笑着对他挥舞：“瞧我这记性，都快成老年痴呆了。”
　　这个时候，在城市的另一角，老屋的附近，李学琛正以同样的姿态独自一人徘徊在街头巷尾。
　　自从回到这里，他几乎每天晚上都等在那里。
　　李学琛相信，不管岳翎躲在世界的哪个角落，总有一天会忍不住到这里来看看，那是他们唯一共有的、任何人也无法掠夺的记忆，她不会绝情到连这个也不要。
　　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他也要坚持着等下去。
　　九点半，李学琛走到大马路的公用电话亭给飞机头打了一通电话。
　　飞机头问：“还没找到么？”
　　“还没，她到底在哪儿呢？”
　　“你没问那个男的？”
　　“我不认识他，怎么问？”
　　“也许他们在一起吧。”
　　“有这个可能。”
　　“那至少你可以放心，岳翎有人照顾。”
　　“如果他们没在一起呢？”
　　“……”
　　飞机头没话了。
　　“我没那个心思，等找到岳翎再说。”
　　“你真不打算回来了？那顾丹怎么办？”
　　李学琛说不上来，也不知该怎么说。
　　“我得回去再等会儿，今天是中秋节，说不定她会出现，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李学琛再三嘱咐飞机头一定要留守在现在住的地方继续寻找岳翎，并特别交代，不要把他的行踪透露给顾丹，这种时候他不能分心。
　　李学琛走出电话亭，抬头仰望天空。
　　暮色很凝重，月亮白晃晃地贴在黑幕上，浑圆得像一块煎饼，好不真实。
　　真是个落魄的中秋节，李学琛忍不住想道。
　　他加快脚步往回赶，不小心撞到一个人。
　　李学琛埋头说了声对不起，那人根本没听见，只顾着和别人大声吵架。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当初讲好了不准随便改我的稿子，现在你要我把第十六集的内容放到第六集去，那后面还有什么好看的？”
　　“什么？你说制片人要改？既然他会写剧本，还来找我干嘛？”
　　“把剧本还我，我不干了！你们找枪手重新写好了，他们又便宜又听话，最擅长瞎掰，别说调换内容，就是把第一集死掉的角色掰活了也没关系。”
　　对方果然把信封塞回她怀里，结果她没接住，啪地一声掉到地上，稿纸散得乱七八糟。
　　“什么态度，竟敢撒我的稿子。”
　　“你以为你是谁啊！”她扭头大叫。
　　对方早已逃之夭夭。
　　“神经病……”
　　她一边嘴里嘟囔着，一边气呼呼地蹲下来捡纸头，几乎同时，看见还有另外一双脚停在跟前，也在帮着捡。
　　那是一双学生时代体育课上才会穿的老式球鞋。
　　她觉得有点眼熟。
　　“你走你的，不用理我。”
　　球鞋依然停在原地。
　　“我说不用！你听见没有？”
　　她火了，想从他手里把稿纸夺回来，不料，对方机敏地一闪身，把它们藏到背后去了。
　　她恼怒地站起来瞪视他的头皮，他终于站起来面对她，她立即呆住了。
　　岳翎跟在李学琛后面，慢吞吞地走，并且故意保持一定距离，像是怕被别人看见似的。
　　李学琛把她带到老房子前面，背抵着墙，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她站的那个位子。其实，光线很暗，他什么也看不清楚。
　　“你吵完架是不是打算到这里来？”
　　“不是。”她脱口而出。
　　“今天是中秋节，我以为你会来。”他有些落寞。
　　岳翎不语，一颗石子在她脚边上滚来滚去。
　　
　　“你回来干嘛？”她问他。
　　“来抓你。”他回答。
　　“你是不是有病啊？”她忽然跳起来。
　　“我人都走了，为什么不呆在那里好好做你的事？你把顾丹一个人丢在那里算什么意思？”
　　“你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又算什么意思？”
　　李学琛有点赌气，闷闷地又加了一句：
　　“我本来就不正常。”
　　“你！”岳翎冲过去，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珠。
　　李学琛也瞪着她，并觉得她眉尖的愤怒和红扑扑的脸蛋根本不搭界，有点假惺惺，她气死了，转过身，两手交叉在胸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