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团聚

　　
　　“我来看李学琛，你好么？飞机头。”
　　“叫得好，叫得好，这说明你没忘记我，可是你为什么不回信给我呢？”
　　岳翎瞥了李学琛一眼。
　　“太忙，没时间。”
　　“这是李学琛的妹妹岳翎，我们三个在上海念高中的时候铁得不得了，要不是该死的高考，恐怕一辈子也分不开，对吧岳翎！”
　　岳翎顿时被两个女孩敏锐的目光包围起来。
　　“原来你就是岳翎。”
　　顾丹确定她与照片上的女孩吻合，只不过，真人比照片显得更娇小，更纯朴。
　　“你好，我叫顾丹，是李学琛的……”
　　“朋友。”
　　李学琛突然接上来，并注意到顾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继续不动声色地将阮菁介绍完，然后再次提起那只皮箱，把目光转回到岳翎身上。
　　“走，跟我回家去。”
　　“你不用上班吗？”
　　“不用，今天下午……不上班了。”
　　他又撒谎，为什么要撒谎呢？顾丹震慑，并感到心慌，那一刻，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她觉得岳翎的出现就像是猛扎在李学琛心口的一剂蒙汗药，让他的眼睛再也看不见其他的人。
　　飞机头没有揭穿李学琛，他觉得无可厚非，岳翎千里迢迢从新西兰回来又风尘仆仆的找到李学琛，还有什么比陪伴她更重要的？
　　“我也没课，我陪你们一起回去，今天我和你哥好好陪你逛逛，吃喝玩乐随你挑。”
　　阮菁拦住他的去路：“人家叙旧你凑什么热闹？”
　　“我也要叙旧啊！”
　　“飞机头！我就和那个说斯瓦希里语的老外约会去！”
　　“去吧，去吧，赶紧去，记得文雅一点，如果他除了唏哩哗啦还对你动手动脚，你就CALL我，我一定第一时间赶来营救。”
　　“我呸！”阮菁气得直跺脚。
　　岳翎觉得很对不起她，想劝飞机头去上课，可一直插不上嘴。
　　就在阮菁和飞机头纠缠不清的时候，李学琛悄悄走到顾丹面前。
　　“你先去上班，晚上我会打电话给你。”
　　“什么意思？”顾丹毫不客气地盯住他。
　　李学琛知道她指什么，但还是没有做出相应的解释，现在，他的脑袋比谁都乱，根本解释不清楚。
　　“她……真的是你妹妹吗？”
　　顾丹望望岳翎，岳翎也在望她。
　　“那你以为她是谁？”
　　李学琛的语气不容置疑。
　　“既然这样，你要好好照顾她。”
　　她嘴角一翘，似乎试着想要对他微笑，可是，李学琛却觉得这个半途而废的笑容异常别扭。
　　“我会的。”
　　他牵起岳翎的手朝校门外走去，这时，飞机头也摆脱了阮菁追上他们，与岳翎谈笑风生。
　　“完蛋了，”阮菁的脑袋惆怅地耷拉下来，“他喜欢的一定就是这个小丫头，但愿她明天就走，否则我一定输！”
　　顾丹头也不回地向办公楼走去。
　　阮菁的话让她感到很不舒服。
　　车子停在前门大街的商业区，飞机头和李学琛争着要付帐，结果还是飞机头抢了先，李学琛觉得这样很没面子，尤其是在岳翎面前。
　　“为什么要浪费钱。”岳翎问，“随便吃点不就行了？”
　　李学琛回答：“从宿舍到这里的路很远，你刚下火车走不动的。”
　　岳翎笑笑，不再狡辩。
　　“这里是历史悠久的老商业区，有许多百年以上的老店，热闹吧！”
　　飞机头导游似地在前面带路，岳翎觉得他一点没变，还是当年那个到哪儿都能混个脸熟机灵鬼。李学琛和岳翎跟着他，路过一连串的酱园、茶庄和药店，品尝了正明斋的京味糕点和都一处的烧卖之后，就往西街的方向溜达。
　　“我请你们吃肯德鸡吧。”
　　李学琛琢磨着口袋里的钱，有点惭愧，那恐怕是他唯一请得起的东西。
　　“你请岳翎就好，我要自己来。”飞机头说完就冲进店里排队去了。
　　岳翎一个人坐在位子上眺望窗外过往的人群，心里想着李学琛刚才脸上也出现过的新鲜表情，可见他对这座城市也并不太熟悉。
　　李学琛回到上海已经三年了，这三年在他心里最熟悉的又会是什么呢？
　　岳翎的眼前闪过一个女孩惊愕的面孔，当她听见李学琛将她称做“朋友”的时候，岳翎不觉回头去寻找柜台上的李学琛，李学琛也找到了她，她挥挥手，表示已经找到了位子。
　　回到玻璃窗前，岳翎独自偷笑。对于这座城市，她不再感到陌生，因为李学琛在这里——即便隔着再多的餐桌与人影，他们还是能飞快地找到彼此。
　　飞机头把鸡块全部倒在岳翎面前。
　　“吃这个，这个好，里面激素多。”
　　“怎么？你以为我还是那个发育不良的干丫头？”
　　“什么话，你现在又漂亮又可爱，看上去健康得不得了。”
　　他话音刚落，马上在李学琛耳边嘟囔了一句：“她怎么知道我说她发育不良？”
　　李学琛笑笑，不理他。
　　“我从来就不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几年不见，你嘴巴变油了。”
　　“我说的是实话，不信你问李学琛。”
　　岳翎饶有兴趣地端详李学琛：“难道你也觉得我变漂亮了？”
　　李学琛抬头望望她，很快又低了下去，没有回答。
　　“瞧，我就知道你在撒谎。”
　　“那是因为你哥觉得你太漂亮了，不好意思说。”
　　飞机头很着急，他很想一股脑把岳翎出现在校门口那一瞬间给他带来的震撼表达清楚。
　　高中时代那个硬骨头的傲慢女孩真的长大了，变明亮了，最重要的是，她身上那种让飞机头始终念念不忘的独特味道，已经跟随她的成熟，变得让人难以抗拒。
　　“你不要乱说话。”
　　李学琛冷淡地插嘴，似乎不希望这话题再继续下去。
　　“妈什么时候走的？”李学琛放下可乐，轻声问道。
　　飞机头安静下来，他意识到，他们兄妹之间的久别重逢仍然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痛楚和代价。
　　“大约两个礼拜前，有天早上我去菜场买花，回来时她已经走了，手脚冰凉地躺在那里，嘴巴张得很大，挺吓人的，好像话说到一半的样子。”
　　“她走得不痛苦，不知道是老天宽容了她，还是爸爸原谅了她。”
　　李学琛不说话，独自沉默了一会儿。
　　餐厅里依旧熙熙攘攘，飞机头耳边充满了咀嚼声、吸水声和响亮的上海方言，难以体会他们兄妹间，正流动着寂静的哀伤。
　　李学琛没有再看岳翎的脸，他一口气把剩下的饮料喝完，对飞机头说：“我们走吧。”

　　傍晚的时候，李学琛到楼下的公用电话亭给顾丹挂了一通电话，告诉她一切都安排妥当，明天会照常去上班。
　　“要不，你让她住到我家来吧。”
　　“她是我妹妹，为什么要到你家去住？”
　　“你那边太小了，一个女孩子家，多不方便。”
　　“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你不用太担心。”
　　顾丹突然不说话了，她觉得李学琛的电话和她的好像隔着十万八千里那么遥远。
　　“喂？怎么了？你在听么？”
　　他平静的声音传过来。
　　“我在听，要是……她一直住下去，你就打算这么一直照顾她吗？”
　　“是。”
　　“李学琛，你不觉得……”
　　“我妈死了。”李学琛打断她。“除了我，没有人能照顾她。”
　　顾丹决定放弃，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到说服他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
　　他怎么突然变得那么陌生呢？顾丹挂断电话，心头浮起一丝隐痛。
　　李学琛打电话的时候，岳翎用椅子和木板帮李学琛搭了一个简易的床铺，然后在两张床之间吊起一根绳子，把多余的床单挂上去。
　　岳翎坐在地铺中央，撩起一条缝，歪着脖子低头注视着床单对面，李学琛的床。
　　她已经不是原来的小姑娘了，不能再和他挤一张床了，这让她有点难过。
　　李学琛回来了，一眼就看见那张横在屋子里的床单，愣了一下，没说什么。
　　岳翎在屏风内简单地梳洗完，就躲进被窝里了，李学琛把热水袋塞进她的被子。
　　岳翎把被子蒙到鼻子下面，眼睛骨碌碌地跟着他的动作转悠。
　　“好好睡吧。”他走过来揉揉她的头发，然后坐回去看书。
　　过了一会儿，岳翎从床上爬起来，轻手轻脚地端起一只小凳子放在他边上。
　　“怎么了？”李学琛问。
　　“睡不着，也许是火车上睡太多的缘故。”
　　李学琛用毯子把她裹起来，继续写字。
　　“你到底在写什么？”岳翎好奇地问。
　　“策划案，要详细的规划项目的每一个细节，比如资金、人员、物资等等。”
　　“听上去很复杂。”
　　“是很复杂，不过，很有用。”李学琛看看她，这时候，他们的脸靠得很近，近到可以清点她的眼睫毛，李学琛记不得他们有多久没有这么近地说话。
　　“你写得好吗？”她睁大眼，神情专注。
　　“没问题。”
　　“我就知道。”
　　她的语气还带着小时侯本能的骄傲，李学琛的心忽然就暖和了起来。
　　“那个叫顾丹的女孩子是你的女朋友吧。”
　　李学琛手上的圆珠笔迟钝下来，他盯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默默不语。
　　“在她面前你要坦率一点，我觉得她挺不错，至少比邱如夏好，所以，你必须改改闷罐子的脾气，主动点，否则她会感到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