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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花期已经过去”

作品名称:末了之风尘叹      作者:会稽功卓      发布时间:2014-11-16 17:14:52      字数:2924


  去北京的那天早晨,他最后一次来到校园的广玉兰树下。
  盛夏已经过去,树上衍生出若干发黄的叶子,李学琛惊奇地发现那两棵树虽然枝干明显地分叉到两边,根却只有一个,以前因为自行车挡着,所以看不见。他禁不住转过身去,抬头眺望岳翎曾经站过的那扇窗户,忽然间意识到,每天放学,她站在那里看树的同时一定也看见了他和邱如夏推车走出校园的样子。
  下午,去火车站之前他给飞机头打电话,对他说,请你照顾我妹妹。飞机头不晓得李学琛为什么用“请你”两个字,临了让一种即将被遗忘的落寞流转在彼此之间,未免有伤兄弟感情。至于邱如夏,李学琛是很想和她说两句话的,可是,自从上次闹翻以后她就再也没和他在一起了,不管在哪里,邱如夏一定很快就能忘记他,也许现在就已经忘记了,可惜,她没机会听见李学琛亲口告诉她,那确是他的初恋,所以他不会忘记。
  跨出家门的时候,岳翎不见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王美琴把仅有的一张存折塞给他。
  她到底去哪儿了?一路上,李学琛不断思忖着,觉得岳翎的失踪是对他日积月累的埋怨表示最后的抗议。现在,他坐在一个靠窗很舒服的位子上等待火车发动,窗外有个穿红色马夹的小妹妹调皮地对他做鬼脸,他咧咧嘴,想对她笑但转眼就不见了,于是,决定找本书看看,以便打发漫长的旅途。
  包刚开就掉出一本,李学琛就觉得有点眼熟,蓝色缎面有扣子的,是岳翎的日记本!她为什么把这个放进他包里?他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打开看看:
  校园里有两棵寂寞的樱花树,他们只有一条根,所以只能靠仅有的一片泥土相依为命,大的那棵对小的说:“如果你没有水分,就从我的枝头汲取。”小的回答:“如果你失去了养料,就从我的茎脉上摄足。”大的又说:“如果你的叶子枯黄,我来为你遮挡太阳。”
  小的回答:“如果你开花不结果,我愿为你招蜂引蝶。”两棵树就这么彼此支撑着日益茂盛了起来,只是,其中一棵永远都不会去问另一棵:“你,爱我吗?……”
  李学琛的喉咙里顿时难以抑制地爆发出响亮的哽咽,泪水疯狂地奔涌出来,火车缓缓地向前移动,车上的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聚到同一个地方。
  一个陌生的少年正独自坐在那里放声痛哭。如果上帝要毁灭一个人必先令其疯狂.可是疯狂了这么久为何上帝还不打算毁掉?人生的大部份时间裏,承诺同义词是束缚,奈何所有人都向往束缚。
  当岳翎出现在火车站时,李学琛真的有点意外,“岳翎,你怎么来了?”
  “送送你!”
  “今天早上的时候,我看见树上的花都谢了。”
  “应该是花期到了吧!”
  “是啊,花期已经到了!”
  岳翎手中紧紧握着一个花朵,“记住该记住的,忘记该忘记的,改变能改变的,接受不能改变的。”
  “你想说什么?”
  “你永远也看不到我最寂寞时候的样子,因为只有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才最寂寞。”岳翎说,“其实当初你应该也是这样的想法,一个人的世界,不是因为没有人闯入内心,而在于只有一个人,寂寞的人总是会用心的记住他生命中出现过的每一个人!”
  “你给我一滴眼泪,我就看到了你心中全部的海洋,于是我总是意犹未尽地想起你,每当我看天的时候我就不喜欢再说话每当我说话的时候我却不敢再看天……”
  记忆想是倒在掌心的水不论摊开还是紧握终究还是会从指缝中,一滴一滴流淌干净,那些以前说着永不分离的人,早已经散落在天涯了。在甜蜜而脆弱的情感里里,人们都是在这样不断地在“练习”,“练习”失去,“练习”承受,“练习”思念,在重重复复高高低低的预热中,走向最终的早已既定的结局。
  “说什么都比上什么也不说。”
  “哥,汗,泪,血。水的不同形态,情的不同升华。不同的形态.却是一样的灵魂……情……物是人非确实很痛,假若物非人是呢?”
  “很绝望却很无奈的感觉……”
  “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莫过于.物是人非……”
  “而物非人是,只能一声叹息吧……”
  “在悲,痛与苦面前勇敢站立的幸福,才最圣洁,最美丽……”
  “上帝作证,我是真的想忘记,但上帝也肯定知道,我没法去忘记。”
  “青春是道明媚的忧伤!”
  人生最大的悲剧在于知道了答案,去失去了想知道答案的人。当风尘中的人们已经渐渐习惯没有对方,那些曾经愚蠢地以为,就成了最荒谬的话语,以为可以忘了彼此了,一转身却发现都在望着对方。
  李学琛眼里的岳翎,就像开在枝头的广玉兰,轩邈于云天,明媚仙妍。广玉兰并不是多么名贵的树种,在如今的校园里它们往往成群结队,花很大却未必招人喜欢,或许那些蝴蝶、蜜蜂也不喜欢,但是它们开花的样子,或隐于树叶之中,或傲立枝头,在万芳吐蕾的夏季,它们不敢人后的将一树精华尽皆绽放,哪怕没有梨花满树的璀璨,没有杜鹃啼血的炽烈……
  “我们曾经为了在一起,什么都不怕失去……可是,现在什么都失去了,却不能再在一起了……
  或许,命运已经注定,他们推不开彼此,因为彼此都是必须借助着对方的灵魂才能看清自己,才能存活下去的精灵。现在,那首本该迷离销魂的诗缺少了韵律,本该圆满明亮的月,缺了。
  “岳翎,记住我的话,既然注定了要颠沛流离,既然注定了要狂风暴雨,既然注定了要血与泪,如果我们不手牵手,去迎接所有的风暴,去积累生活的睿智,去快乐的相互支撑,我们的人生,不,那是我们的花季,一定会过早的夭折在秋天尚未到来的夏末。”
  “为什么是夏末?”
  “花期已经过去,属于我们的花季,就是夏末!”
  “是啊,秋天都是人家开花结果的时候,我们是结不了果子的!”
  李学琛觉得岳翎的这番话有危险,雷池不能越过半步,否则一切都变得背离伦理,说什么都是感觉龌龊的了,“岳翎,胡说什么?”
  “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好了。”
  “你来就为说这个?”
  “哥,既然花期已经过去,你在北京找一个女朋友吧,是时候开花结果了。”
  “哈哈,你个鬼丫头又在说什么胡话?”
  “是真的,只是别找我这样的,你可以找个和邱如夏那样的,有身材有相貌的,不好吗?”
  “不好,你不是一向不待见邱如夏吗?”
  “可是我觉得你和她分手是因为我,感觉拆散你们对不住你们。”
  “也是,你确实是罪魁祸首,不过,我不会找个跟邱如夏一样的,再说邱如夏也不漂亮,很一般,飞机头都说了,还是你比较有味道。”
  “真的?他真的这么说?”
  “废话,我骗你干嘛?”
  李学琛不知道,岳翎似乎有些欣喜的对飞机头评价的发问,其实是为了消除李学琛一直干扰内心的后顾之忧,她既然选择在这个时候放手,就要放的彻底,她希望自己在李学琛的心中,永远有一席之地,却不愿这一席之地在将来被无情的洪水彻底的吞噬。
  火车到站的时候,挥手离别,李学琛第一次应该分别而流泪,躲在窗户边的窗帘里抽泣。岳翎一个人站在站台上,望着火车驶向远方。
  在火车站外边的花坛里,一株株广玉兰吐露着最后的花蕾,花的一生将尽,但是树木却有百年。她日记里两株相依为命的树,年轻的生命在茁壮成长,它们的花期一年里不过短暂几月,但是只要根系深深扎进土壤,只要根系依旧不断汲取着甘霖,只要绿叶还是渴望阳光,必然,含苞待放,枝发叶长。
  不错,只要青春无尽,那么光阴就是无尽。
  后来,将近一年的时间里,李学琛没有再见到岳翎,虽然彼此通信,但是由于南北相隔,最终难以相见。寒假回去的时候,王美琴卖掉了原来的房子,因为岳翎有一次公费出国的机会,在新西兰,两年的机会。
  于是,思念不再是南北相隔的遥望,而是在南北半球跨越大洋的牵挂。可是时间就像大洋里的洋流,在赤道上被两股势力强大的洋流生生阻隔,任凭这寒风吹进沙漠,无视那暖流带来无限的瑞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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