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多余的”老师

　　“你不想嫁给我？”本土焦急地问。
　　“不想嫁给你，我会把身体交给你吗？”
　　“那你为什么不同意结婚？”
　　“因为我怕会拖累你。”
　　“此话怎讲？”
　　“我的子宫动过手术，医生说我不能生孩子了。”
　　“这点你的老板已经告诉我了。”
　　“你不嫌弃？”
　　“嫌弃的话，我还会同你上床吗？”
　　“那我们今天就去登记，”女的说，“你的身份证带了没有？”
　　“带来了。”
　　两人穿齐整了衣服。
　　“我们走吧！”女的说着，挽起了本土的胳膊。
　　两人手挽手地来到了大堂，把同学们都看得傻了眼。
　　“你们这是干什么去呀？”蔡嫣然发问道。
　　“领结婚证去！”本土自豪地说。
　　“领了结婚证后，两个人一起回来，同学会还等着你们参加呢！”叶欣伟没忘了嘱托一句。
　　“我这月老当得不赖吧？”蔡嫣然颇有成就感地自诩了一句。
　　“以后，对我们这位同学的爱人，你可要多照顾一点。”叶欣伟说。
　　“那还用说？”蔡嫣然说，“那女的也不容易，从大老远的东北，来到这里打工，举目无亲的，我平时就对她照顾有加的。”
　　“你刚才还说她是四川人，怎么现在变成东北的了？”李冰莹听出了蔡嫣然说话中的矛盾，这样给她指了出来。
　　“四川不就在东北吗？”蔡嫣然一头的雾水。
　　“四川在我国的西南部，它与东北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天各一方的。”戴鸿莺纠正说。
　　“都说女人的空间感很弱，我今天算见识到了。”王浩然不失时机地损了妻子一句。
　　“都怪我上学时，地理没有学好。”蔡嫣然找到一个托词，自找台阶下。
　　“是啊！地理老师那课简直没法听。”王浩然说。
　　“他那地理课，我基本上都在打瞌睡。”范弥乎说。
　　“你哪一门课不在打瞌睡？”包仓建插话说。
　　“说他是‘多余的’，一点也不过分。”蔡嫣然喋喋不休地说。
　　“老师都去世了，你们就不要再说他的坏话了。”叶欣伟听不下去了，于是出来制止道。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历史旧账是纠缠不清的。”毛天响也说。
　　尽管制止了人家对地理老师的说三道四，但是作为“多余的”老师的始作俑者，叶欣伟的心里，还是涌起了诸多对地理老师李添生的回忆。
　　虽然地理老师与历史老师一样，都只教过叶欣伟他们一年，但不同的是，历史老师留给大家的是好印象，而地理老师留给大家的是不好的印象。
　　地理老师讲课时，常常故作高深。人家讲课时，追求的是化艰深为通俗，这样容易为学生接受。而李添生恰恰相反，本来比较简单的问题，从他口里一说出，就变得高深莫测起来。不要说学习成绩不佳的“八大金刚”们接受不了，就是班里在学习成绩方面的“三驾马车”，对他的课也不敢恭维。听他的课就像在听天书。高二文理分科时，他所教的学生大多弃文而就理，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避开他。
　　像叶欣伟这样的“捣蛋大王”，如果他听不懂你讲的课，肯定要弄出一点恶作剧来的。有一天，当李添生在讲台上将他的“天书”讲得唾沫四溅时，叶欣伟却将他的手高高举起来了。
　　“最后一排那位同学，你举手有什么事？”李添生终于发现了高举右手的叶欣伟。由于他的心目中没有学生，平时很少和学生接触，所以一个多月的课教下来了，他竟然还叫不出学生的名字。
　　根据一般的规律，班级里几位喜欢捣乱的学生的名字，总是先于其他同学，被老师记住的。像叶欣伟这样的“捣蛋大王”，更是首当其冲的。而这位地理老师，居然还叫不出自己的名字，这使叶欣伟感到自己被地理老师无视了，要对他搞恶作剧的决心更坚定了。
　　“老师，你叫什么名字？”他既然叫不出我的名字，那么，我也装作不知道他的名字。于是叶欣伟慢吞吞地站了起来，提出他的问题道。
　　“这个问题好像与地理课没有关系吧？”地理老师瞥了他一眼，说。
　　“但它与我有关。”叶欣伟强词夺理说。
　　“鄙人姓李，名添生。”地理老师不想就此纠缠不休，于是说出了自己的姓名。
　　“能解释一下你名字的含义吗？”
　　“我的父母受封建社会多子多福的观念的影响，希望能多生孩子多享福。添生者，多生也。”
　　“可我有不同的理解。”
　　“你是如何理解的？”
　　“我问你，你有兄弟姐妹几人？”
　　“兄弟姐妹五人，我排行老五。”
　　“我认为：你的父母认为你的出生是个累赘，于是给你取了这个名字。添者，多余也。添生者，多余的生命也。”
　　听到叶欣伟的解释，整个课堂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地理老师被气得满脸通红，第一次说话不流利起来：“你，你这是对我的人格侮辱！”
　　“我的解释难道没有道理吗？”
　　“解释得太有道理了！”
　　“简直是量身定做的。”
　　同学们纷纷发表意见说。
　　“这课我没法上了！”地理老师说着，赌气地离开了教室。
　　同学们顿时像得到特赦一般，鼓掌欢呼起来。
　　于是，地理老师“多余的”这个绰号不胫而走。不仅叶欣伟他们班的人知道，就连兄弟班级的同学也知道了。
　　地理老师上起课来不行，但写起文章来，尤其是写起地理专业方面的论文来，还是挺有一套的。有人总结了一条专业论文写作的秘诀：把高深莫测的问题讲得通俗易懂，那是经验总结，难登大雅之堂；把通俗易懂的问题弄得高深莫测，那才是专业论文，在各大报刊发表的机会就多。
　　李添生充分发挥了自己这方面的优势，投报刊之所好，迎编辑之口味，因此，常有“大作”在报刊发表。
　　每一次文章发表后，他都要把它介绍给自己的学生，并且自我夸耀说：“这才是真功夫的表现。”
　　然而同学们还是不买他的账。每学期期末学生对老师的评价，他都是垫底的。这使他生出了诸多英雄落难、怀才不遇的感慨来。
　　地理老师还有一个缺点，就是只管上课，不管学生。上他的课，你可以打瞌睡，可以看小说，可以谈恋爱，可以逃课，对这些，他一概不管不问。这虽然给他自己减轻了管理学生的负担，却也难免会给他制造一些麻烦。
　　有一天，学校教导处抓住了两个上课期间逃出去打群架的学生。由于是上课期间逃出去的，教导处主任发誓要查个水落石出。这一查就查出来了，原来他们是在上李添生的地理课之前逃出去的。于是教导处主任找到了李添生，故意问他：“今天你的地理课，学生的出勤怎么样？有没有缺课的？”
　　这个不知死活的李添生，居然还想为自己打掩护，说：“全到了，没有缺席的。”
　　教导处主任将眼一瞪，说：“我们已经抓住了两个学生，他们就是上你的地理课之前逃出去的。你知道他们逃出去干什么了吗？他们是出去打群架了！”
　　“脚和手长在他们的身上，他们要逃出去、要打群架，我有什么办法？”李添生争辩道。
　　“可你去上课时，发现有人缺席，为什么不向教导处报告，也不向班主任了解一下，缺课学生的情况？”
　　“这样一来，我的课还怎么上？”
　　“作为教师，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担负着教书和育人的双重任务吗？”
　　李添生终于无言以对了。
　　于是，在两名打群架的学生被处分的同时，李添生也受到了牵连，被学校公开点名批评一次。
　　按说经过这一个事件，他应该吸取教训了，可他还是我行我素，这难免使学校领导和同行们对他另眼相看。尽管他的论文发表得多，但直到去世前夕，他的职称还停留在“中学一级”上。什么“积极分子”“先进个人”等荣誉称号，一律与他无缘。倒是那“多余的”绰号，不仅为同学们所熟知，而且也在部分老师中流传着。
　　他死于一场车祸。据肇事的司机说，是他自己硬要往人家的车上撞，他这是自寻死路。但既然把人给撞死了，你就得承担责任。
　　“你这是为了推卸责任，而向死人栽赃。”处理事故的交警这样下结论说。
　　地理老师生前活得窝囊，死后却相当风光。学校专门给他开了追悼会，在工会主席致的悼词中，对他的一生进行了很好的评价。他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地理老师去世的时候，叶欣伟还在县城。他发动了在县城的同学，参加了地理老师的追悼会，并且送了花圈。想到当年自己给他取绰号，侮辱他的人格的恶行，他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因此，当他听到同学们再议论昔日的地理老师，甚至还拿他的绰号说事的时候，他听不下去了，于是出面加以制止。
　　这时，安本土和那女的领了结婚证回来了，并且提来了一大袋的喜糖，挨个分发了起来。
　　分发到蔡嫣然时，她伸手去接，安本土却说：“不要把手伸出来，我这里没你的份。”
　　“安本土，你这是过河拆桥吗？”蔡嫣然大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