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长跑健将”安本土

　　“冰莹，你也太过分了。这参加同学会，也是你自己的事。你这样做，好像是叶欣伟雇你来的了。”戴鸿莺看不下去了，于是说了一句公道话。
　　李冰莹斜眼看了一下戴鸿莺，说“你已经不是当年的团支部书记，我也不是你属下的团员，你就不要摆团支书的谱了！”
　　“冰莹，你是做得有点过分了。包仓建同学和范弥乎同学家在老远的乡下，不仅人赶来了，还把家乡的土特产也带来给大家分享，也没有听他们说要报销路费和运费。按理说，他们的家庭经济条件只能比你差，绝对不会比你好。”蔡嫣然也说。
　　“这是真的吗？”李冰莹问道。
　　“这土特产就放在那里，”蔡嫣然指着地上堆放着的成桶的土酒和成箱的枇杷，说，“你自己看吧！”
　　“这么多的东西，该要不少的运费了吧？”
　　“人家根本就没有提什么运费！”王浩然说。
　　“你们夫妻俩这是合起来围攻我吗？”李冰莹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已经认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应该。于是将那两张小票揉成了一团，又把五百块钱塞回到叶欣伟手里，说：“既然这样，我也不好意思来报这过路费和汽油费了。”
　　“是啊，二十五年的同学情谊，是千金也买不到的。不要为了区区几块钱，伤了同学之间的感情。”毛天响总结似地说。
　　这时，门口闯进一个人来，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样子，好像刚刚经历了一场剧烈的运动。叶欣伟仔细一看，这不是班里昔日的“长跑健将”安本土吗？
　　安本土的家离县城约有十公里，本来应该住校的，但是由于家里比较贫困，除了负担他读书和在学校吃中饭的费用外，就连住校的一点费用也付不起了。
　　“要么就不要读书了，要么就不要住校，这两项你必须选择一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大许多的父亲这样对他说。
　　“每天的往返，我可以坐汽车吗？”安本土怯生生地问。
　　“想得倒美，”父亲说，“我们连住校的钱都出不起，还出得起你每天坐车的钱吗？”
　　安本土深知父亲挣钱供他上学的不易。父亲老实本分，除了会种庄稼外，就只会去大溪里抓点鱼，换成钱补贴家用。田里收的稻谷，用于自给尚且勉强，更谈不上用它们来换钱了。家里的用度，全靠父亲农闲时，下溪里捕点小鱼卖钱来维持。下溪里捕鱼，热天还好说。冷天那就受罪了。高高地挽起裤脚，踏进那刺骨的溪水中，常常弄一身的鸡皮疙瘩。
　　而且溪里是严禁捕鱼的。父亲他捕鱼只好偷偷摸摸地来。有好几次被渔政部门的人巡查时抓住，除了渔网之类的捕鱼工具被没收外，还要交罚款。
　　在这样的情况下，家里供自己上高中，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村里像自己这么大的后生，都辍学在家，挑起养家糊口的重担了。父亲没让自己辍学，已经是烧高香了，自己还有什么理由提出非分的要求呢？
　　“那我就跑步去上学，跑步回家。”安本土一狠心，这样跟父亲说。
　　“这样看起来有点困难，不过比起我冬天下溪里捕鱼，还不算什么。”父亲这样说。
　　于是，每天上学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安本土就起来了。简单地吃过早饭后，就跑步着去县城的学校。赶到学校时，正赶上学校的早自修。下午放学后，他又马不停蹄地跑步回家。几乎每天都要进行二十公里的长跑。常常是热天一身的汗，冷天也是一身的汗。热天出汗了还好对付，让它自然干就是了。冷天出汗了，那滋味可不大好，汗湿的内衣贴在皮肉上，钻心的冰凉。因此，要是冷天上学，他必须带一套备用的内衣裤，到了学校后，就躲到同学的寝室里，将汗湿的内衣裤换下，然后才进入教室。
　　这样强度的长跑，不仅造就了他黝黑的面容和强健的体魄，而且提高了他的长跑技能。每年的校运动会，人家对五千米、一万米等长跑项目望而生畏，连报名都不敢。他却一口气将千米以上的长跑项目报了个遍，而且每个项目都稳拿第一名。不光为班级增加了不少总分，而且也为自己挣下了一个“长跑健将”的美称。
　　“看你这一身的汗，该不是跑步来参加同学会的吧？”叶欣伟马上迎了上去，这样问他道。
　　“我是跑步来的。”安本土说。
　　“你应该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开车去接你。”李冰莹说。
　　“不用了，”安本土说，“以前读书时，同学们对我的照顾够多了。我不想就这么一点小事情劳烦大家。”
　　安本土说的是大实话。在他当年读书的时候，班主任和同学们都知道他家里经济条件不好，于是每年的贫困生补助名额，大家都推选了他。有好几次，班委要发动同学为他捐款，却被他力拒了。
　　“每年让我拿贫困生的补助，我已经感激不尽了。怎么好意思再让同学们破费？要是有灾有病什么的，我也就不拒绝了。可我家里没有受灾，我的身体又是棒棒的，拿同学捐助的钱，我心里有愧啊！你们就给我一个自力更生、发愤图强的机会吧！”
　　这样看来，明着捐款是不行了，说不定反而会挫伤安本土的自尊心。于是班委又商量了一个暗着给予他资助的办法。这就是在校运会开过以后，以表彰突出贡献者为由头，从班会费中拿出一部分钱，将它作为奖金，奖给了他。
　　安本土知道这是大家变着法子来资助自己，但又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将这份感恩的心，铭记心里，并且将它转化成为班级争荣誉的动力，在下一届校运动会时，争取为班级拿更多的荣誉。
　　有一次，是个大热天，他的父亲捕的鱼多了点，拿到县城来卖，到了傍晚也没卖完，而家里又没有冰箱可以存放，这剩下的五斤左右溪鱼，眼看着就要坏掉了，倒掉又觉得可惜，于是赶在安本土放学回家之前，拎着鱼来到了学校，找到了安本土，让他找几位同学，用半卖半送的形式，将这鱼给处理了。安本土找到几个同学，说了此事。叶欣伟等几位同学，非常慷慨地将那些鱼买下了，而且付给他们的，比市面上的价格还要高。这不仅使安本土感激不尽，也使他父亲激动得直抹眼泪。
　　“你的这些同学，平时都是这么对待你的吗？”在与安本土一起回家的路上，他的父亲这样问他。
　　“同学之间，平时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好的地方。一到关键的时刻，这同学间的感情就体现出来了。就说那位被称作‘捣蛋大王’的同学吧！他经常给班级添乱不说，还经常给人起绰号，搞一些恶作剧。不过，他今天倒是挺热心的。”
　　“为了你的这些热心的同学，你也应该把书读好。”
　　“书我是肯定读不好的了。我能为班级和同学做的，就是在开运动会的时候，为班级多拿一点分数。”
　　都说体育成绩好的同学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一般学习成绩都比较差，安本土就是如此。他每次考试的成绩，很少有过及格的。
　　“考不上大学没有关系，小溪里不会出现龙，这是铁定了的。能结识这些热心的同学，你就够幸运的了。”父亲这样对他说。
　　高考开始报名了。安本土想放弃高考，老师和同学都劝他去试一试，他只好去报了名。考试的结果是不言而喻的，他落榜了。
　　回到家乡后，他子承父业，当上了农民，有时也兼做渔民。在县城里的同学，就三天两头看见他拎着鱼在菜市场旁边叫卖，被太阳晒一脸的黑。
　　每次看到同学，他都会让同学们拿点溪鱼回去吃。同学们知道他的困境，都不好意思白拿他的，往往付给他比市场价还要高的钱。因此，在他的心目中，对这份同学情倍感珍惜。
　　叶欣伟召集同学会，把这事跟他说了，他举双手赞成。只是囊中羞涩，怕出不起那会费。当他把自己的这一顾虑说出来时，叶欣伟告诉他，只要他人来了就行了，不用他出一分钱，他于是一口就答应了。
　　今天是同学会召开的日子，他本想乘车来县城的，又想到二十五年没有长跑过了，想找回当年跑步上学的感觉，于是就跑着来县城了。谁知岁月不饶人，以前能轻松跑下来的十公里，今天跑起来感觉特别漫长。还不到半程就感到体力不支，那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脸颊上滚落下来，喘气的声音，自己都能清楚地听见。
　　“真是年岁不饶人啊！想不到我这个当年的‘长跑健将’，今天长跑起来会是如此的吃力。”安本土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不好意思地说。
　　“大概是你昨晚上跟老婆干那活儿，把体力透支了吧？”包仓建跟他开了一句玩笑。
　　“我倒是想透支一下，可我没有可以让我体力透支的对象呀！”安本土憨憨地说。
　　“难道你现在还是单身？”李冰莹不解地问。
　　“没有办法啊！家里条件不好，只能做老剩男了。”
　　“‘交际花’，你接触的女子比较多，什么时候，替我们这位老同学物色一个？”叶欣伟看了一眼蔡嫣然，说。
　　没想到蔡嫣然却说：“我替他物色的对象，只怕他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