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才”老师

　　“你这话说得有点重了，且不符合实际。蓝土根在进入高中之前，已经有了十几年的抽烟历史，抽烟已经抽出了瘾，这难道要我们来负责吗？”叶欣伟辩解道。
　　“你们可以劝他不要吸烟，帮助他强制戒烟的。你和他同一间寝室，低头不见抬头见，有的是这样的时间和机会。”蔡嫣然说。
　　听蔡嫣然这么说，叶欣伟反思了一些自己的行为。作为“四等烟民”室友的，当时一共有六个人，叶欣伟就是其中的一个。每当蓝土根在寝室里说起他抽烟的事情时，自己和室友们虽然也说过抽烟有害，叫他以后不要再抽了之类的话，但大部分的时间，是抱着一种看热闹听笑话的心理的。班主任古文通向室友们了解蓝土根抽烟的情况，尽管大家都知道他一直在抽烟，而且知晓他抽烟的地点，但出于哥们义气，大家都违心地替他隐瞒，没让班主任抓住他抽烟的把柄。这样做到底是在保护他，还是害了他呢？
　　“你以为强制戒烟是那么容易的吗？吸烟上瘾的人，就像吸毒上瘾了一样，要戒掉比登天还难。我们劝过他，他听不进去。我们也就没有办法了。”叶欣伟说。
　　“你‘捣蛋大王’的能耐哪里去了？你完全可以将他的香烟藏起来，断了他的供应，叫他抽空气去！你做过这一些吗？”
　　“这，我还真没做过，也做不出来。”
　　“所以说，蓝土根的死，你们同寝室的人都有责任！你们所有男生都有责任！”
　　“不要再放马后炮了。这事后诸葛亮，说得倒是轻巧，但于事无补。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毛天响插嘴说。
　　“就你一张臭嘴，到处惹事！”王浩然指责妻子说。
　　“其实，要追究责任的话，不能只追究我们男同学。”包仓建也说。
　　蔡嫣然想不到自己一句“你们所有男生都有责任”的话，把在场的所有男同学都得罪了，犯了众怒，于是只好字找台阶下，说：“我只是觉得他才四十多一点的人，就这样去了，有点可惜。”
　　“要说同情他，你做得可比我差远了。”叶欣伟说着，拿过签到表看了看，该到的老师和同学大部分到了，剩下的八九位是否能如期而至，他的心里也没有底。
　　关键是尚有化学、历史和政治三位老师没有到，这同学会可不好开场。于是他拿出手机，想给他们一一拨电话。
　　他刚拨出历史老师的电话，历史老师的声音就在门口响了起来：“我已经到门口了。”
　　历史老师姓赵。叶欣伟他们只是在高一时与他相处过一年。随着高二文理分科后被编入了理科班，他们也就与历史老师拜拜了，但他却给叶欣伟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给叶欣伟他们留下深刻印象的，首先是他的名字。记得在与高一学生的见面会上，他自报家门说：“我叫赵添财，是你们的历史老师。”
　　“天才？”叶欣伟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被吸引住了。心想：都说谦虚是一个人的美德，而这位历史老师却不懂得谦虚，而且颇有点自负。你即使满腹经纶，也不该称自己为“天才”呀！于是脱口说出了这一句。
　　本来以为打断老师的讲话，是要被指责的。没想到这位“天才”老师却非常随和，他微微一笑，继续说：“或许有的同学认为我太自负，竟称自己为‘天才’。其实，我名字中的这个‘添’是增添的‘添’，不是天下的‘天‘；‘财’是财富的‘财’，不是才能的‘才’。同学们把它听成了‘天才’，那是抬举赵某人了。”
　　“原来是这样啊！”叶欣伟恍然大悟。看来自己这个听音生义、随意生发、拿人家的姓名开玩笑的毛病，得改一改了。
　　历史老师给叶欣伟他们留下深刻印象的，其次是他上的历史课。他上课从来不带教科书和备课笔记，所有的讲课内容全部装在他那并不显得大的脑袋里。与古文通上课时，经常抱着一大摞的书和本，甚至把大部头的词典也带到教室，随时准备查阅这一点，构成了鲜明的对照。
　　而且在他的讲课中，历史故事特别多。与其说是在听课，倒不如说是在听他讲故事。常常是讲着讲着，一个关于历史人物的故事就连带出来了。
　　由于以上两个方面的原因，在叶欣伟他们的心目中，这位老师即使称为“天才”也不自负。有谁能做到不带书本就进课堂讲课？有谁能将课上得如此让学生喜欢？就凭这两点，“天才”对于他都是当之无愧的。因此，背地里都叫着他的绰号——“天才”老师。
　　“天才”老师的历史课生动是生动，但是听过笑过之后也就忘了，没有在学生的头脑里留下什么深刻的记忆。因此，他的学生考试出来的平均成绩，不仅没有高出其他的班级，而且略微有些落后。这使学校领导对他的教学能力颇不放心，但这丝毫不影响学生对他的好评，每次学校组织的评价教师的活动，他的评价总是最好的。
　　“学历史，记住那些已经沉睡了千百年的东西，是没有用的。关键在于鉴古而知今。吸取前人成功的经验，避免重蹈古人的覆辙，这才是我们学习历史的真正目的。如果一个人考试每次都得100分，但他却不能从历史事件中吸取教训，走上领导岗位后，贪污腐化，最后把自己送上了不归路，我们只能说他的历史成绩是不及格的。分数并不等同于能力。学历史，靠的不是死记硬背，而是融会贯通。”这是他经常跟同学们讲的话。
　　“赵老师，你的长辈一定是很有文化的人，给你取了这么一个好听的名字。”有一次，叶欣伟与历史老师开玩笑说。
　　“恰恰相反，”没想到历史老师却说，“我的长辈是没有什么文化的种田人。他们给我取这个名字，无非想让我发大财。添财者，增加财富也。”
　　“可是从你的名字中，我们听出了另外一层的含义。”
　　“什么含义？”
　　“希望后代能出类拔萃、出人头地。”
　　“你的理解能力还不错嘛！”
　　“同学们都是这样理解的。”
　　“真难为同学们了，这样抬举我。”
　　“老师，对你这个人，我们绝对没有什么意见。但是，对你教的这门历史课，我们倒是有一些意见。”
　　“有什么意见，就说出来吧！”
　　“这古人都死去千百年了，我们还有必要费心去记住他们说的话和做的事吗？”
　　“是没有必要去记这些。我让你们去记这些了吗？”
　　“可每次的历史考试，为什么里面有那么多要死记硬背的东西呢？”
　　“那是命题的人的导向有问题。”
　　“难道不是你出的试题吗？”
　　“按照我的意思，历史考试时，写一篇小文章，发表一些自己对某一历史人物或某一历史事件的看法就可以了。可是教研组和学校将我的意见否定了。因为我教出来的学生的平均成绩，比其他的班级要低，所以我的意见提出来，缺少了一些分量。”
　　“老师，我们也想将分数考得高一点，替你争一口气的。可是，这头脑里要记住的东西太多了，常常是记住了这些，又忘记了那些。所以考试成绩就不理想了。”
　　“考试成绩是用来糊弄别人的。如果你能从历史这门学科中，学到为人处世的一些原则，避免犯古人同样的错误，就已经达到目的了。不必为那分数而耿耿于怀的。”
　　“可班主任把分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他坐在那个位置上，也是迫不得已的。班里学生的考试成绩好，他做班主任的脸上就有光彩。如果学生考试成绩不好，他做班主任的，在家长和学校领导那里就交不了账，所以，他不得不那样去做。”
　　“老师，今天和你谈了这么多，打扰你了。”
　　“没关系，希望以后我们能多加交流。”
　　然而，像这样师生坦诚交流的机会实在太少了。随着高一的结束，高二要进行文理分科。在到底是学文还是学理的问题上，叶欣伟纠结过一阵子。凭着他除体育之外，各门功课均挂红灯的成绩，学文还是学理，都是无所谓的，因此，他只能凭对任课老师的喜好来决定了。
　　文科的历史老师课上得好听，人也比较随和，那就选文科吧？但是，理科的物理老师的形象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物理老师的课上得实在，对学生没有偏心，能用人所长，那就选理科吧？
　　到底是选择文科还是选择理科呢？最后还是决定不下来，于是他去征求班主任古文通的意见。
　　“你的物理考试成绩在各科成绩中是最好的。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学理科吧！”
　　就因了班主任的这一句话，叶欣伟最终选择了理科，从此也就失去了与历史老师再一次坦诚交流的机会。
　　看到历史老师进入大堂，叶欣伟马上迎了上去，握住他的手说：“欢迎老师前来参加我们的同学会。”
　　“其实，像我们这些只教过你们一年的老师，你可以不必请的。”历史老师说。
　　“哪里的话？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何况是教过一年的老师呢？”
　　“听说这次同学会的开支，全由你承包的？”
　　“为了二十五年后老师同学能聚在一起，我出点小钱是应该的。”
　　“哪里会是小钱？这一次同学会的开销，怕也要好几万块吧？”
　　“初步预算是三万元。”
　　“够我半年的工资了。”
　　“看来老师‘添财’是名不副实啊！”
　　“像我们领死工资的，是衣食住行不愁，却‘增’不了‘财’的。还是你们做大老板的好啊，一甩手就是几万块，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学生能有今天，离不开当年老师对我的教导。”
　　“你做生意挣大钱，与我的历史课有什么相关呢？”
　　“还记得你跟我们讲的田忌赛马的故事吗？”
　　历史老师给学生讲的历史故事太多，因此他已经记不清什么时候给叶欣伟他们讲过这个故事了。没想到讲者无意，听者有心，学生却牢记住了老师当年讲的故事。
　　“从这个故事中，你得到了什么教益呢？”
　　“做生意就像赛马，你不能保证每场都赢，只能从大局着眼，舍弃一些小的利益，去谋划更大的利益。有所弃才能有所取，眼前的输是为了以后的赢。没有付出就谈不上回报。这些是我从田忌赛马的故事中悟出的生意经。”
　　“没想到你这个当年历史考试成绩没有超过20分的人，却能把历史知识运用得这么自如，发挥得淋漓尽致。看来分数真的不能说明什么。”
　　“我从历史老师讲的故事中，悟出的生意经还有很多呢！什么时候抽个时间，我们单独来探讨一番，如何？”
　　“那好啊！这样，我以后给学生上课时，又有新的故事好讲了。”
　　“在讲故事的时候，请求老师口下留点情。”叶欣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