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城，将离花的故事》二

我去她的房间里面没人，心里兀自奇怪她能去哪呢？我找遍了酒店每一个角落，依旧寻不到她的踪影，我忐忑的去酒店不远处那座园林，心中苦闷着四处漫步，无心欣赏春暖花开的风景。
“真爱就像幽灵，人人都谈论它，可却从未有人真正见过它，”那声音如银铃般动人。我隔着一片竹林听着愣在原地，听那声音应该是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女孩，可我却无心听别人讨论爱情，一个关于小女孩的爱情观，我抬步继续往前。
“你这么小懂爱情吗？”听到这声音我的心像触电一般，我拨开竹叶远远看去，原来真的是姜离。她身边那小女孩穿着白色的衬衫，女学生模样，纯黑的直发扎着长长的马尾，小女孩坐在草丛中，身边有具装小白兔的铁笼，小兔子在身旁无忧无虑吃着嫩草，姜离呆呆看着小兔子心有所思模样。
“谁说我小就不懂爱情了，我懂的，只是没能力承担罢了，姐姐呢？姐姐能跟我说说你的爱情么？”小女孩抿着小嘴说着，手中不停抚摸着小草。
“我也不知道我和他之间，算不算爱情，我只许他一场花期的时光，只是我想他的时候心会莫名的疼，我从未爱过，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寂静的喜欢，我喜欢和他在一起，跟他在一起我的心情像阳光般明媚，”姜离说着眨了眨眼睛，脸颊说不上的悲戚。听着她的话我心一阵阵泛酸，一时说不话来，我的目光慢慢下移看着地面深思。
“花开若相惜，花落莫相离，姐姐，你不该只许他一场花期的时光，若爱便深爱，你因该好好被他爱着的，你应该给他更多的时光的，”小女孩弱弱的说着。姜离听着她的话，泪水一下子落了下来，坠落在绿草上，开出了娇弱的花。
“傻丫头盛香，你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叫甜蜜的十一月，身患绝症的主人公，她面对命运的方式，美得让人费解，令人叹息。她用最后的时光与一个个男人，约定同居一个月，然后各奔东西，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幸福的，但我羡慕她的方式。当然我只喜欢念安一个，也没跟他同居，我们只是相许一场花期，一场旅行，人生活着是为了见识这个世界，而我要尽最后的时光，去弥补生命的不足，”姜离弱弱的哭泣着，眉头紧颦脸庞瞬间变得苍白无力， 让人看了不禁心疼。
“我懂了，纵君解花语，霜雪下花篱，无论花开得多么绚烂，风雪来临仍旧躲不过凋零的命运，姐姐，你能跟我说说你的过往吗？”盛香牵着姜离的手说着，她俩都是纯真的女孩，只是一个是十五左右一个是二十一，不过他们心灵都是像雪一样晶莹。
姜离哭着鼻尖红红的，满脸都是浅浅的泪痕，她的人生是荆棘的，她面对命运是沉静的，她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说着，就像回到了中江小时候，那个开满芍药花的季节：“我本来生在一个无比温馨的家庭，妈妈是一所大学教师，我记不清她叫什么了，她的学生到我家里来都喊她姜老师，爸爸叫卫恺是一家国企的部门经理，慢慢长大记忆最深的是满屋子药水味，和在医院躺着的母亲，那时我不懂什么是白血病，以为就是发烧感冒，以为妈妈很快就会回家，可是我错了……我，呜呜……”姜离的回忆触疼了她的心，疼得她呜咽着说不出话来，我躲在竹林后面真想跑过去抱着她，可我没有，我被这个故事深深吸引着，我是怎么了，怎么眼看着她疼苦而无动于衷。
“为了治疗妈妈的病，很快高昂的医药费让我们家一无所有，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可爸爸依旧对妈妈不离不弃，他坚信妈妈会好起来，一家人会回到如初的生活，开心，幸福，快乐……最疼苦的时候爸爸依旧向往着，很快一年的光景过去了，妈妈越来越严重，开始是乏力，面色苍白，心悸气短，下肢水肿，后来严重的时候妈妈遍身出血，鼻腔，视网膜。爸爸知道妈妈是不行了，每夜的失眠，不抽烟的他开始吸大量的烟，我们又花光了亲朋所借来的钱，爸爸开始一筹莫展，可他依旧没有放弃，常常在妈妈的床前讲笑话，送妈妈喜爱的花，鼓励妈妈让她心情愉悦，而我一直是躲在墙角的小女孩，化疗，手术，让我早已害怕了医院，”姜离摸了摸盛香的脑袋，深深吸了口气舒展了眉头，像是释怀了那段往事。
“那么后来呢？你妈妈怎么样了，”盛香眼眶红红的看着姜离。
“医生说，骨髓移植是白血病唯一康复的办法，可一直找不到抗原，常规的骨髓移植只需HLA-A，B，DR，人类白细胞抗原相同就可以，不过要天文数字般的医药费。爸爸也知道茫茫人海极难找到匹配的，不过爸爸还是像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那天妈妈把我唤到床前，跟我说子裳，你知道妈妈为什么要给你取这个名字吗？我摇摇头，妈妈说在跟你取名字时，我已经检查出了这个病，妈妈极力活着就是等着你出嫁，为你做一件嫁衣裳，等你结婚了，有人照顾你了，妈妈才会舍得离去。”姜离想到她妈妈那句话，不禁又哭出声来。
“那么后来你爸爸凑到钱了吗？找到抗原的了吗？”盛香一脸希求模样，像是在担忧着什么。
“找到了，那个人便是我，爸爸也筹到钱了，可妈妈却没有救活，”姜离说着低下了头，极不情愿再说下去。
“为什么这样，”盛香说着哭了起来：“不是说找到抗原就可以让妈妈康复吗？”
“医生说在移植过程中会有排斥反应，如果受供者是亲属关系，排斥就是弱些，如果是非亲属反应会重些。我和爸爸去做HLA-AB检测，爸爸不匹配而我又传出了另一个噩耗，我和妈妈相匹配可检查出了白血病，爸爸彻底陷入了深渊，妈妈听了抱着我只是哭着，那时十二岁的我知道，往后的时光我会像妈妈一样，住在医院里等待着生命的结束，”姜离含笑看着盛香说：“姐姐没事的，我已经多活了九年，我早就知足了。”
盛香抱着她只是哭着，撅着嘴泣不成声。
原来是这样，一切我都明白了，为什么她包里有那么多药，为什么她看起来那么苍白，她掉头发，呕吐，晕厥……，我怎么没想到她不是小病，不是感冒发烧，我恨自己，我咬着牙“呜呜”哭了起来，一场花期，一场旅行，她是想自己的生命不留遗憾，我真是笨，我心里暗暗骂着自己，念安，你是全天下最笨的男孩，如果早知道姜离……我应该多给她一些时光，陪着她，让她开心，让她幸福的。
“后来，妈妈没有找到抗原病逝了，爸爸那天说筹到钱，其实是水尽山穷，私自挪用公司的公款，爸爸被辞退险些被告上法庭，幸好爸爸那些同事替他说情，说是他情急之下为了病重的老婆一时无奈，现在女儿也检查出白血病，让他坐牢的话他女儿孤苦无依。老板看爸爸这些年确实为公司做了不少贡献，有了恻隐之心便既往不咎，可还是连累一班人遭受辞退。我和爸爸开始相依为命，爸爸借了很多高利贷，经常有人来威胁我们，窗户的玻璃破了又破，什么事情都有发生，我们一直过得惶恐不安，躲去躲来……，我跟爸爸去过很多城市，经常吃不上饭，那段日子爸爸一下子老了很多，换了一头白苍苍的发，幼小的我只能坚强地活着。”姜离抱着盛香却没有了眼泪，没有了啜泣。
我知道她此刻急需要一个坚厚的臂膀，可我仍旧没敢走出来，我还不敢相信那就是姜离，那个受了九年苦难的姜离，这个故事我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起，被掩藏起的悲伤，我不知道她一个人是如何承受的，我不知道她是如何走过来的，一如孩童般纯真的她，让谁也想不到她背后有着这么个苦难的故事。
“无论我们躲到哪个城市，最终还是被他们找到，并威胁爸爸说，如果不还钱就等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爸爸无奈之下带着我连夜回到了中江故乡，我记得那是四月初，阳光正好，春暖花开的日子，沿路上尽是开满了的芍药，美丽鲜妍的红芍，散发着淡淡的花香，爸爸用最后的钱给我买了件红色的连衣群，我不知道那是为了什么，爸爸说我是她们的一员，我像是美丽的红芍。爸爸又带我去了妈妈的坟前说，子裳，以后要做一个坚强的女孩，不管发生了什么都要努力的去面对。”姜离想起她爸爸的话，不禁含笑扬起了嘴角：“傻丫头哭什么，姐姐的苦难都已经过去了。”
“恩，香儿不哭，姐姐后来呢？”盛香好像也听到故事的转向，不禁又问着。
“后来，我被爸爸带到一个满是芍药的路，放眼望去看不到尽头，两旁尽是芍药，一花一枝尽态极妍，宛如一处仙境，我跟爸爸说，女儿喜欢纯净无暇，一尘不染的白色花。”
“是吗？子裳。那好，在下一次芍药花开的时候，爸爸就来接你回家，你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去找一个叫温阿姨的人，别人都叫她温院长，她会照顾好你的。”
“我看着爸爸的眼睛不说话，他怒喝着去啊！这是爸爸第一次对我凶，也是最后一次，我吓着哭了起来一路往前，我不敢回头，我怕一回头就看到了爸爸转身的身影，我怕他不再回来了，我走到孤儿院的门口，透过门缝看到了很多同龄的小孩在游戏，他们的笑声似歌悠扬，我还是竭力哭着，一转头已经看不到了爸爸，只有零落的花蕊，我哭着说，爸爸，下一次花开的时候你一定要回来，子裳会一直等你。”任由姜离坚强，回忆分别的那一幕，还是使她流下泪来。
“姐姐，那是什么地方，是医院吗？”盛香睁着眼泪汪汪的眼睛看着她。
姜离轻轻摇了摇头，摇落了泪滴：“不是，那儿是孤儿院，姐姐就是在那长大的，从此不再奔波有了童年的回忆。我的哭声引来了温阿姨她们，温阿姨问我是不是叫卫子裳，原来爸爸是认识她们的，或许爸爸早有将我遗弃的念头。”
“姐姐，你爸爸是爱你的，是迫不得已的，”盛香把小白兔抱在怀里，不停抚摸着它的毛发。
“是的，我相信是这样的，还有妈妈，卫子裳这个名字我是知道的，若不能为我缝件嫁衣裳，就只能为我感到心殇。我摇了摇头，我说我不叫卫子裳，我姓姜。温阿姨从我口袋里摸了一下，从里面拿出一封信，可能是我爸爸趁我睡着放的，温阿姨读了会儿便把我领了进去，你干嘛不承认你叫卫子裳，我睁着大大的眼眸指着芍药说，我叫姜离，从今以后我叫姜离，他们不理解，不过还是拗不过我小女孩的性子，”姜离也去玩弄着小白兔，一脸苍白模样，但没有悲戚。
“姐姐是在那儿长大的吗？”盛香看着姜离，把小白兔递给她。
“恩，至少在那生活了六年，后来认识了最要好的朋友，她在地震中失去了双亲，后来也来了孤儿院，她从来不哭，从来不讲她的故事，她看我叫姜离，她便改名为莫离，她是我另一面镜子，也是我唯一的好朋友。”姜离说着从口袋里拿出手机，从里面翻出好多照片，都是和莫离合影的照片。
“莫离和姜离，你们好奇怪的名字，”盛香淘气的吐了吐舌头。
“呵呵……后来我去了广州，又去了南城，在那里我认识了我一生中要等的男孩，叶念安……”姜离说着不禁笑了起来，抬头看着明媚的阳光。
“这花你要送给她的吧！”盛香提着花篮，看着里面的花儿。
“你这个小丫头，你应该是读书的年纪，怎么跑到酒店门口卖花，”姜离看着柔弱的盛香。
清晨，姜离本来想去为我买早餐，在酒店门口碰到了盛香，她看到娉婷的山茶花，不禁想起了它的花语，粉红色的山茶花，是你的爱让我越变越美丽。她想趁我还未醒，想提着整篮山茶花给我惊喜，她们在洽聊中心心相印，各自聊起了各自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