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烟花世家（５）

　　傍晚六点，爸爸下工回来了。看到哥哥半死不知没完成任务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爸爸气不打一处来，骂道：“你这倒霉的臭家伙！”
　　爸爸又过来看我是否完成了任务，我正躺在椅子上睡得高兴。
　　爸爸脸上露出笑容：“成伢子，好样的！好样的！”
　　这天晚上，爸爸给我炒了满满一饭碗肉。当爸爸将肉端到我面前，闻着喷香的味儿，心中真是甜透了！自己付出的劳动有了收成，变成了味美无比的口中美食，呵呵，生活虽苦，但是苦中有乐啊！
　　爸爸硬起心肠没给哥哥吃肉。只给了他辣椒，把那碗肉锁了起来。
　　哥哥气鼓鼓地躺在床上，饭都没吃就睡了。
　　说真的，我最想的不是吃肉，是和哥哥一样去读书。我觉得自己都七岁了，很大了，可爸爸依然不让我去读书。看着那些小伙伴们都可以背着书包神气地上学，真是羡慕得要死。我在家里画画写字累了，无其他事可做，就歪在小躺椅上，心中好空好空。有时候，心脏就像被一根细线提拉着似的难受透了。
　　我在田野里疯跑，在柳树上爬上爬下，和邻居小朋友捉迷藏，就是怕呆在家中。可是，当小朋友们都去读书的时候，那些事都没意思了，只有呆在家中。小扯凳和褙筒子的小桌子，静静地立在那里，我把它们当作自己最亲密的朋友，每天都对它们诉说心中的愿望，可是它们什么都不会说，冷冰冰的。
　　多么想读书啊，那么多小伙伴天天在一起，有老师的教导。真羡慕哥哥呀。
　　哎，人都说满崽（最小的儿子）好，我也是满崽啊，可书都没得读，为这个，我暗里有点怨爸爸，但不敢说出来，因为爸爸太苦了。
　　我是个不肯闲下来的人，没书读，我总得学点什么。画画写字，写了好多了，我还得学点其他的。
　　我最感兴趣的当然还是那个林梦里见过的神仙一样的祖爷爷。
　　听人说，祖师爷爷做爆竹有一百多道工序。我就想，祖师爷爷的脑瓜子怎么会那么聪明啊？不要说这一百多道工序都是他的发明，就是发明一道工序也够人受啊！
　　我盼望爸爸把这一百多道工序的情况告诉我。我心中有个小九九，嘿嘿，只要了解了那些工序，以后就是读书，我也可以利用休假的时候自己鼓捣那玩意儿赚钱！我人虽小，可志气不瘦小，我一定要通过自己的努力，做一个有用的人。我要叫斜眼珠子看我的大伯伯三婶子以事用佩服的眼光看我！
　　“爸爸，把那一百多道工序说给我听下吧？我没事心里慌。”我央求爸爸。
　　“啊呀，成伢子，这一百多道工序，我哪记得这么多？”爸爸大约没想到我这脑瓜子居然要想了解这个，大惊失色。
　　我脸上肯定露出了失望。
　　“不过，我对里面的基本路数还是了解的，买纸，裁纸，扯筒子，褙筒子，腰筒子，打土底，配药，装硝，紧筒口，插引，结鞭，封装等等，我知道的也就这些吧，哪里也算不到百多道工序啊。儿子，爸爸学艺不精，以后只有靠你自己去了解了。”老爸看来也就是个半罐子水，我真的失望。
　　“爸爸，祖师爷爷不是砍竹子做爆竹的吗？怎么又变成纸筒子了？”我的问题常常让知识渊博的爸爸半天不作声。
　　“这个，儿子，砍竹子做爆竹当然是不现实。用纸做的轻便，又可以结成鞭，打起来节奏感更强，好听，所以后来人们就改良成纸做了。”爸爸慢慢地边想边解释。
　　“啊，爸爸，那我看你说的这十多个工序也没有必要这么多呀！”我想当然地看着爸爸：“腰筒子那个，不腰也可以吧？”
　　“这个……”爸爸被问住了：“老祖宗都是这么干的，我没想过……”
　　“瘦子鬼！你老问这样的事，烦死了！”哥哥对昨天没吃到肉的事儿耿耿于——现在向我挑战了：“爸爸，这个星期天我们重新来过！我和动成换一下，我褙红，他扯筒子，完成任务的吃肉，没完成任务的不许吃！”
　　哥哥酸溜溜的声音让我很不高兴——他老是在挑我的毛病，老是以为我沾了便宜，他从来不认真想一想，自己到底为什么输掉了。
　　“行！”爸爸朝我眨眼。看得出爸爸对我信心十足，爸爸想教训不知好歹的哥哥。
　　我也信心满满。对于我来说，可以解决褙红的问题，自然也有办法解决扯筒子的问题。
　　到了星期天一大早，哥哥就扑到我褙红的小桌子前面，学着我那天的样子，拼命地褙起红来。
　　我也觉得时间紧迫，十饼筒子，要一个一个扯出来，不是玩的。看着眼前比我高出半个头的扯凳，我在想着昨天哥哥愁肠百结的样子，“咕咕”的枯燥声音，让我有点担心。
　　十饼筒子，要是我以后就得靠这个扯凳赚钱生活的话……这个想法让我的心哆嗦了一下。
　　我抓起方方的纸片，像哥哥一样绕上铁杆，把它放入扯凳的凹槽，“咕”，扯了一个。可是这样下去，我和哥哥一样，肯定完不成任务。
　　有没有办法让自己快点？再快点？
　　我仔细地看着铁杆，知道有几个步骤是不能少的。一是铁杆滚纸；二是将滚好纸的铁杆放进扯凳的槽；硬抓住扯凳的把手狠滚压铁杆似筒子成型；四是将扯好的筒子取出放进筒子篓。第二步和第三步的时间都很短，要节省出时间是很难的。只有从铁杆滚纸和取筒子入篓两步来想办法。
　　哥哥的办法是先拿起铁杆滚上纸再滚两三下再放进扯凳槽中挤压成型。
　　我觉得这里应该能节省一些时间。做什么事都是有方法的！我深信自己会找到更好的办法。
　　在滚纸的时候，我试着只滚一下。可是就出现了一个问题，扯出来的筒子大多都是喇叭口，是次口。度了几次，我发现只要滚纸的时候纸的边缘对齐，放在槽里的时候与边缘对得笔直，就可以扯出合规格的筒子。
　　每次扯完一个筒子，槽上的把手就晃荡两下，当荡第二次的时候要迅速将滚好纸的铁杆放进去，这样就又节省了把手来回晃荡的时间。这就要求扯筒子的人必须做到紧张有序忙而不乱。
　　想清楚了这些，我开始了操作。可是行动与想象是有差距的，还是不能做到想像有那样快。我停下来，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瘦鬼子，看你磨磨蹭蹭的样子，你硬是不想吃肉啊。”哥哥的老习惯，心里不自在了就要骂我出气。
　　我不理他。我正在紧张地想，怎么能更快点。
　　我是决不想输给他的，这是我的性格。
　　可是没有更好的办法了。我只有硬着头皮，一个一个地扯，尽量地节省时间。
　　熟能生巧，一点都没错。当我扯了几十个筒子以后，我觉得顺风顺水起来。
　　“咕咕咕！”我手里的扯凳呼呼生响，好像自己正在和着节奏翩翩起舞。我心中有无法言说的快乐升起来，想到完成任务后爸爸宽慰的眼神，想到我又在困难面前找到了新的办法，想到今天又能吃上肉了，我为自己感到骄傲。
　　哥哥因为不专心，把一些小纸片弄得乱齐八糟。为了将这些比他指头还小的纸片理顺了，他弄得满头大汗。
　　“啪！”的一声，他把小扒子往桌上一拍，转过脸来看我，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这该死的瘦子鬼，凭什么又比我快？
　　“哥，你的手要轻一点……”我看着哥哥着急的样子，就想告诉他做事情得有方法。
　　“知道，要你管！”哥哥眉毛一竖，十二分不耐烦。
　　“哥，将筒子滚上纸的时候先要重一些，而后就轻轻地推，这样不会搞乱纸啦。”我不管哥哥怎么骂我，上次他没吃到肉，我心里还是有些过意不去，希望他今天能吃到肉。
　　“哎，你这死家伙，怎么知道这么多？”哥哥终于将纸片小心地弄好了，耽搁了不少时间。
　　“哥，爸爸说，凡事要有心。一个无心的人，是很难发现这个世界的奇妙的。”我抬头看到爸爸出去了，所以才把爸爸那套搬出来，其实爸爸讲得很多了，但哥哥总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比如吃肉吧，”我是个喜欢说话的人，现买现卖：“你要细细地嚼，就会发现肉有几种不同的滋味，你能说出这些味道哪里最好，有什么不同。要是像猪八戒吃人参果，那就完啦！”
　　“哼，知道怎么样好吃，还不更馋死我了？你说话真是害死人，害得我又流口水了！”哥哥对我好一通埋怨，嘴里学咕嘟咕嘟地咽口水，那样子着实可怜。
　　“咕，咕，咕……”我听着这悦耳的声音，知道今天的任务又拦不倒我了。
　　“你轻点可不可以啊？摆脸（炫耀）啊？”哥哥的眼珠子瞪着，又烦又丧气。
　　“哎，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才能小声，它本来就有那么大声音啊１”我看着哥哥气呼呼的样子，就是觉得好笑。
　　爸爸回来了。看我已经扯好的十饼筒子，还仔细查看了质量。满意地摸了摸我的头说：“儿子，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爸爸很高兴。”
　　这是爸爸给我的最高奖赏。只要他高兴，要我干什么都行。
　　“呵呵，爸爸，那让我去读书可不可以？”我趁机讨要读书的机会。
　　爸爸就不作声了，半天叹了一口气说：你还小呢，再说吧。
　　爸爸又看哥哥的二十饼红，才褙了一大半，他长长地叹息一声，没说什么就进了厨房，在里面搞了半天，端出两小碗肉来，幽幽地对哥哥说：“儿子，爸爸倒是不偏心，两个人都一样，一人一碗。可是等你们进社会，就会发现这个社会是极其偏心的，到时候，你们俩个，有的人会天天吃到肉，要什么有什么，可有的人，就难说啦。”
　　哥哥一看到肉，也不知他有没有听爸爸的话，一蹦老高：“哈哈，终于要吃到肉啦！”他接过爸爸手中的碗，呼吃几口将肉吃个精光。
　　“味道怎么样？”爸爸眼珠子上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