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心灵的忏悔

　　星期三
　　时有小雨
　　凌晨三点。我醒了过来。口干舌燥，起身倒了杯橙汁。昨晚和老爸较上劲了，灌了很多杯的红酒。本来就不会喝酒，不胜酒力的我，直接就飘飘然不知所以了。依稀记得是老爸老妈扶我到床上的，当时的感觉好像躺在了云朵上，身体随着云儿晃悠着。
　　老妈昨晚享受着女皇的待遇。像一个少女般，两颊绯红笑如蜜。什么事都不用帮忙，就连吃的菜，都是我们父子负责夹到碗里。老爸说了，以后每次他俩的结婚纪念日，及老妈生日什么的，只许领取一个任务，就是负责貌美如花。呵呵，在他眼里，老妈永远是最美丽的。喝高了的老爸，竟然兴奋得翻出了，曾经写给老妈的情诗。朗诵的时候，那坚毅深情的眼神，酷毙了。其中几段句子，傻傻的，笑得我像那马儿般，仰来翻去。后来，老爸唱起了那个年代的歌曲，歌声里满满的热爱祖国热爱党，及热爱人民的深情。老妈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哼了起来。身临其境的我，除了激动着，就是感动着。那些年，真是个热血沸腾激情澎湃的时代。
　　也就在那一刻。我也许是兴奋过度冲昏了头吧，竟然把瓶里的酒，给自己倒满一大杯。都不用老爸绞尽脑汁的激将我，就“嗖”的一下站起来，绝对潇洒的一仰头，全下去了。结果是，直接趴啦趴啦了。
　　老爸老妈都是优秀共产党员。他们深深热爱着自己的教师岗位，热爱着自己的祖国。在我房间窗台一侧，醒目的位置上，悬挂着一面五星红旗。从记事起，老爸便一直让我爱惜着。深深记得，他曾经在老妈某个生日时，很严肃的对我说：“孩子，请一定要记住这样一句话：孩儿出生日，母亲苦难日。你要热爱你的妈妈。无论你将来身在何处，在做什么。永远都不许忘记，母爱的伟大！我们的祖国，她的名字，也叫母亲！”
　　
　　刚才的梦境里，出现了基督耶稣的十字架。也同时出现了，一个女孩的身影。朦朦胧胧。
　　我已全然没有了睡意，踱步来到了窗前。
　　天际苍穹，灰蒙蒙的，没有一颗星星。好孤寂清冷。
　　每当，从尘封的记忆里找到她，我的心，便深深的灼痛。轻轻拍去，记忆里的尘土。一段不堪的往事，便如冰冷的洪水般向我扑来。那么的疼，那么的痛。
　　
　　三年前。
　　那时候的我，像很多年轻人一样。年轻气盛，以自我为中心。成天一副事不关己，满不在乎的样子。那时候，我还没有进现在的公司。在静安寺旁边，一个小型的私人广告公司就职。公司业务不怎么多，属于惨淡经营，苟延残喘着。
　　
　　有一天。公司合伙人之一，红姐找我。她说林女士家里请的私人司机生病住院，急需一个司机替补。去租赁公司聘请又很麻烦，因为以前的那个司机，两三个月就会康复后回来的。而林女士夫妇又人生地不熟的，随便在外面找一个不放心。红姐考虑再三，认为我的车技能够胜任的。
　　南京西路梅龙镇广场的某英属著名广告公司，在业界享有盛名。红姐因为业务关系，与林女士关系很好。林女士是公司创意总监，夫妇俩都是澳籍华裔。我所要做的是每星期一到星期五接送他们上下班，然后下午去某大学，接送一个大学生，给他们的儿子做两个小时的暑期补习。
　　
　　过了没几天，就已进入暑假假期。
　　“喂，是许老师吗？”快要到学校的时候，我先打了电话。
　　“嗯，是的，您好，我就是。您是陈先生吧？”是个女生。电话那边传来甜甜的声音。
　　“是的，我马上要到你学校门口了，你出来了吗？”
　　“好吧，我也快到了，不好意思啊。”听到了娇喘吁吁的声音。她应该是脚步加速了。我看了下时间，电话打得太早了。
　　学校位于市中心的西北侧，内环高架旁。是一所名校，具有标志性的校门高大宏伟。每年，都会从这扇大门里走出许多优秀的人才。
　　一个扎着马尾，衣着朴素的女孩，静静的站在花坛边。怀里的浅黄色帆布包很别致，她专注的往马路上看着，我开到了她身侧。不施粉黛的脸白皙而干净，能够隐隐看见，少许雀斑俏皮的点缀在鼻翼两侧。发际间，已经泛出晶莹，慢慢的，慢慢的，愈积愈多。最后变成了晶亮的珠子，轻轻滑了下来。
　　好清纯好安静的女孩啊，如从仙境降临般脱俗。那双眼，似一潭清澈的湖水，干净明亮。
　　她全然不知身旁的动静。我按了下喇叭。她一惊，身微侧，看到了我。浅浅笑，如阳光般和煦。
　　“陈先生，是您吗？”双唇轻碰，如蝶振翅。
　　我微笑点头，示意她上车。碰见美女，心里也美美的。
　　“谢谢您。陈先生，辛苦您了。”她轻轻合上车门。
　　“不客气。”我潇洒的打着方向盘驶向马路。在美女面前，我喜欢炫车技。
　　她应该是个不怎么喜欢说话的女孩。我也不好意思搭腔。面对着这样一个女孩，即使有点坏坏的想法，也会消失贻尽的。偶尔，我会偷偷的从观后镜里瞄一下。她始终是安安静静，身体保持挺直的坐姿。眼睛也自始至终同一个角度看向车窗外。静谧，美丽。
　　过了几天，慢慢的开始熟悉了。她告诉了我名字，总是称她老师，她感觉不自在的。23岁，硕博连读生第二年。因为不是上海人，住在留学生宿舍楼。我几次提出要进校区接送，她都婉拒了。直到有一次，下着暴雨，而她又忘了带伞。经我一再坚持下，答应了。才知道，宿舍楼离大门这么远啊，而她先前每次却拒绝我。特别是第一次，我能够想象，因为我提早打电话，她奔出来的情景。其实她完全有充裕的时间，慢慢走出来的。想起当时她那渗出来的汗，我就感到内疚。而即使同意我进校区接送，她也始终让我离宿舍区远远的行车道上停车。
　　期间，发生了一件很令我困惑的事情。一次我接她的时候，给她多买了一个冰激凌甜筒，她极力拒绝后收下。送她到校园里停下后，她让我等等，奔着回来拿着一个冰激凌，非要我收下才罢休。第二天我又这样请客，她看到我已经买好了，只能够妥协。但是很认真的要我答应，这是最后一次，她就接受。我答应了，但是我很难理解。送她回去的时候，她又让我等她一下，我直接开走了。可是，第二天去接她的时候，出现在我面前的她，很开心的笑着。手里举着，已经买好的冰激凌……
　　
　　一个星期后的某一天。因为和雪儿的事情，我异于往常般的沉默。无精打采的开着车。
　　她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对劲，问我是不是碰到了不开心的事情。也许是我认为，晓静是一个值得倾诉的人，亦或是实在压抑的太久，便把自己和雪儿之间的故事讲给她听。她极其认真诚恳的安慰着我。
　　第二天，她下车时候塞给我一封信。我诧异，天天见面的写什么信啊。我有点胡思乱想了，莫非，是情书？打开后才知道，这是一封关于基督耶稣关爱世人的信。信中，她希望我能够从困境痛苦中走出来，开心快乐的面对生活。要时刻懂得感恩所有，主会一直护佑我的。原来，她是一名基督教信仰者（当时我的知识仅限于此）。看来我对冰激凌事件的理解，不仅仅是她因为家境不好，而难以做到礼尚往来才拒绝的。我似乎模模糊糊的明白了些许。
　　第三天，她送给了我一本圣经，和关于传布福音的书。她是一个类似于基督教义工传道员的女孩。
　　接下来的日子，她滔滔不绝的和我说些教会方面的知识。看着她那样的激动兴奋，我能够感觉到，她是一个非常虔诚的教徒。我因为好奇这方面的事情，也本着对基督耶稣的尊敬。所以我很乐意的融入到交流中。我懂得了，十字架是基督受难和复活的象征。耶稣钉十字架是为了救世人，替世人牺牲自己。他希望教徒们也要背起十字架去救世人。我也知道了，教徒吃饭前要划圣号，怀着感恩的心唱谢饭歌：求主降幅此食物及饮料，因父及子及圣灵之名。阿们。
　　然而，因为我的年少轻狂，我的无知愚昧。我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以至于我在以后的日子里，无比的痛苦和懊悔。
　　暑假快要结束前的一天。晓静说了这样一个例子：如果有人向教徒借钱1000元，而那个人一直不还。那么，不可以发火，也不可以向对方要债。应该要为对方考虑，可能那个人正面临更大的困难，应该去找到对方，再借1000元给对方。
　　“那么，照你这样推理，如果有一个人打你一个耳光，那你怎么办？”我呵呵笑，感觉很有意思。当时真的很好奇很兴奋。
　　“哦，是这样的。如果那个人打我左脸，那我要主动凑过去，让对方再打我的右脸一下。反之，先打右脸就凑左脸过去。而且，要保持微笑，不能够让对方看到我有一点点的不乐意。”她脸上的笑容是真诚的。
　　“简直是神经病啊。”我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
　　就是这样的脱口而出，这样的简简单单几个字，这样的漫不经心。我闯下了大祸。
　　她没有说一句话。我向她道歉也不理我。而当时的我，还以为不要紧，等她过几天气消了后就会好一点的。我承认我错了，我一定会向她耐心的道歉，直到她原谅我。
　　
　　但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事情的发展，根本不是我所能够预料到的。
　　“对了，小陈。今天你不用去接许老师了。”林女士从车里下来，“以后也不用去接了。”
　　“啊……为什么呢？”我一下子懵住，难以置信。
　　“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昨晚她打我电话告诉我的，我问她为什么？她不说。我说把家教费给她，她说是自己单方面毁约，没有履行到协议上写明的时间，一分钱也不要。这个女孩很奇怪啊。小陈，你和她应该很熟了，最好联系到她，把钱交给她，最起码要她收下一半。”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怎么会这样呢？我反复的念叨着。直至听到自己的哭音。
　　我不停的打她手机，被设置。换别人的手机打，不接。我发疯般的找她。找到学校里，她一直躲着。刚刚开始，还能够看到几次逃离的背影。后来什么也没有了。林女士寄到学校的钱，也原封不动被退了回来。
　　那时的我真的尝到了绝望的滋味。那段日子里，我魂不守舍，很多次的流泪。漆黑的夜里，会情不自禁发出痛苦的嘶喊。
　　晓静，我愿意接受任何的惩罚。只要你出现，或者是接一个电话。听我说抱歉，说对不起。请你给我一个忏悔的机会。原谅我，我的无知，我的无心伤害。
　　就这样，我深深伤害了一个善良的女孩的心。而她，又是那样的文弱。
　　在伤害她的同时，我也伤害了自己。我是一个没有资格得到原谅的人，这于我，是最大的惩罚。
　　我虽然不是一个基督教信仰者，也不会去太深入的了解。但是，我眼里的她，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女孩。她代表着所有，她的兄弟姐妹们的美丽心灵。她说的对，无论一个人有什么样的信仰。都要做一个善良的人，学会去帮助困境中的人们。并且，要有一颗感恩的心。
　　这些年来，每次想起，我便会仰望着天空，深深忏悔。默默祈祷。
　　我需要面对的，是正视自己。去努力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去帮助一些需要帮助的人。学会感恩，学会坚强。
　　
　　晓静，请您。一定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