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三章 一语中的 第八四章 一问一报

　　第八三章一语中的
　　我们吃过早点回来，办公室依然冷清寂静。我问黎沁梅见过我们主任彭世德没有，她说是第一天上班的时候见过一面，还和我们经理一起到各处给每个来上班的人拜了年，然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了。就连她这把办公室的钥匙，还是拿了值班室留下的备份的。这就是一种传统习惯，我们的传统春节要到十五才能过完。
　　黎沁梅泡好了茶水放在我面前，说；“我以后不叫你师傅，叫你老师吧。”
　　我摇了摇头，对她说；“这是在单位，无风还能卷起三层浪呢。我们都是凡夫俗子，何必要和别人不一样。而且我连文凭都没有，怎么能给你这样的大学生当老师。”
　　黎沁梅执着地说；“你很在乎别人怎么说吗？那你这辈子可太累了，我就不管这个，是非功过有我评说，别人奈得我何。”
　　黎沁梅看我无语，只好接着说；“算了，我也夹着尾巴做人吧，认老师也不能一厢情愿，对吧。我所以有这种想法，是看了你没有放到柜子里的稿子，写得还真不错，有点后现代的感觉，只是有太多阴暗和哀伤，过于沉溺于神秘与死亡，也可能你想形成一种风格，但要适当地把握住一定的度。”
　　我有些佩服她准确的判断力了，说；“我当不了你的老师，你给我当老师吧。”
　　“得了，你是练笔，我这是练嘴，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怎么有可比性。如果有比你强的方面，就是我掌握了系统的学习方法，而你没有。我给你一个建议，你要是有什么远大目标，就应该把大学课程系统的学一遍。上大学除了开阔视野，主要是能学会怎样掌握知识的方式。”
　　我问；“那你的专业技术如何？”
　　“好呀，学的工程机械，现在只能转文字机械，或者心理机械。”
　　我劝慰说；“行了，你不过来了三天吧，我都来了两个三年了，少发牢骚慢慢干吧。”
　　“两个三年，你还有几个三年干？你不是把这里的事当工作，而是把这里当生活了，你是在生活里干自己的工作。”
　　我不由得一愣，从没有想过的问题，被一个交谈了几句的新人一语说破，我不得不对黎沁梅刮目相看了，她对问题判断的准确性是直感，还是逻辑推理？我不知道，我的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话越来越少。
　　黎沁梅感到了我的心理变化，端起茶杯慢慢地喝茶，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想，自己真应该认真考虑学习问题了。我想过黎沁梅说的问题吗？想过，只是想到后就回避过去，在人浮于事的环境里小心地骗着自己，并为自己多读过几本书而自以为是、沾沾自喜。其实我早就应该自省了，我身边的彩岚、北岸，还有刘葩，他们的知识基础显示出的不同早就应该使我觉醒。
　　我拿起书，却再也看不进去。我走到黎沁梅面前，说；“我想让你帮我参谋一下，我现在要是想学完大学课程，用哪种方法好？”
　　黎沁梅脸上露出惊奇的微笑说；“你真要学？要是为工作，就学经营管理。要是为你以后写作，就学汉语言文学。像你这水平，只是把每门专业课系统的梳理一遍而已，轻轻松松就学完了。现在有成人自学考试和电大考试，电大是比较正规的，你可以参加考试成为正式学生，也可以挂靠到电大班跟班学习，统一考试。三年里每门功课合格后，就可以毕业，拿到国家认可的大学文凭。”
　　我听了黎沁梅介绍说；“这也太简单了吧。”
　　黎沁梅说；“本身就不复杂，关键是要在三年里持之以恒，不能半途而废。我听说你的新娘子就是大学毕业生，你回去问问她，这些细节她都应该知道。”
　　我这时才感觉到了自己的虚荣心有多重，在刘葩面前我从来没有问过她上大学的问题，而她也没有提起过。我回避是虚荣，她回避，无疑是维护我的虚荣。
　　因此，和刘葩从相识到结婚，我一直沉溺于妄自尊大，自以为是中，直到黎沁梅出现一语中的。
　　爱一个人，就会护短，这是女人的通病，不限于只是对自己的孩子，对自己的家人也是如此。我想，刘葩在我面前很少对我提起大学的学习过程，也没有说过上大学受教育的必要性，不是因为她不知道，而是怕伤害了我的自尊心。
　　
　　
　　第八四章一问一报
　　中午，我和黎沁梅在一起吃饭时候，她曾对我说；“其实我们可以直接回家吃饭，因为下午不用上班了。我觉得这样还不如多放几天假。呆在单位里没有工作产出和效率，还要浪费着国家的水电资源。让人来回折腾，真无聊。”
　　我说；“那只是你的想法，这几天对一些人恰恰是最有意义的，他们的节日就是从开始上班这一天才开始的。在家过年的日子里，这是为了给上班这几天到来时的修养生息。领导们每天的日程都排得满满的，挨家一天天吃着下属表忠心的酒宴，一周都未必够用。你不想预约吗？”
　　黎沁梅笑着说；“我才来几天，哪会有这个资格，只是余师傅你怎么不努力一把。”
　　“我可能和你一样，得不到这个资格了。”
　　“不必悲观嘛，组织随时会给每一个人机会的，你不试一下，怎么会知道没有机会呢？幸福不会从天降，积极努力争取嘛。”
　　“谢谢组织的信任和关心。”
　　我说完，我们相视而笑。
　　黎沁梅问；“咱们这里除了工作，还有那些常规性活动？”
　　我回答说；“年轻人就是共青团学习，一年看几次电影。三月五号的为人民服务义务劳动，五四青年节的表彰活动。剩下的就是上面布置的任务，领导检查。不会有什么新鲜的事在咱这里发生，挺无聊的。”
　　我说完，想起有一件事，就又说；“我参加了一个外单位组织的文艺沙龙，挺有意思的。他们那里领导很重视企业文化，将每次的活动作品印成了精美的内刊杂志，水平比正规杂志差不了多少。上面有些文学作品，绝对超过了正规杂志上发表的作品。”
　　“现在还有关心文艺的公司，外星球吧？”
　　“什么外星球，就是咱们本市的企业。霞薇天业知道吧，他们内刊的名字叫《脚手架》，办得挺有特色的。”
　　“我知道霞薇天业，人家那是集建筑和房地产一体化的大公司，有钱当然好办事，就是办一个正式杂志也简单的跟一一样。你那里有吗？回头给我看看。其实我一开始去应聘霞薇天业了，没应聘上，我一个同学应聘上了，年底刚上班。”
　　“你们那个同学是男生吧？”
　　“是，我们以前是恋爱关系，我让人家给甩了，怎么了？”
　　我一时无语，陷入了尴尬之中。看到黎沁梅摘下眼镜用面巾纸擦拭，轻声说；“对不起。”
　　黎沁梅回答说；“没什么，是我自己的事，不说了。”
　　回到办公室，我翻出《脚手架》，却不知道该不该给黎沁梅看，自己拿着一篇篇地翻看。然后把它扔到一边。黎沁梅走到我身后拿起杂志，说；“给我吧，我没你想的那么小气。”
　　黎沁梅读完后，把杂志还回来时说；“真不错，知道为什么好吗？因为它没有商业和功利元素，文艺是它的唯一标准。而一本杂志一旦变成商品，就会顾及到做为商品和社会的方方面面，变得不那么单纯。就包括这本《脚手架》，它要是正式杂志，一样会掺杂一些其它的东西在里边。就像一种食物，它没有任何细菌的话，必须是在真空里。你吃到嘴里时，就会带细菌到肚子里。我想问你，你散文中的霞霞现在在哪里？”
　　“她不在了，在她十三岁那年被人害死了。”
　　“逝去的东西总是最美丽的，留给人们无尽的怀念。怪不得你的作品里处处流露着淡淡的伤感。你很爱那个死去的霞霞，这种爱一定超过自己的妻子，而且一直伴你到生命的终结，你甩也甩不掉。”
　　“是的，你说的很对，我很爱霞霞，但这种爱和夫妻的爱是不一样的。这更像是一种对童年纯洁感情的渴望，对青梅竹马情感的理想。”
　　“因为她已不在，你会有这种想法，如果她还活着，你还会这样想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我不能确定我会怎么想，你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
　　“我是故意的，就像刚才吃饭时问我那样。”
　　我知道，我不该问黎沁梅那个男同学的事，这可能引起了她心中的伤痛。所以，她会问我霞霞的事情，唤醒我以往痛苦的回忆。由此我感受到，黎沁梅是一个恩怨必报的女子。也可能因为我们交往尚浅，所以她才会如此斤斤计较。
　　于是，对她的话，我只好默默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