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掩耳盗铃的遗忘

这一日，莫楚像往常一样，傍晚的时候从外面回来，为了方便，他决定带许青雉出去吃法。她来了这么久，他还没有带她出去吃过饭。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到家附近馆子吃一顿新鲜的。听说最近有一家素面馆挺火的，许青雉是南方人平常吃惯了米饭，正好今天换换别的口味。
　　店内的摆设很新颖，桌椅全部靠墙，中间是一排绯色的柱子，很像是古代亭台楼阁的建筑样式，桌椅也很古代化，都是纯木的，看不出是什么树木，但闻得出有木屑的香味。每个椅子上都有一个薄而软的垫子，看得出老板很细腻。
　　厨房是开放式的，有一块巨大的透明玻璃隔在厨房和大厅中间，来用餐的客人随时都可以观看到厨房里的状况，厨师们也没有任何的拘束，时不时小露一下拿手的绝活。果然，有没有两把刷子，要拉出来溜溜才知道。
　　许青雉被眼前的现场直播惊呆了，眼睛一眨不眨，直直地看着厨房里的表演，原来拉面是飞到锅里的，一大团面，竟然可以变成细细的面条，对于从小吃米长大的许青雉，眼前的一切都很不可思议。
　　莫楚到还好，没有太惊讶，虽然他第一次来，可是做拉面的步骤他还是知道的。不过，这家店确实挺别致的，特别是开放式的厨房，这是平常只有在家里才有的，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
　　“这家店很特别。”许青雉不禁由衷感叹。
　　“是啊！尤其店里清一色的男人，连服务员都是男的，知道的这是面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鸭店呢？”莫楚眉飞色舞地举着并不恰当的例子。
　　许青雉立刻抛给他一记白眼。误人子弟啊！她真的很怀疑他以前在课堂上仪表堂堂的样子是不是装出来的，竟然连鸭店这种词可以在公共场合讲的这么……也不怕教坏小孩子，呆在他身边，迟早免不了近墨者黑。
　　“据我所知，这家店只卖面不买鸭，鸭血粉丝汤倒是有。“声音是从隔壁座位上的一位年轻的女人口中传来的，大概二十几岁，上身穿着白色的荷花领衬衫，下身一条黑色紧紧包裹着臀围的半身裙，看起来很优雅，连整个餐厅的环境都被她衬托得高贵典雅。
　　这无疑不是餐厅里一道亮丽的风景，周围的人都循声望去，她倒也不觉尴尬，利眸一个个扫视过去，最终停留在莫楚身上，似是在等待他的回应。
　　“丫头，你要不要尝尝鸭血粉丝汤？“莫楚没有回应，而是转头询问许青雉，画蛇添足地替许青雉还未空的杯子又添了些茶水。这都已经是他续的第三杯了，是打算用水喂饱她，趁机省了饭钱了吗？
　　“不用了，我还是吃面就好了，我喝的水已经喝得够多了，什么汤都喝不下了。“许青雉没好气的说。
　　莫楚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似乎就跟这茶扛上了，续完了她的杯，又开始续自己的，美女跟他说话，看都不看人家一眼。原本还以为面对美女，他会留一分余地给人家，没想到还是这么不客气，瞧人家美女漂亮的脸蛋都变色了。
　　美女就是美女，连瞪人都尽显风情，一双闪耀的大眼睛流光溢彩，眼神瞟过莫楚的时候，美目盼兮，聚精会神，流波绽放，.第一次觉得原来瞪人也可以是充满风情的。
　　看到那女子的眼神由不满转为幽怨，许青雉猜想这位应该是他不知道从哪儿惹来的风流债，心里小小的鄙视了下莫楚。
　　许青雉学着美女的样子充满风情地瞪了莫楚一眼，果然同人不同命，同样的动作却演绎不出人家风情万种的效果，某人很不给面子的吐了。
　　他们之间的另类搞怪，在美女看来却是另一番景象，更像是在“眉目传情“。
　　“服务员，面怎么还没好？“许是被美女的目不转睛盯得有些发怵，莫楚扯着嗓子喊。
　　美女没有因此就准备善罢甘休，而是把眼神转向许青雉，流转间，充满风情的眼神变得凌厉。许青雉十分认真地迎上那充满探究与审视的视线，电光火石之间，莫楚依旧保持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这敌意实在是来得莫名其妙，如果那美女的眼神可以杀人，那股杀伤力足以将她万箭穿心。沾花惹草始乱终弃的人又不是她，刺她做什么？许青雉腹诽着。
　　而那个真正该被万箭穿心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在悠闲地清洁着餐具，什么时候都不会忘了洁癖，龟毛的男人！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最先打破僵局的是莫楚，说话的时候连头都不抬，也不知道他究竟在跟谁说话。
　　“我还在想你要装死到什么时候呢？”美女先开口，显然她认为莫楚说话的对象是她。事实也确实如此。
　　“不介绍一下吗？”美女顺势坐在莫楚旁边的空椅子上，眼神却是一秒钟都没有离开过许青雉。
　　“用不着介绍，你们没有认识的必要。”莫楚言简意赅，口气凛冽，冷冰冰不夹带一丝温度。
　　“小妹妹，你好，我叫易姗，莫楚的大学同学。”美女不理会莫楚有意的怠慢，而是转换为端庄甜美的笑容，甜得腻死人，接着向坐在正对面的许青雉伸出手，一副你握也得握不握也得握的架势。
　　许青雉不为所动，始终保持着面无表情，一副面瘫状，任谁也猜不出这个虽然只有十几岁的孩子心里在想些什么。
　　数秒之后，美女收回了手，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近墨者黑，真是一点都没错，看来你已经被他茶毒的差不多了。”
　　“莫楚，看不出来，你口味这么重。这么小的，你都不放过。”易姗的把玩着手中的钥匙扣，丝毫不介意某人利剑般尖锐的眼神射过来。别人怕他这样的眼神，她可不怕，比这更可怕的她也见过。
　　“易姗，你胡说八道什么？她还是个孩子。”莫楚的声音隐约透着怒气。
　　“是吗？你还知道她是个孩子？”易姗一瞬不瞬地直视莫楚的眼睛，显得有些咄咄逼人。
　　“她是我妹妹。”
　　话一出，在场的除了莫楚全都愣住，许青雉从没想过他有一天会这样介绍自己。而易姗更是没想到，他说她是他妹妹，认识他的时间不算短了，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他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妹妹？
　　“莫楚，你这谎撒得太不聪明了吧？还是你认为我会傻到相信你这种鬼话？”易姗的微笑彻底绷不住了，打死她，她也不相信，她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他妈妈和她家是生意伙伴，私下关系也不错，经常出来一起聚餐。那时候，他妈妈还说她没有女儿，想认她当干女儿，后来两家大人还开玩笑，还是别当什么干女儿了，干脆做儿媳妇算了，青梅配竹马，天作之合。所以他有没有兄弟姐妹，她怎么会不清楚。
　　“她姓许！”
　　易姗脑子嗡了一下，犹如晴天霹雳，比他说我喜欢你更让她吃惊，姓许？他继父也姓许，那么……
眼前的一幕，冲击着易姗的眼睛，莫楚居然能这么若无其事地带着他继父的女儿出来吃饭，看他们的样子彼此还很“亲热”。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疯狂了？一时之间，易姗只觉得天旋地转。曾几何时他变得这样能撑船，连那个男人的女儿都能容纳。他不是一向眼睛里都容不下沙子的吗？可是，眼前这么一粒巨大的沙子，他不但容在了眼里，而且还把她曝晒在光天化日之下，向全世界宣告她是见得了光的。她，有什么不同吗？
　　他与他继父之间不合，近乎水火不容的地步，有些内幕，她是一知半解的。有一次她去他家，正好撞见他与他继父发生冲突，原因是他继父敲了他房间的门，结果他雷霆大怒，指着他继父的鼻子说，“你没有资格碰我的东西，一根毛都不行！”那天，他连门带地板通通都换了个遍，只要那个男人碰到过的，他都不会再碰，要么毁掉，要么扔掉。可见他是多容不下那个男人。后来的后来，他就搬出来了。
　　她实在无法接受在他知道小丫头的真实身份之后，能像现在这样和平共处，并且平静地介绍“她是我妹妹”。这比世界末日要来了还要让她大跌眼镜。他绝不是一个轻易改变的人，从第一次见到他，她就知道。直觉强烈地预感着，莫楚在掩饰什么或者在计划什么。突然间，她看向许青雉的眼神变得有些同情。
　　“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打扰你和你‘妹妹’一起兄妹情深了，这顿饭算我请的，再见喽，许……小妹妹？”易姗带着阴阳怪气的腔调。眼神里透出的狡猾跟莫楚有些相像。
　　许青雉没有发表任何只言片语，从头到尾都在扮演事不关己的看客，吃面，看戏，仿佛他们讨论的内容与她无关。时不时地发出吧唧吧唧的“赞叹声”，只是不知她是在赞叹这里的面味道不错，还是在赞叹易姗无视莫楚的勇气。许青雉分辨不出他们一唱一和的用意，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是一“国”的。因为他们连笑都可以那样相似，一样的狡猾，一样的让人琢磨不透。莫楚只是说了她姓许，她立即就了然于心，很明显他们很熟，她很了解他，至少比自己要了解。
　　晕黄的路灯下，一长一短的两个身影并排着，昏暗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将他们的影子从地面拉到墙面上，狭长而亲密，一会儿肩并肩，一会儿相互重叠。影子难舍难分，人却貌合神离，一路上，各怀心事。
　　莫楚转过头，看着身边的人，欲言又止，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以后别做那样的表情，难看死了。“
　　“她做，就好看？“
　　“那种表情不适合你。“莫楚的脸掩在阴影里，看不出什么表情。
　　“是啊！只适合那样的美女。像我这样的毛丫头，最适合穷酸的样子。”许青雉赌气说，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赌什么气。
　　“你跟她比什么？你不需要跟她比，外表再怎么改变都不会改变本质，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攀比，东施效颦，变美不成，反倒成了一桩笑话。“许青雉的态度让莫楚气结，好端端的话到嘴边却变得口不择言。
　　“是啊！我活着本生就已经是个笑话了，而且没什么比我来投靠你这个“哥哥”更好笑的事。”许青雉有意将“哥哥”二字咬得很重，莫楚仿佛听见她牙齿间斯磨的声音。
　　他好像明白了她突然的情绪变化，是因为他在别人面前毫不忌讳地“承认”了她这个妹妹，所以她感到不堪？这只是个开始……
　　突然间，许青雉被一股蛮横不讲理的力量拖拽着向前，胳膊死死地被钳制着，挣脱不掉，她只能由着那股力量带着她向左向右。胳膊上的外力带动着身体前行，前面的人忽然不打一声招呼停下不动，任由她一头撞上去。
　　“呜~~，你干嘛突然停下来？“许青雉捂着鼻子抱怨着，他的身体是什么做的，那么硬，鼻子差点撞断了。
　　莫楚捏了捏怀中软绵绵的生物，手感似乎还不错，这丫头看起来骨感，没想到摸起来倒是蛮有肉感。看着身高才到自己胸膛的女孩，双手捧着鼻子，脸颊红扑扑的，眼神如泉水般清澈透明，心底有些复杂。
　　“红灯停啊！“莫楚无厘头地冒出这么一句。
　　许青雉下意识向马路对面望去，根本没有什么红灯，只有一个大红灯笼挂在巷子口。莫楚抿唇耸肩，憋着笑的样子像一只狡猾的狐狸，许青雉抛了个白眼过去，憋死他算了！
　　“那你今晚就一直停在这里吧，我看那红灯暂时变不成绿色了。”说完便独自朝前走去，不理会后面没有跟上来的莫楚。
　　“那可不行，一日为师终生为师，作为师长，我本应该以身作则，可你硬要闯红灯，没办法啊！我有责任陪你一起承担后果，如果被人谴责道德问题，为师会一力承当下来，绝不会让你受到半点委屈。”莫楚故作牺牲奉献之势，快走两步，站在许青雉前面，一副舍生取义的欠抽模样。
　　蹬了鼻子就上脸说的就是莫楚这种人！
　　“你当老师真是屈才，应该去当演员才对。”许青雉淡淡的说。
　　“我若是当演员，不就遇不到你了，还是当老师比较好。”莫楚说着还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玩笑似的语气。许青雉却有另一种理解。他当初当老师是为了遇到她？全中国那么多可以地方可以支教，可他偏偏选择了里亭村，选择了她所在的学校，她所在的班级……
　　“你是遇到我？不是专门找到我？”
　　莫楚脸上就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转瞬即逝，便是一如既往的不羁。
　　有些矛盾，不是不提它就不存在。
　　许青雉捕捉到他脸上的细微变化，随即也换了种语气，“也是，像我这样的麻烦，谁会愿意找上身。”
　　或许，她是怕听到那个最不想听到的答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越是埋藏得深，越引人注目，就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掩耳盗铃只能骗骗自己和那些想骗过你的人。有些事，虽然不说，但心中却各自明镜，只是这一刻他们想暂时遗忘。
　　“为师不怕麻烦，就怕你不麻烦。”莫楚深沉的声音传来，吊儿郎当的语气，透着几分认真，半真半假，许青雉听不真切。
　　微微抬头，正好与莫楚的眼神撞在一起，正想要想抓住什么，对面的眼神却已经移开了。
　　隔了一会儿，莫楚悠悠的说，“易姗是我家黑山老妖相中的未来儿媳妇。小时候，我几乎一个月才能跟她吃上一次饭，还要外加上一大桌的陌生人，易姗他们一家是常客，桌上只有她和我是同龄，见过的次数比较多了，他们就说什么青梅配竹马，玩笑开多了，他们还信以为真了！呵！真可笑，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会想到她还有个儿子。为了公司能娶个老公，为了公司能出卖儿子，真不知道她为了公司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的。“
　　他……这是在向她解释吗？从他的一大堆语言里，许青雉还是找到了几个关键词，组织起来就是：黑山老妖是他妈，易姗是他妈为他待定的老婆，而他似乎并不喜欢那个看起来十分娇艳的美女，难怪她刚才看她的眼神那么奇怪。她没有忽略掉一个重要的字“娶“，看来他十分不待见许廷义，她捕捉到他语气里的轻蔑与鄙视，那，他又是如何看待他从心底瞧不起的那个男人的女儿呢？
　　她不喜欢猜谁的心思，也不喜欢窥探谁的隐私，她没有深究莫楚的话真实与否。他说了，她听了便是，至于里面有什么，唯有靠时间替她验证。她不会轻信谁，也不会完全不信谁，如果有一天非要她面对难以抉择的选择，她只希望能在不伤害别人的情况下保护好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