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舞场相会（三）

　　三
　　在人生的道路上，石凤翔经过长期卧薪尝胆和奋力拼搏，使他所追求的事业在知天命之年如日中天，进入了最为辉煌的鼎盛时代，他也因此而成为旧中国众之瞩目的纺织工业界大亨。事业上一帆风顺，石凤翔的头顶飘浮着一层紫气，曾经让多少人为之倾慕不已。
　　然而，在成就这番事业的背后，石凤翔为之付出的汗水和心血却少有人知道。成名之前，他为了求得一方净土致力于发展自己所钟爱的事业，有时不得不舍弃正直诚实的一面，变着脸谱摧眉折腰去事权贵。当初，为了区区几亩薄地，他曾经向那个势利眼的七品官蔡雄亭赔笑脸说过多少好话，翻脸后又将官司打到南京国民政府。在官僚们面前，县官不如现管，先管不如暂时有权，大小门庭也算得上一座小庙，都是食人间烟火的真“神仙”，办事时逢门不过都需要上一炷香火通融，到头来被宰割的自然是他这个无权无势的财东。石凤翔经历这种场面的时候，目睹那白花花的银元纸币自愿不自愿地从腰包里往外流，心灵深处像刀割似的疼痛得难以忍受。待时间长了，经过的事情多了，见怪不怪，在这种场合中他的心灵也就变得麻木了。
　　古人云：“聪明难，聪明变糊涂更难”。石凤翔或多或少经历了聪明变糊涂的过程，让他从难得糊涂中大彻大悟，最终悟出了人生的真谛。当一个人走向成熟的时候，势必是会付出代价的，注定要失去思想中最为纯朴率真的一面而趋于世故和圆滑。尤其在石凤翔一举成名之后，四方官员八面权贵各路诸侯一个个虎视眈眈像伸手耙子一般找上门来，与之攀亲沾故或者以各种理由巧立名目借机巧取豪夺，多少都要揩他一点油水。为了保全辛苦创下的这份基业，处事需要他虚与委蛇地与人周旋应酬，谨小慎微容不得半点差迟。如果说社会交际是一门潜意识的学问，石凤翔委实从这门学问中摸索出不少诀窍，这些年来，大凡与之有牵连的的头面人物，无论达官贵人、军阀政客、乃至于帮会头目，包括上海十里洋场的青帮首领杜月笙在内，逢场作戏也好，真心巴结也罢，他都倾其财帛去结交。因为他清楚，正是这种所谓的“友谊”幕后，也在演化着金钱和权力交易的综合平衡关系学。官场上他无权无职，却把一些炙手可热人物操纵的权力能够玩转，说穿了靠的就是硬通货。石凤翔玩转了陕西省几届省主席和党政军要员，却做梦都不曾想，这辈子自己会有缘分与蒋介石攀“皇亲”，结交上中国的头号大军阀。
　　石凤翔在江红尘中混迹半辈子，对于蒋介石的为人，他虽然不尽其详，却也在风闻中略知一二。这个在政治上靠玩弄手段拉帮结派迅速崛起的新军阀，姑且不论那半生功过，但就婚姻大事而又，对女人爱得并不专一。几年前，当蒋介石被张学良的警卫营从临潼华清池捉进西安之后，随着新夫人宋美龄的出现，古城西安的上流社会便断断续续传出他的风流韵事，至于那些有鼻子有眼的小道新闻可信程度有多大，石凤翔没有心思去做考究，也无从知晓。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蒋介石葬母出妻，于1927年9月28日至30日连续在上海《申报》和《新闻报》上刊登的一则《蒋中正启事》：“各同志对中正家事，多有来求质疑者，因未及遍复，特此奉告如下……元配毛氏与中正正式离婚，其他两氏，本无婚约，现已与中正脱离关系……”这则启事一经登载，国人舆论哗然，实乃此地无银三百两之说也。蒋介石为了急于促成与宋美龄的政治婚姻，竟然负心地抛弃了姚冶诚和陈洁如两位红粉知己，甚至连患难与共替他生儿子奉养老母的结发妻子毛福梅也来个一脚踹，这种见利忘义不顾纲常伦理的人是为不忠不孝之徒，必将遭受到世人的耻笑。中国有句古话：“有其父必有其子”。蒋纬国虽非蒋介石亲生，可他从小就跟随蒋介石鞍前马后，耳濡目染，难避近墨者黑之嫌，说不准将来会成为蒋介石第二。
　　石凤翔是个处事谨慎的人，他遍交三教九流的朋友，信息灵通，为了进一步摸清楚蒋家二少爷的底细，他不露声色地暗托上海商界的朋友打探情况，这一摸底不当紧，想不到又节外生枝，让他抓住了蒋家二少爷的把柄。他从朋友反馈过来的信息中了解到，蒋纬国在苏州读书期间，被养母姚冶诚娇惯成性，曾经有过沾花惹草的行为，甚至还在姚冶诚的庇护下，与一个少女偷食过禁果播撒下风流情种。石凤翔也清楚，人的嘴是扁的，舌头是软的，大凡经过那三寸不烂之舌传播出去的桃色新闻，难免会添油加醋说得有滋有味。就事件本身来说，其准确性或许有一定的水分，可无风不起浪，蒋纬国肯定有不检点的地方授人以柄，否则绝对不会闹得沸沸扬扬。自古豪门多是非，为了小女儿日后免遭磨难，石凤翔权衡再三，决计不去攀蒋家这门“皇亲”。
　　石凤翔怕夜长梦多，考虑成熟的事情，就毫不迟疑地拨通了胡宗南官邸的电话。
　　胡宗南刚好打外边回来，未及洗脸，伸手拎起话筒，一听石凤翔说起小女儿的婚事，就接过话茬笑呵呵地嚷嚷道：“哎呀，石经理终于想通啦，我可是要差人下聘礼喽。”
　　石凤翔手持话筒一时哭笑不得，沉默片刻，只好直说：“喂，胡长官，您的美意凤翔领情啦。只是这桩婚姻齐大非偶，实难接受，您还是另选佳人吧！”石凤翔委婉地回绝了这门亲事，没等胡宗南反应过来，就先自将电话给挂断了。
　　石凤翔为了防止节外生枝，放下电话喘口气，由办公室走进内宅，低声嘱咐大太太严加管束任性的二小姐。他决不能让胡宗南有可乘之机，到头来驳了自己的老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