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老板（1）

　　十四、老板（1）
　　
　　59.被骗回到广州
　　　　
　　我为了儿子辞去广州的工作，又从广州带回一个儿子，虽然凛儿又一次上大学了，可生活还要继续，日子还要过下去。朋友介绍我开了一家“漫步者音响专卖店”。瞧，多惬意的名字，再看看装修，全部是翠蓝色，再加上明黄色的点缀，真是活拨可爱的一间小店，在我和东子的打理下，生活过得还算舒服。
　　专卖店开了1年不到，突然一天接到了汪总和阿佟两个人一起打来的电话：“大姐，3年没见了，我们两个太想你了！给你报销往返路费和一切费用，来看看我们吧！定明天的机票，我们去机场接你！”放下电话，让我激动万分，多好的哥们儿啊，还这样思念我，感动、感激的心情都有点难以抑制！我赶紧订明天的机票，带上5000元，把店交给东子管理，第二天如约飞往广州。
　　四五月份的广州热得像东北的三伏天，一下飞机就像进到澡堂子似的，热浪扑脸，几分钟衣服都湿透了。我提着行李远远的就看到来接我的3个人，汪总、台商阿佟，还有我以前带到广州的小夏。我真是激动的不得了，3年后的老友相聚，多不容易，心里盘算着他们将怎样招待我这个老大姐？我这次不能饶了他们，过去都是拼命的干活，没有一点时间消遣，这次都让他们补上，好好的玩好好的吃，谁让他们请我来了！
　　自然的寒暄拥抱之后，就随着他们的车子进了厂区。来到小夏的宿舍，坐着聊一会问问情况，可他们总是支支吾吾得“很好！很好”的应付我，我开始觉得不对劲，可又不好问什么，只能客随主便了。东西放在小夏的宿舍里，看出来没有给我安排宾馆的意思，我这个人很随和，来看朋友也不要太破费了，心里能理解。晚上吃饭说是给我接风，可下的是广州的小馆子大排档，这哪像是请我来旅游度假的啊？我心里开始“画魂”，可还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装傻，胡诌八扯的和他们聊着。
　　直到晚上，阿佟走了，汪总和我回到小夏4平米的房间里，我开玩笑的说：“怎么？今晚就让哥们儿和你们男女混住啊？”听了我的话，汪总这才认真的说：“不但让你在这住，还让你一宿别睡呢！说真话吧，我和阿佟哪有钱请你来玩啊？是骗你来的，是让大姐过了救救我们，救救工厂，还有5天了工业区就要停水停电了！一旦那样，阿佟的工厂就破产了，一分钱也拿不到，还要背一屁股债！”我简单的听汪总介绍了一下情况，明白了：这哪是请我来玩啊，分明是让我跳进火坑吗，他们的意思是让我来接管这家公司！
　　这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小公司，比起接管通银时难度大多了！我说：“汪总啊，这一定是你的馊主意，我哪有那个本事，现在身体又不好，印刷行业太累，我真是干不动了！何况100多万的外债，几十万的内債，100多个员工将近两年都没开工资了。”
　　一直谈到凌晨3点多钟，我说“睡吧，天都快亮了！”4平米的地方放上一张床，地下就剩一小条，小夏给汪总在地下铺了一条褥子，我和小夏挤在一个小床上，汪总刚好躺在床边的那一小条地上！他很快的入睡了，可我却应验了汪总的话一宿没睡——思前想后终于做个决定，明天一早买机票回滨海！
　　第二天，我把机票买回来时，一进门看见阿佟坐在房间里，他不太言辞，一看就是心事重重。我把出去买机票的事说了，“佟董，汪总，这公司我真的干不了，真没有那个能力，我买了后天的机票，就回滨海了，再请高明吧！”阿佟看我坚决的样子，几乎带着哭腔说：“泥大姐，我是最早到中国投资的，你就看着我公司倒闭一个人光光溜溜的回台湾吗？”又说，“我和汪总再三考虑，只有你能救公司，干好了你拿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工资你自己定！泥大姐干脆我给你跪下求你吧！”说着就真要下跪，我和汪总把他拉起来！我暗暗告诫自己把自己的“门”锁住，千万不能欠一点缝儿啊，这个烂摊子真的干不了！
　　早饭是在工厂门外的一个小摊上吃的。老板看来和阿佟很熟，吃饭记账，一会又来了一些工人也是吃饭记账。老板姓周，人高马大，一脸的凶相，怎么和阿佟这样好？他们不说，就连小夏也不说实话，只怕我因为更了解真相不留下，我真的气愤：阿佟这个王八蛋，怎么能把自己的公司经营得到这个份上！吃完饭，汪总和阿佟拉着我去公司和工厂看看。我心想有什么看头，可不去又不好！还是硬着头皮上到4楼，在公司的大门前停下来。大门紧锁着，门上贴着一张告示，再过4天“不缴齐房租，就停水停电”！阿佟上去一把撕下了告示说：“泥大姐，你看一停水停电，我们欠账的客户就会上门来拿东西，那时公司就彻底完了，你能看着不管吗？”我心里想阿佟你是自作自受，关我屁事，后天我就飞走了，我冲他笑笑，一句话不说。
　　公司的大门紧锁着，推开后里面冒出一股难闻的味道，地上厚厚的一层土，办公区仅有的几张桌子乱七八糟的摆放着，废纸弃物到处可见，这还哪像个公司啊！工厂里更是没法看了，五眼六色的油漆像涂鸦似的，地上墙上机器上无处不见！把机床开一下，只有一台能动。层和机的车间里地上一层的油，比起当年的通银公司还要狼狈几倍！不管怎么说通银是中外合资企业，这间小公司是阿佟一看在通银根本赚不回自己的投资，又从台湾弄来100多万投进来，自己办的这间卡厂，要说门头还是“台商独资”呢！这里还有汪总百分之二十五的秘密股份，详情还不清楚。汪总只是说：“泥大姐，我那点不要了，你就帮帮阿佟，好赖咱们是一起创业的。阿佟来大陆虽说没干成什么好事，可也不是那么坏人，这样破产的回台湾，大男人也实在没面子！”我还是笑笑，我知道我心里开始同情这个台湾佬了，可内心深处还是紧紧的锁住自己的想法，绝不接管：一没能力，二操不起那心，三这公司大势已去，谁也无回天之力了。
　　没想到下午，工厂的苏经理领着几十个工人骨干来到小夏的宿舍，这一群工人全部是十七八岁到二十几岁的孩子，简直不能看，男孩子头发很长蓬头垢面，女孩子脸色苍白，衣服也是旧的看不出颜色和花色，大部分拖着拖鞋。苏经理先说话了：“泥总，我们早就听说你在通银的事情，留下吧！我们跟着你干，不怕苦不怕累，这些工人都行。可是现在我们都近两年没开工资了！女孩子都没有买卫生纸的钱，用的都是破报纸和破布！”有的女孩子开始呜呜的哭起来！他又接着说：“回家又没有路费！公司黄了我们工人就一无所有，家都回不去呀！”
　　这场景让我的脑袋都大了，这和旧社会的工厂和工人有什么两样？更可恨的是旧社会的资本家，还能赚取剩余价值，可阿佟自己连个屁也没赚着！还没等我缓过神来，这几十号的人一起喊：“泥总留下，别走了！要不然我们跪下求你了！”我感动了，被他们深深地感动了！因为还有好多情况不了解，我不能轻易的答复们这些孩子们！我硬绷着说：“再给我一晚上时间让我考虑考虑好吗？谢谢你们对我的信任，先回去吧”。
　　晚上，那两个臭男人还一直在我耳边嚼着舌头，我真有点烦了：“哎！哥们儿光说让我留下，我是真没能耐搞好！就是真有能耐，这巧妇还难做无米之炊，我这两手空空干什么？怎么干？真是不行，对不起明天回家，机票都订好了！”饭也没吃好，我就和小夏回宿舍了。
　　我和小夏躺在4平米小屋里的一张单人床上！我说：“小夏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和大姐说实话？这些年我对你不好吗?为什么你不好好在通银呆着，跑出来和阿佟干！你们这个公司到底怎样？你是会计，还有没有起死回生的希望啊？”小夏哭了：“泥姐，你明天走吧，不要管了！这是汪总出的主意，因为这里也有他的股份，是从通银转出来的！他说不要了，如果不要了他就不会从沈阳飞过来！他被工行调回去了，是因为好多事呢？”（以后再说）
　　我让她说说财务状况，她说：“别人欠我们的有80多万要不回来，我们欠材料商和员工工资，还有水电费房租就160多万！”我问她“公司欠你多少工资？”小夏哭得更伤心，“姐姐我真的没有钱，你来连请你吃顿饭的钱都没有！公司一共欠我6万多工资，欠我是最多的！两年半没发工资了！你走了，这钱就得打水漂，再也拿不回来了！”越说哭得越伤心，竟然呜呜的哭起来！我又问工人怎么样，他们没钱怎么吃饭？她抽抽涕涕的说：“今天你们吃饭的地方是阿佟小老婆的二姨姐，是阿花她姐开的店，工人在他家吃饭，公司往他家播钱，现在也欠5万多了！”
　　“最可怜的是工人，像阿秀两口子在公司干，一直没钱回家，前几天孩子有病住院了，她既没钱回去，也没钱给家里，整天的哭！他来和我借，我也没有啊！连阿佟兜里也没有几分钱，已经停产半个月了，和别人说阿佟找钱去了！再有两三天不交房租，工业区就强行停水停电，那就全完了！”我骂了一句“阿佟真是个王八蛋，怎么能把公司搞成这样？”小夏说：“除了他自己乱花钱，就是让人骗的！”
　　我想情况严重的还不止这些，可已经搅得我没法入睡，心疼的翻过来覆过去。一个决策的难产那种痛苦真比生个孩子痛苦10倍，生还只有一个目标，坚定的生就是了，可决策常常是生痛苦，不生更痛苦！那一宿，工厂的情景，饭店老板的凶煞，孩子们那期待的目光，那一双双光着脚穿着破拖鞋，那满身五彩油墨的衣服，那蓬头垢面露出苍白小脸上的苦笑，总是在我眼前晃动！时而这一张张脸都变成了凛儿，一起在我面前流泪，时而又像一双双小手抓住我那颗摇摆不定的心，时而又一个巨大的声音在喊“救救这些打工的孩子吧！”我想，留下来，真不知道前面的黑夜有多长？也许救不了工厂，也许救不了这些打工的孩子们，但是有“妈妈”陪伴的黑夜好过，有“妈妈”陪伴的路好走，有“妈妈”陪伴的日子就有希望！为了那两个混蛋（后边再说汪总和阿佟）我不值得做这样的牺牲，可为了这些孩子们我决心试一试！试到他们能拿到自己的工资，他们能有钱回家去看他们的妈妈！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理由，让我做出了重要的决策：“带领这些孩子们爬雪山过草地，直到陕北！”心如一轮明月，夜也显得清澈纯净多了。黎明前的天空很黑，可我已穿过时空看到明日的阳光。天还没亮，我就收拾妥当，等着天一亮就出发，揣着一颗强悍的心上路，去走一条披荆斩棘的路。
　　现在，只有这一小会儿是属于我的，是最轻松的一刻。我坐在床边回眸一看，小夏在睡梦中笑了，也许她在梦中就知道了我的决定？
　　　　
　　60.在市场中杀出一条血路
　　
　　脑袋一热许下的承诺，冷静下来真是后悔，我骂自己“吃饱了撑的，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可转过来一想，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啊，我小泥儿躺着也要说站着的话，我更相信自己的名言：“全力以赴的结果就是命运！”我暗暗告诫自己，从今天起你就是这群乞丐的丐帮之主，你就是他们的领袖，你要带他们走出泥潭，走向光明。你身上肩负着使命和责任，你没有任何权利萎靡和退缩，就是死也要死在前进的路上。
　　公司的大门在第二天8点打开了。我开了两个会议用了10分钟：第一个是全体大会员工大会，我开口说了一句“同志们”，底下一片笑声！我知道现在已不适应这样称呼了，改口吧，“全体员工们，今天的大会我只讲两句话，公司是老板的，我和大家一样是打工的，我们要齐心合力把公司欠我们的钱拿回来！那就首先要把公司扭亏为盈，这就要靠大家的努力！愿意和我一起艰苦奋斗的留下来，等拿到钱再走！这是第一句！第二句是，今天想离开公司的，可以马上走，公司盈利时会还给欠下你们的钱！但是公司倒闭了，破产了，你也找不着了！”我喊着“有要离开的吗？”100多号人没有一个举手的！“好！这就证明没有一个人要离开公司的。看来我们是一支红军的队伍，什么都没有，只有目标！从今天起我们就一起爬雪山过草地，向陕北进发！下面，请苏经理安排工作。”苏经理只说一句“会议完了全体打扫卫生”，5分钟一个会开完了。
　　第二个会是业务员的会。一共4个业务员，这个公司有今天这个结局和他们有直接的关系。他们几个心里都明镜的，贪污挥霍公司的货款，欺骗对中国市场不懂的阿佟，把公司的业务拿到外边去做中间赚取外块。今天我一个字都不提，我说：“这个会只有5分钟，大家做好准备，我和财务要和每个人核对订单和回款的情况！要走的请把货款上缴，应收货款收齐，不然的话只有找说话的地方！不走的业务员以前的事情要处理清楚，以后的业务要按规矩办事。从前的事我只管收钱，不管对错！今后的事我要对公司负责到底。如果你是高手，做的圆满我会佩服你，如果漏了尾巴，那我可不会客气！散会！”我知道业务部没那么简单，可说多了也没什么用，这几天还没有精神头整理这几个人。
　　当务之急是要到工业区阻止他们对厂房停水停电，因为一停水停电就意味着公司倒闭了，还有两天时间，我必须要解决这个问题。上午我和苏经理到工业区管委会找到负责的唐主任，这个广东人是原来村里的村干部，瘦高个，广东人的模样，不太言辞，普通话说得又不好。苏经理把我介绍给他之后，我说尽了好话，检讨，赔礼，表决心，可他就是不开晴，阴个脸总是说那几句话，“不行的啦！我一个人讲了也不算数啦！你们欠的房租水电几十万啦！还清钱搬家啦！找谁也没用啦！”
　　广州的工业区大都是由一个个自然村建的，由村委会成立了实业公司来管理这些自建厂房的出租，和这些原本是农民的人打交道，自己还不在理上，我一直磨到中午没有一点结果。还有一天半了，这一仗，我要打不赢就真要回家了。我在心里告诫自己，拼了老命也不能停水停电，这就是目标。老天爷知道我要干什么？只要是对的，他会帮助我的，我相信这一点。下午我又去了，这次屋子里还坐了不少的老百姓，七嘴八舌的冲我喊：“不拿钱来，就要停水停电啦！”有的还说广东话，我根本听不懂。
　　我说：“唐经理！一个‘台湾佬’，你们就宠台媚外，让他欠了这么多房租水电费，高达40多万，你们相信他多少次了？我从沈阳来，为了把这个企业重新搞好，把欠下的钱还了，我求你们就信我这一次行不行？下个月的今天我送钱来！”唐主任这个“滚刀肉”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就是一个劲的摇头。我说：“唐主任，别摇了，快成‘摇头丸’了！你说不行，那你告诉我什么地方能说行？我这个人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东北人就这么倔！”他终于说话了：“找到哪去，也不行！”我急了，“请你告诉我，镇政府在哪？不保密吧！”我不得不和他喊起来！一天的时间就得到镇政府地址的一张纸条，他轻蔑的递给我说：“泥总，别费劲了，这间公司你搞不好啦！停水停电也是镇领导的意思啦！找也没用！”临走时我说，“唐主任，我很喜欢你，你等着吧！我还要长期的和你合作呢！”门，嘭的一声让我关上了！
　　回到公司，员工们还没有一个走的，看到大家把厂房办公室收拾的干干净净，我本来沮丧的心，又重新充满了阳光。明天还有最后一天时间，全力以赴，一定要把水电拿下！看着员工们都下班了。我坐在那张老板台后边，发现抽屉里有半包中南海香烟，这显然是阿佟剩下的，管他呢，抽上一支。那一刻真真正正感到烟是“好东西”，从那一刻算起，“中南海”陪伴了我整整3年的时间。
　　我想了很多很多：靠什么能把这个企业拉起来呢？我们这代人就是靠一种精神，要想使这样的企业站起来没别的依靠的了！看来毛泽东思想是我治理这个公司的精神食粮；亏损，在战略上上藐视它，在战术上重视它；仗要一个一个的打，矛盾要一个一个处理，现在主要矛盾就是解决水电问题。那一缕缕不断上升的烟圈，让我的梦想不断的升华，我坚信这绝境中一定会找到希望的。我的心不再像刚刚回来时那样烦躁了，想想红军的万里长征，眼前的困难小多了，还不至于死人吧？
　　那一夜我在公司里度过，洋洋洒洒写了八开纸十几页的《情况反映》，明天要交到镇政府去。我没有一丝杂念，相信政府一定能帮助我们的。字里行间流淌着我的一片真情，对党的爱，对工人的感情，对事业成功的信念。真的，这篇文字把我原本模糊的梦想描绘的更加清晰了，把我原本还摇晃的信念巩固的更加坚定了。我被自己的文字感动着，我相信只要领导看了，也一定会被感动的。
　　早上小夏一上班，我俩就打车直奔镇政府，找到分管沙河工业区得黄镇长。镇长长得一副东北人的身架，一看就舒服，可一说话才是地道的广东人。我把一打纸的材料递给他，他皱了一下眉头翻了翻说；“泥总，能不能简单说一说怎么回事啦？”我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最后说：“为了这些打工的孩子，我求你们给我1个月的时间，如果还交了不上房租，镇政府怎么处理都行！”这个镇长一听笑了，“我知道了，你们是英吉公司的啦！欠房租太长时间啦！已经定了，改不了啦？”我急忙说，“镇长，冤假错案都能平反呢，怎么就不能改啊？”黄镇长严肃起来说：“那你说你们不交钱是冤假错案的啦？”我知道话是说错了，急忙向黄镇长道歉：“我不是那个意思！以前是英吉公司的错，现在请镇长给我们一个改正错误的时间，就1个月，我给你立军令状，1个月交房租还钱！”黄镇长说：“泥总啊！明天我去你们工业区，你在那等我吧！要和管委会一起商量啊！我一个人说了不算！”黄镇长和我握了握手说“好啦！明天见！”我和小夏高兴的都想跳起来，我说：“小夏，到广州还没吃顿好饭呢，你请客我掏钱，咱们好好吃一顿！”
　　第二天一早，不到8点我就和苏经理等在管委会办公室门口，我担心一上班他们就拉闸，水电一停，再给就麻烦了，所以一定要等到黄镇长到来。8点钟刚过，唐主任就来了，一见面就黑着脸说：“泥总不好意思啦！时间到了，一定要停水停电啦！”我耐心的和他讲昨天找镇长的事。他不耐烦的说：“镇长没有说今天来呀！”说着他抓起电话，要打给变电所，我立即上去按住电话——那一刻，我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我大声的和唐主任说：“不能停，要停也要等到黄镇长来，再说工人已在机器上作业，突然停电出了人命谁负责，真要出事我就告你唐主任！”他害怕了，给黄镇长打个电话说是在路上，我按着电话一分一分的等，那心真像飘在空中一样，没一点的底儿。
　　半小时后，黄镇长到了，他看看我，一脸的阶级斗争，像从没见过我一样。他和唐主任说了几句广东话，唐主任说：“没办法，一定要停了，镇里也是这个意见！”我那一刻脑袋都像炸了一样，喊着：“黄镇长，我把你当成一级政府，相信你能实事求是的处理问题，你怎么能这样出尔反尔呢？我告诉你们，我姓泥的不是没饭吃，一定要上你们广州来要饭！邓小平画个圈是让你们先富起来了，可是你们有点钱了也不能像今天这个样子！为了钱，一个好端端的工厂就让它倒闭，100多个孩子就让他们失业没饭吃，他们大都是安徽人，今天连回家的钱都没有！难道你们没有儿女吗？你们不是父母所生吗？我请你们看看英吉公司的工人们，我就是为了他们才留下来！因为我相信英吉公司能够好起来，相信我们能还清你们那点房租水电费！”房间里十几个人静悄悄的，他们瞪大眼睛张着嘴巴看着我！我接着说：“你们都是男人，就请你们相信一次这个来自东北的老娘们儿！就1个月的时间，看她行还是不行？下个月的今天我送钱来！如果还不答应，今天你们谁敢停水停电，黄镇长，我就在这里长跪不起，直到问题解决！要不然你就试试？”
　　黄镇长，站起身来说：“泥总我们不是对你，是你们那个佟总太不像话了！既然话都说到这里了，唐主任，就先给她们1个月的时间！下个月的今天我再来，泥总啊，到时候再停，你可不许有意见啦！”
　　我和苏经理走出管委会，刚好一轮红色的太阳挂在天空，我知道这是老天爷对我全力以赴的奖赏。我想起一句东北土话“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但是不论怎么说，还是要感谢镇长的。苏经理说：“泥总你太厉害了，他们不答应你真跪啊？”我笑了，“说到做到，军中无戏言”！这件事在公司像神话似的传开了，我却没时间沉浸在这小小的开头里，1个月的期限就像套在我身上的枷锁，下个月的当天我和小夏拿了一张1万元的期票（1个月兑现的支票）给唐主任送去了。他说“这怎么行，要现金啦！”我说：“行啦！唐主任，下个月就是现金啦！”他们没办法收下支票，也没再说停水停电的事。
　　从此以后每个月都是小夏送支票了，半年就还清了欠下的房租，开始每月按期付款。我真佩服再实际不过的广东人，见到钱了，我就是财神爷了，这个小区的管理干部对我真是客气有加，唐主任每次都是先笑后说话。可是我总是认为他的笑还真没有哭好看，本来皮包着骨头的脸，一笑全是褶子，我就开玩笑的说：“老唐啦，你还是不笑的好，那样更帅啦。”
　　那段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现在回想起来都后怕！真是绝境中杀出一条血路来，公司和孩子们都活过来了，伤痕累累的我又饱尝了人间的一段沧桑。生活给了我太多的苦涩，也给我留下了特殊的经历，我又成长了，坚强了，富有了。
　　有电有水了公司的经营该掀开了新的一页，可没想到第四天刚刚走进公司，就见几家供应商都坐在我的办公室里。小夏过来把我介绍各位老板，一一握过手后，我还没坐稳，这些人就七嘴八舌的说起自己的事，内容基本一样就是你英吉公司要马上还钱！我再三解释，希望在能宽限一段日子，可这些老板就是不听，有的骂骂咧咧，说些漫无边际的话，什么不给钱砸工厂，搬东西等等。我开始一直笑着，慢慢的对付他们，可是满足不了他们企图把欠款要回的目的。有两个老板开始骂人了，“还不上钱别在这装蒜！”“阿佟的事你在这挡什么驾，没钱就搬设备！”
　　我的脑袋飞快的旋转，这么多年的经营管理，还没遇到这个架势！我说：“各位大哥！在我没来之前的一段时间里，阿佟就欠了你们的货款了，你们既没搬设备也没有打阿佟。我刚刚到这里四天，和大家既没有冤也没有仇，今天大家来了我把大家当成哥们朋友，今后还要依靠大家的鼎力支持。我承认公司欠大家的钱，这么长时间不还影响了你们生意的运转，检讨道歉我反复说了几遍了。打闹解决不了问题，搬点破设备也卖不了几个钱！我到英吉公司来，就说明我有信心把公司经营好！是他们请我来，刚才几个大哥说气话我不在意，关键是要还钱！我想只有让工厂转起来我才能还上钱，希望各位大哥相信我一个月到两个月，让我活过来喘上气，就一定可以还上所欠货款！如果非要来横的，打砸抢，那好，我也告诉大家我的兄弟是刑警大队的队长姓崔是东北人，我会直接报警的，那样对谁都不好！”话说到这个份上，没一个人吭声了，好赖的第一次就算和平解决。
　　从此以后就没有安生过！三天两头的来催帐，时间久了就成家常便饭，既当孙子又当爷爷，你吵我也吵，你骂我也骂，真锻炼得像个“泼妇”，脾气也越来越坏。日子几乎每天都在吵吵闹闹中度过，公司也在这混乱中慢慢成长，生意也在不知不觉中一单一单的开始了。我生活中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可是在英吉公司，我的脑袋竟然变成一个计算机，每单生意什么时候接的什么时候出货，单价多少货款多少，回了多少欠了多少，财务账上有多少钱，能用多少发工资多少还帐多少交房租水电费，都清清楚楚！小夏都奇怪的说：“大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聪明？”我说：“从来就这样，只是你没发现，其实我也才发现！”我知道这是逼出来的，那时候一分钱对于我来说都太重要了。
　　有一次，香港的蔡小姐来追款，开着奔驰车，带着男秘书，不可一世的进了公司。我对这个蔡小姐早有耳闻，自己经营几个大公司，阿佟从她那进了一批pvc印刷材料，本来就不合格，可是当时因为没有材料就将就用了，所以欠款12万元货款。说是蔡小姐，实际也有40多岁了，身材很好却长相一般，再加上五官重新进行调整过，看上去总觉得僵硬，但一看就是一个商场上的富婆！一坐下，就拿出一支长长的女士名烟点燃抽了一口，然后一直举在那里，倒是有点风度。可是她的觜“倒不出空”，一直不停地在说，目的就是一个，还钱！等她说够了，烟也熄灭，又重新点燃一支深深地吸上一口，一串漂亮的烟圈也随之飘浮起来。
　　我打定主意，与这样的强势女人绝不能和她吵，只能采取欣赏，恭维的策略。表扬了她一通之后，再讲阿佟留下的烂摊子，讲我自己目前的处境，讲未来的愿景和自己的决心。她被感动了，还流出了眼泪，说“做女人的我们都太难了”。我说：“上次的料确实有问题，只能五折付款给你6万元，还得是期票！我希望和蔡小姐继续合作，下次是货到付款，这样也好让蔡小姐多赚点！你好好考虑一下？”没想到这个蔡小姐站起来，把烟头往烟灰缸里一按，“泥总我愿意和你合作，马上回去就给你发一板料！按你说的办，中午请你吃饭吧！”
　　这个来势汹汹的女人，不到1个小时我们成了姐妹。可是她的料鞭长莫及呀，至少要一个星期才到！新的单子上来了却没有钱，也没有料，还没有油墨，怎么办？此时此刻的我这个老总，除了一腔热情，一份真诚什么都没有！
　　没有办法，我带着小夏一家一家请供应商吃饭，有的问“是不是还钱”，不是根本不来，有的是白吃一顿也没有结果。只有两个老板，一个是年轻的邢老板，做pvc印刷材料的，我请他来吃饭，他说：“饭就不要吃了，把钱还给我就行了，几十块也好啦！”我说“不要目光短浅！老弟，我今天求你来吃饭，有一天你也会求我吃饭的。我是有事情请教你，给点面子吧！”这小伙子骑着摩托车来了，他喜欢喝点酒，那天他喝了6两，我喝了1斤白酒，结果是他给我一板料，我给他付了一张两个月后的期票，两个月的时间一到支票就兑现了。
　　用1斤酒换来的这一板料进了公司，员工们沸腾了，高兴的鼓起掌来。从此我们的印刷材料就没缺过，每到春节时都会为我们压一大批料，别的公司为料缺乏而苦恼，我们的印刷机却可以不停的转。只是因为做对了一件事就是诚信，有时为给供应商付款和员工的工资发生冲突，可也要把钱付给供应商，我只好向员工鞠躬请他们理解，算好了时间，承诺几天后一定发员工的工资。所以无论是员工还是客户、供应商对我们的评价就是说话算数。
　　日子刚刚有点过得去了，一些小单子的货款开始回收了，吃惯了扣留货款的业务员眼睛瞪了起来，我早早就用“望远镜”盯着他们呢。一个叫小秦的业务员去收货款，回来时就扣下了。我问他“钱收回来了吗？”他说“客户讲还要几天”，我二话没说，把办公室的门一关，说：“小秦，对不起你撞到我的枪口上了。水平太差，要么交出公款，要么公安局见，我早给客户打过电话，货款你已经结清了！”小秦没办法，拿出包里的5000元货款交给我，然后道歉检讨！我说“没用了！马上离开公司，这月的工资抵扣以前的货款。”这已经是炒掉的第二个业务员了。
　　业务员一个个被炒掉，没有办法，只好一有时间就去拜见老的客户，找回流失的订单。那段日子，满脑子就是公司的乱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吃，什么时候睡？因为晚上还要加班赶订单，我们这样的公司没有权利出错返工，所以事事亲力亲为。像一个被抽之后停不下来的陀螺！累了就在办公室里趴一会，困了就吸“中南海”（香烟）喝浓浓的咖啡，真如同爬在悬岩峭壁上，无暇顾计别的事，也不敢回头看看走过的路，整个神经绷得紧紧的，不能失足，更不能歇息，眼睛只盯着悬崖峭壁顶端的目标，不停的攀登。
　　阿佟经营时合作最多的是“大展宏图公司”做的卡片上百万张，可结回来的货款寥寥无几。单子价格又低，又是先做订单后结款，每次单子做的差不多时，这公司的4个股东都要请阿佟吃饭——这种饭吃起来可不是填饱肚子就完事，一般都要大半夜，说是“一条龙”的服务。结果到了算账时，这些费用全部算到阿佟的头上。就这样结算，还剩40多万没有付！我接手后这笔帐是绝不能放过的，我到英吉公司没几天就开始和这几个滑头打上交道。我现在是英吉公司的老总，这40多万必须还，你们怎么骗阿佟，阿佟愿打愿挨和我没有关系，剩下这笔钱不还是没有道理的！“我强硬的态度，天天去一趟他们的公司，拿不到钱就不走。他们态度不好我就更不好，吵架也是常有的事。不知道找了多少回，也影响到他们公司的正常工作，磨得没办法，一个星期后他们不得不先拿出10万来，可是我几乎被他们扒了一层皮！拿到这10万元钱！我当着他们的面哭了，真不知道自己这样拼命到底是为什么？
　　后来的钱更不好要了。他们提出重新合作，我说：“可以！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但是现在的合作必须建立在还款和现付全款的基础上才能接新的订单。”他们是专门接单公司，中间赚取中介费的，我要求每做一笔大单要还清10万元欠款，并且要先交付订单的全款，我可以给市场最低价。就这样和大展宏图的合作又重新开始了，3个月收回欠款30多万，最后还剩下10万元。接过公司才知道，原来通银公司的韦总还借给阿佟10万元，他从国外打来电话，把要回这10万元的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曾经答应过要回来钱就还给韦总，毕竟他们老夫妻投资一回，没有拿到钱。可是万万没想到，第四个月的时候，大展宏图公司倒闭了，剩下的10万元被他的侄子，原来被我炒掉的通银公司的业务员小韦截留了，韦总知道后气得发疯。商场如战场，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头发丝都竖起来：多亏要回了30万，否者这笔款和这间公司一起打水漂了，我为自己的“英明”而庆幸！
　　这30多万打开了英吉公司发展的大门，公司逐步走上正轨，半年之后还清所有员工的工资，小夏一个人就还了67000元，她高兴的说自己这回成了富翁。看着员工站着排一个个领到工资的情景，真是一种幸福，一种享受，这些钱比揣到自己兜里的感觉还舒服。
　　供应商的钱也开始还了，1年后全部还清了。虽然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可似乎看到点儿希望，我的脸上也有了一点阳光。我知道这后边的路并不平坦，因为对阿佟越了解，就越有一种潜在的危机感：这间公司危机四伏，我仍然挂在悬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