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作品名称:狗眼 作者:吃嘴猫猫 发布时间:2014-09-30 11:16:25 字数:3828
1
据说,我是从城里的垃圾堆里被捡回来的。是不是真的,说不清。那时候我太小,没有记忆。
我一捡回来就有名字了。那天下着小雨,老汪看见我时,我应该已经在垃圾堆上有点时间了,身上又湿又脏又臭。老汪把我装麻袋里,搭在自行车前杠上就弄回了家。老汪婆娘是个干净人,见我这样子,嫌我脏臭,要扔出去,被她的宝贝儿子小军连哭带喊给挡住了。从此,我就成了老汪家的看门狗,老汪婆娘顺势给我起了名字,叫老臭,虽然那时候我可能才过满月没几天。
我不能不说我很幸运。人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其实对狗也适用,比如我吧。我虽然不知被城里哪个没良心的给扔得到垃圾堆上差点成为垃圾,但是我终归死里逃生。尽管这儿是乡下,但我投靠的这户人家却很殷实。老汪是个铁匠,农闲到城里的铁匠铺给人家打铁赚钱,而且他心眼活道,趁东家不注意就把打好的工具像锄头镰刀什么的卖了,卖的钱揣自己兜里拿回来交给婆娘。老汪的婆娘叫金枝,长得好看,也不像村里其他婆娘,和男人一起扛镢头下地干活。老汪有本事,就让婆娘在家养着。金枝闲着也是闲着,又心灵手巧,就学着裁剪做衣服,老汪还给买了台缝纫机。时间长了,村里大姑娘小媳妇儿们都爱来金枝家串门,而且来串门的还都是有头有脸的,一般人家金枝都不爱搭理她。可想而知,我作为老汪家的狗,那也是很有身份的。来得人要是穿得整整齐齐有模有样,我就摇摇尾巴迎他进去,要是破衣烂衫灰头土脸,我就龇牙咬他。当然,不可能真的咬,就是吓唬吓唬,长长主人家的声势。
虽然我是只狗,但我很快就学会了看主人脸色,这一定是我们狗类优秀基因的遗传。到老汪家时间不长,我就发现。这家的女主人金枝一点也不喜欢我,怪不得给我起名“老臭。”其实我很快就不臭了,小军第二天给我洗了个澡,我就很干净啦。但是不知为什么,金枝就是不喜欢我,我一不小心到她跟前,她就会赏我一脚,把我踢得老远。后来我就尽量离她远点。但是老汪和她儿子小军很喜欢我。老汪喂我从来不心疼粮食,都让我吃饱,还老拍拍我的头交代我:老臭,吃饱了可得给我好好看家。小军放学一进门,扔下书包就带着我到处跑,还一边跑一边给我发指令:冲啊,冲啊。那个场面是很威风的。所以约莫小军快放学时,我就候在门口等他回来。
顺带介绍一下老汪的几家邻居,因为在以后的故事发展中,我还见证了这几家人的兴衰变迁。老汪和另外两家人住在一个院子里。这个大院子据说是土改时一户地主的房子。地主被正法了,院子就分给了这三家人。当时,老汪爹是队长,就存了私心,将坐北朝南的上房分给了自家,剩下的一东一西两座偏房分给了一户姓杨的和一户姓孙的。老汪家的房子不光最好,而且还有个很大的后院,后院里还栽着一片竹子。到了夏天,和金枝交好的小媳妇儿就聚在后院做针线活,又凉快又僻静。另外的两户就不如人家了,房子小还不见阳光,我去偷吃的时候进去过,很潮湿很阴暗,一点也不好,我连偷吃的心情都没有了,赶紧往出撤。
2
农村的冬天是很舒服的,和人一样,我每天都无所事事。小军上学的时间,我就找个朝阳的墙根睡觉晒太阳。要是能遇上村口的瘸子,那就是我一天最快乐的时光。因为瘸子出来老带着花花。老汪好是好,可我们交流起来有障碍,花花就不一样了,语言相通啊。而且花花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同类。最主要的是,花花是一只成年的母狗,她才生的一窝狗仔,除了夭折的,活着的全都叫送走了。因此,见了我,花花的母性就充分发挥,那双湿润润的眼睛看着我,就像看到了她被送走的孩子,任凭我在她身上撕咬撒欢,她都全力配合。闹得她不耐烦了,花花一爪子将我按在地下,然后伸出舌头舔我的毛,弄得我痒痒的,但是很享受。只要后村那只黑狗不出现,花花能陪我一直玩下去,但那只长嘴长腿的黑狗一过来,花花跟着就走了。我想和那只黑狗争花花,但我太小了,我打不过他。并且花花给我说了,黑子是她其中的一个丈夫,轮地位肯定排在我前头,我也没办法,总有一天,等我强大了,我会把黑子打得夹着尾巴落荒而逃,我可不管他是花花的第几个丈夫。
老汪一个冬天都很忙。他说,冬天是打铁的好时候。要多打些农具,开春以后就能在集上卖了。而且,利用冬闲,他也好挣些钱准备过年。所以,整整一冬,早上灰灰明,我送他到大路上,看他夹着自行车走远。最开始的时候,我还在他的车子后面追过,后来我发现那自行车跑得太快了,根本就撵不上,我也就不再傻乎乎地撵他了。傍晚,老是天都黑透了,老汪才回到家,我只要和小军一玩开,就忘了接老汪这场事了。后来我才发现,老汪根本就不在乎我接没接他,我在他眼里大多时候都被忽略了。开始,我还挺郁闷的,吃饭都没有食欲,后来我就不想这件事了。他再回来,我心情好的话就跑他跟前摆摆尾巴,不高兴了我该干啥还干啥。
快过年的时候,我遭了老汪一顿打。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老汪打我是给婆娘看的,用人的话说,就是杀鸡给猴看。那天下雪,屋子里烧着炭火,很暖和。我就卧在墙角里睡觉,都不知道老汪啥时候回来,一脚将我踢得老远,而且还不解恨,顺手掂起拨火盆的柴火根子冲着我就打,丝毫不顾及我天天早上送他的情分。我一边呜咽着一边夹着尾巴就往床下钻,谁承想这更加惹恼了老汪。他竟然气得要将床板掀开来收拾我,吓得小军紧紧抱着老汪的腿连哭带喊吆喝害怕。倒是金枝显得很淡定,她双手抱胸,斜靠在床头,似笑非笑,目光越过屋子的顶棚,也不知道看到了哪里。还好,老汪也不是真想将我往死里打,小军一哭,他也就扔了棍子,气急败坏地嚷嚷:“看门狗,看门狗,你连个门都看不住,我要你杀肉吃啊!”
我让老汪吓得够呛,我怕老汪真把我杀了吃肉。说狗肉不上桌,并不是说狗肉不好吃。听说城里还有专门的狗肉馆呢!但是后来我才发现,老汪不是真的要杀我吃肉,他只是拿我解气。他真正想杀的是金枝,他婆娘。但他又舍不得杀,他只是想想。有一回我在他窗子外头听见老汪一边像我一样哼哼着,一边嘟哝着:“你个浪货,我真想杀了你,真想杀了你!”然后还听见金枝“噗嗤、噗嗤”地笑,还嘴道:“瞧你那熊样,给你杀,你杀呀!”真搞不懂。对他们的对话我不感兴趣,还不如找点啥子吃吃呢。
但就在我转身要走的时候,你猜我看见了谁?
我看见了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女人。像鬼似的贴在老汪家的窗户跟儿。人吓人吓死人的。别看我是狗,可也被吓得全身的毛忽地一下全竖了起来。出于狗的本能,我“汪汪”狂吠。没成想,我这一嗓子也蛮有震慑力的,也可能那女人太专注了,她也吓得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我跃起身子就朝她扑去,才听见她直着嗓子吆喝:“老臭,你个死狗娃子,想咋?不认人了?”一听声音,我硬生生地将已经使出一半的动作收了回来。不是别人,原来是住在西下院的老孙婆。
还不等老孙婆从地上爬起来,老汪披着个棉袄就从屋子里蹦出来了。看见老汪,老孙婆张嘴就骂:“你家这狗才屁大点,就开始干咋呼,哎哟我的娘啊,把我这魂儿都快吓掉了。”
老汪还没搭上话,金枝从老汪背后伸出个头,不热不凉地说:“我说大嫂,你说这大半夜的,你来我家窗户根儿干啥子嘛!找东西?你看这黑灯瞎火的,要不要我给你掌个灯照个明?要是想听听俺们两口子说话,那就进屋呗,省得再给你冻着了,多不划算!”
“金枝呀,你看,我就怕你想歪了。我刚看见你这窗户外头黑乎乎的有个影子过去,我怕有贼娃子,就多操了点心过来瞅瞅,谁知道是你家老臭这死狗娃子,可吓我一跳。”
“是吗?大嫂,那我可得谢谢你了。”金枝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连我这狗都听出了里面话里有话,“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有你和我做邻居,我还怕什么呀!再说了,好赖我家不还喂条狗的吗?有不怕狗咬的,只管来就是。”话音一落,金枝一把将老汪拉了进去,门“啪”一声脆响就关上了。
老孙婆也不生气,讪讪地笑了两声,拿手仔细地上下拍打拍打,消停地扭着胖得不能再胖的身子,朝自己家走了。临走还不忘朝我“呸呸”吐口水,要不是看在都是一个院里邻居的份上,我才不会忍气吞声呢!
后半夜,月亮出来了,就挂在院子西边的树梢上,洒下满地的银辉。我睡醒一觉,起身到后院门口的桐树根撒了泡尿。回到窝里闭上眼刚准备继续睡。就听见院子里隐约传来轻微的动静,我甚至还听见一声压抑的咳嗽声。我的耳朵刷地竖起来,真有贼来?要是被贼娃子偷点啥子,老汪弄不好真把我杀肉吃了,这可是严重的渎职。
我悄无声息地钻出来,抖下身子,睁大眼睛,搜索动静传来的地方。奇怪,怎么还是老孙婆?莫不是我看错人了?不可能,别说有月光,即使在漆黑的夜里,我也一样看得清清楚楚。没错。就是老孙婆。这女人半夜不睡觉,怎么又出来了?我先不着急,看看她想做什么?反正她这次的目标不是老汪家,而是她家对面住在东下院的老杨家。
老孙婆弓着腰,蹑手蹑脚地走到老杨家的窗户跟,然后蹲下身子就不动了。她有夜游症?听说夜游的人是不能叫的,一叫就给吓死了。所以,我还是静观其变吧。等了好一会,眼看月亮要从树梢移到房顶了,她还是没一点动静。睡着了吗?再这样我也要睡着啦。
就在我等得失去耐心要回去睡觉的时候,我突然发现,老孙婆从地上起来了。她似乎很失望地朝自己家走去,步子也不像先前那样小心翼翼了。原来是听墙根啊!这个老孙婆,竟然有这嗜好,也不看看都啥时候了,谁还半夜里说话给她听呀。神经病,耽误老子睡觉。
老孙婆走着走着,那步子就犹豫起来。然后她就转过身来,四下里张望。很快,她好像看见了什么,又回转身向杨家走去,这次,她直奔杨家的伙房,弯腰抱起靠在伙房外墙上的一抱柴火,迈着矫健的步伐回了自己家。
“这婆娘,真是阎王不嫌鬼瘦,连老杨家都偷。严重地鄙视她!”我恨恨地想,就在我要回窝继续睡觉的时候,鸡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