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一盏孔明灯

夜很静风还在吹，吹落了树叶，吹乱了他们的头发，倒映在湖面上的星星，随着湖波闪动着，就像他们明亮的眸子。面对未知的成长，他们除了一阵沉默，他们别无选择，天宇无穷大，人不过是一浮游而已，那风吹落的，是树的忧伤，还是树叶在追求自己的归宿，那风吹散的，是他们的头发，还是他们千丝万缕的无奈。
曾荣打破了他们的宁静，把他们从幻想的摇篮中唤醒：“明天下午就放假了，你们打算怎么过啊！”
他们还在责怪曾荣装鬼的事，都侧着头不正眼看他。叶子杨叹了口气，眼神有些呆滞：“我打算去汉口江滩放孔明灯，为唐玉的妈妈祈福。”
“好啊！我也想去散散心，在家呆着难受，”曾荣隐约中带着悲伤，说完看着李露。
“恩……，我也去……，”说着李露中间停顿了一小会儿，就是在这一会儿，流露出不为人知的情感：“我也想去许个愿。”说着走向于晓晴，挽起她的胳膊，像是妹妹依靠在姐姐肩膀一样，靠在于晓晴的肩上，淡淡的说着：“晓晴，你也一起去吧！”
“不了，我要趁着假期复习，不然会越掉越远的，是笨鸟就要先飞”，于晓晴也靠在她的头上，然后一直沉默着，永远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曾经以为她只有开心，只有满脸的笑容，永远是小孩纯纯白白的性子。可一旦安静下来，她又是那么的忧伤，看着让人生疼。
夜依旧还是那个夜，风呼呼的从他们的耳畔吹过，有些凉，于晓晴捋了捋自己柔软的发丝，闭上眼，瞬间浮现很多画面，只是有些苍白，也让她有些麻木。这些画面时常在她的梦里，那时她只是一个爱穿红裙子的小女孩，她说风吹落的是木棉花，落下的时候，在空中仍然保持原状，一路旋转而下，树下落英纷陈，花不褪色，不萎靡。
夜有尽头，睡梦里的人总是会醒，而不醒的只有梦。
从天蒙蒙亮开始，同学们有种不言而喻的喜悦，唯独于晓晴只有一个表情，挂着婴儿般的笑，好像放不放假都一样。曾荣是忙碌的，唐玉走后他总是很忙的样子，整理着考试时老师发唐玉的那份卷子，让后用订书机订在一起，还有英语笔记，以前他从来不做英语笔记的，唐玉走后一个星期，竟然整个笔记本都快用完了，密密麻麻的单词。
叶子杨随便拿了几本复习资料，等下午放学就可以了。李露永远好像只看一本书，何时何地她都捧着那本《荏苒》，让心沉浸在其中，她总是那样的忘我，也忘掉这个世界。有时她会莫名的发笑，咬着自己的钢笔，然后写着凌乱的句子，自己看着读着。
我在屋内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屋外望我
我就成了她的风景
我看着风景微笑
她看着我落泪……
叶子杨也喜欢偷偷看她写的文字，然后沉下心来想，可他什么也读不出来，只感觉李露有两个自己，一个病态的她，一个是带色彩的她。有时会想李露是一个迷，像谜一样的女孩，看着她明媚的眸子，总感觉有神秘的色彩，就像她的诗一样，是让人读不懂的。
曾荣拿在手上轻声念着，然后傻笑着：“越深奥的东西，越像废话哈。”
“谁是谁的风景，谁说得清楚呢？谁微笑谁落泪，谁知道呢？我站在此岸你就是我的彼岸，你在此岸我就是你的彼岸。”李露说着微微低下了头，谁也看不出她眸子藏着的情感。
时光总是唤不住的，又从指尖溜走，李露那首诗也没讨论出什么，放假的人潮像似海浪，一波波的涌出校门。曾荣是懒的从来不骑单车，所以第一个冲出了校门，搭公交去了。于晓晴下来寻找自己的车夫，掂起脚望来望去总算找到了，在桐花树下李露坐在后面，紧紧的拽着叶子杨的袖子，随着单车摇摆，风扬起了她垂耳的短发。
看到这一幕，于晓晴不知道怎么的，心跳有些凌乱，气息也有些不均匀，眸子空洞得像黑夜一样深邃，她站在原地，人流在身边擦肩走过，匆匆的似流水。
回家的路很长，他载着李露穿过那条很长的雄楚大道，看着风景秀丽的南湖之滨，心神被柔柔的落霞，带进了幻梦中，飞上了云端，又落在了尘埃里，闭上眼静想，为单车插上了一双翅膀。像从前一般享受着这份特殊的时光，只是少了曾荣，那时他还喜欢骑单车，喜欢载着李露，喜欢把单车蹬着飞快，让叶子杨在后面追，他却怎么也追不上。
天蒙蒙亮叶子杨还在流着口水，“鱼在水里哭，我握着你的手说，鱼在水里哭，你笑着说别傻了，鱼并不会哭……”手机在放着铃声，他想都不用想，睡梦中就知道是曾荣打电话来了。他在床上四处摸着，翻了几趟身还是没摸着，极力想睁开眼睛，瞳孔还没有聚焦，看哪都是模模糊糊的，良久才渐渐清楚。
“曾，三更半夜的打电话来干嘛，你家闹耗子啦！”叶子杨不耐烦的吼着。
“个拔马的（他妈的），还不起来。”曾荣用方言怒骂着，那火焰从电话的另一端，好似烧到了这端的叶子杨。
叶子杨把手机稍稍拉开，等曾荣骂完，骂累，才淡淡的说着：“你个细牙晓得个眉哦（你个小孩知道什么），孔明灯要等到晚上放的，到四五点我再给你打电话……。”
“再不起来，我弄死你脑细胞，信不信？”言下之意就是大骚扰电话，曾荣说着就挂了。
睡了一上午觉，做了一下午试题，叶子杨还没来得及打电话，曾荣等不及的打电话来催。他和李露刚到珞瑜路，一下去他俩就冲叶子杨傻笑，不知道是在演哪一处。他们从武昌坐地铁到汉口江滩，一路上总感觉曾荣怪怪的，还好很快到了江滩，夜也已经黑透了，看着长江恢弘的气势，便很快忘了曾荣那抹怪异的笑容。
这时江滩上的孔明灯，虽然没有除夕那天多，但还是有星星点点的人在放灯。叶子杨记得去年除夕的时候，江边漫天孔明灯的画面还深深记得，夜空中一点点红色的闪动，就像放飞的愿望，一闪一闪的飞向远方，给漆黑的夜空点缀着十分的美。
江风吹着他们洁白的脸颊，拂起柔柔的发丝，闭上眼睛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成了心中的一份灵境，李露看着江船，不禁迎风笑了起来，露出了小牙齿。
曾荣一会儿从商店买了孔明灯回来，抱在怀里一大摞，也不知道买了多少，只是一路走过来，冲他们俩一个劲的傻笑。曾荣将孔明灯的包装拆开，取出孔明灯，他用水彩笔在上面写着：愿唐玉微笑向暖，安之若素。
写好了然后冲叶子杨笑着，心领神会的叶子杨，扯着孔明灯的两边，不让孔明灯上面的罩子掉下来，曾荣掏出火机点火，看着孔明灯慢慢的膨胀起来，“可以放了。”叶子杨两手一松，孔明灯跌跌撞撞的飞了起来，看着她飘向遥远的天空，曾荣深深的吸了口气，飞走的不是孔明灯和写下的字，而是他整个梦境。
“我第一个孔明灯要为自己放，写下什么你们不能偷看，”李露撅着嘴说着，手里正在拆着孔明灯的包装。叶子杨冷哼了一声，闭上眼睛转过身去背对着她，曾荣则远远的走开了，过了好半天，李露才叫他闭着眼睛转过身来，把孔明灯放在他手上，他自己点着火。
“放。”李露声音有些嘶哑。
听到声音刚一松手，一阵飓风吹过，把孔明灯扑了下来，整个等像泄气的气球，软哒哒的落在了地上烧着了，叶子杨赶紧上去踩了几脚，火是灭了，李露看着孔明快要哭出来了，带有细微的啜泣。皱瘪瘪的孔明灯上，叶子杨隐约看到了两行字，“……及腰，……我可好？”
“没事，再放一次。”叶子杨摸着她的头。呆呆的想起了那个长夜，桐花树下他对她告白，她说，在我的世界里是没有爱的，我不会爱上谁，也不会接受谁的爱。长夜凉如水，叶子杨深深的看着她的眸子，哭得像个泪人似的，她低下了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躲开他的视线，把自己藏起来。就这样一个人嘶哑的哭，另一个人安静的听，良久，李露摸了摸自己垂耳的发说，等我长发及腰，你再追我可好……？
往后叶子杨在季节里，等着，可每每不等李露头发及肩，就被她苍白地剪掉了，如此重复了四五次，叶子杨也就把那约定不在意了，以为只是当时安慰自己的谎言。
李露无声的啜泣了一下，又重新拆开另一个孔明灯，重新写好了愿望，而这一次她并没有叫他闭上眼，上面写着：不说再见，只是各自为安。叶子杨拎着灯的两角，等着里面的空气燃烧。
“还要等多久？”李露说着，睁着明晃晃的眸子，盯着叶子杨看。
“可以了。”短短的一句，叶子杨拖着很长，让后松开手，孔明灯轻悄悄的飞了起来，很快升到了高空，李露看着孔明灯一点点的远离，露出了一个婴儿笑，双手合十默默的祈求。
“等会儿，我马上回来。”说着叶子杨跑开了，消失在人群中。
一手拿着棉花糖，一手拿着奶茶，笑呵呵的从人群挤了过来。顿时叶子杨愣住了，夜色中李露接过曾荣的棉花糖，像小女孩一样添着吃，满脸的笑容，笑声随着海风划过他的耳畔，曾荣另一只手抱着足有一米长的布娃娃，在傻笑着。
蹲下身，叶子杨吃一大口棉花糖，喝一口奶茶，甜甜的看着他们欢笑的身影，若有所思，一直呆在那儿。
李露看到一个小妹妹在发孔明灯，也凑了过去，叶子杨才敢过来，拍了一下曾荣的肩膀，一脸的笑意，面若桃花般看着曾荣，“原来你也记得，她喜欢棉花糖啊！”
曾荣指着满面棉花糖的叶子杨，不禁笑着说，“你不是也记得，不过我们都记得也没用，人家喜欢逸斐，是那个不记得她喜欢吃棉花糖的逸斐。”
“逸斐眼里只有梦兰，就像纳兰眼里只有雨蝉。”叶子杨轻说着，心有点痛。
“狗屁，要是这样他们怎么会分开，逸斐喜欢李露。”曾荣在他耳畔说着。
“瞎扯。”叶子杨眼中露出一丝暴戾。
“哼……”曾荣用眼睛咬着叶子杨，“不然我们死皮赖脸的追她，他不点反应都没有，你还不知道吗？因为她心有所属。”曾荣说着瞪着眼睛，撑着眼角都有一丝发红。
“你们又怎么啦？”李露嘟囔着，鼓起粉红的腮帮，用只有小女孩才有的清澈的眼眸，看着他们，走到中间去把他们分开。拉着叶子杨去拆开最后一盏孔明灯，中途他们把所有的孔明灯都放完了，只留一盏给叶子杨。
从叶子杨写上字开始起，他便沉默了起来，像是黑夜里的桐花树，除了微风拂过，就只剩下了沉默。
只见孔明灯上写着：谁暖空城，独许我一世安好，画地为牢，我还她一世倾城。挥挥洒洒的写着，面目没有半点情感，他让李露帮着拎着孔明灯，自己点火，让后又从李露手中拿过来，慢慢的走开面朝江滩，高举过头轻轻松开，目送着孔明灯远远的去，在长江彼岸是万家灯火，看着人有些迷离。
江面吹来的风是冷的，添给叶子杨更多的凄凉，在黑暗里孔明灯消失了，或许消失的那盏灯是别人的，远近一片让他有些错乱，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呢？也许都一样，都会消失在夜幕中。
他们看着孔明灯，不禁都想起自己的梦，为着一个目标，向天空前进，只是孔明灯太渺小了，小的让天空无视，淹没在夜空，就像自己的梦想，被现实一点点的冲淡。叶子杨看着长江彼岸，有种念头涌上心窝，很想一个人去旅行，画不出心中那道美丽的风景，便带上自己的相机拍下来，记录下时刻遇见的美丽……。
他拿出手机照下孔明灯，发了一张给唐玉，又发了一张给李逸斐。“先走了，”叶子杨咬着牙，头也不回的就走了，是那样决绝，是那样冰冷，直到消失在人群中，被夜渐渐湮灭，李露才难受的念着那愿望：谁暖空城，独许我一世安好，画地为牢，我还她一世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