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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妻(十六)

作品名称:伪妻      作者:江苏黄云峰      发布时间:2010-05-20 11:01:39      字数:3612

●第四节

她从床上走下来,在提篮里找出一个陈旧的塑料袋,掸去塑料袋上的灰尘后,小心翼翼地从里面取出了一个儿童玩具——猪。
“这是龙向荣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是属猪的。”刘雯很深情地望了一眼猪玩具对我说,“刚买来的时候漂亮极了,十几万块钱呢。我被劳教以后,哥哥拿出来玩,搞旧了。解教回来一看,这个东西还在,我便赶紧收了起来,一直保管到现在,快够三十年了,到死我不会把它丢掉。我准备让它陪我入棺下地。”
我把猪玩具拿到手里看了看,做工是不错。外面包的是丝绒,虽然旧了,还略有光泽。小猪胖胖的嘴撅着——大概是向人撒娇——那对黑眼睛,是琉璃的,黑灵灵的,煞是逗人喜爱。
她把玩具猪收藏好后,又拿起一个烟盒大小的梳妆盒说:“这也是龙向荣送的,当时价值三十多万元。盒上面的花,都是象牙雕的。”接着她给我看了龙向荣给她买的高级口红、香脂。几十年了,她竟能完好无缺地保存这些东西,
真够痴情的。


解放初期,上海突然兴起学艺人炒老师鱿鱼的怪事。那些当老师的艺人就靠收徒赚钱养家糊口,收一个徒弟就是收入几百块钱。
我当时也拜过一个老师学京剧。为了找借口跟龙向荣走,我就跟叶子元说,去炒老师鱿鱼。叶子元这个人虽说有钱,但他很小气,把一个小钱都能当成磨盘大。他听说我要找师父退钱,当然很高兴,满口答应。可是,他并不知道我的师父在苏州,后来听说我要去苏州,就不太高兴。他怕我耍名堂,不想让我去。不过,我已抢先布下迷魂阵。我对他说,苏州的两个师父都是女的,你担心什么?我不学,六七百块钱也不要,别人知道了不骂我们是洋盘?你放心好了,我只去三天。如果你仍然不放心,我就把你表姐也带去,这样行了吧?你呀,哼!就是贱皮,下作!人家正儿八经跟你商议,你都不同意。我要是不声不响地走了,你又能把我怎样?女人要想作怪,想背叛你,你能看住吗?我真要想给你戴绿帽子,你就是一天到晚把眼睛睁得像牛蛋一样盯着,也能给你戴上。
叶子元看我信誓旦旦,讲得头头是道,只好同意。反正是女师父,反正是三天时间,又有表姐作伴,由我作怪又能作到哪里去?何况,倘若不给我走的话,我肯定会闹得他鸡犬不安。
我也的确去找了叶子元的表姐。正如我所预料得那样,叶子元表姐说什么也不愿去苏州。你想想,大冷的天去讨债又不是去旅游的,她能愿意当这种冤大头吗?
我又跟叶子元打招呼,说他表姐不去,有高血压病,行走不方便,倘若出了事,钱没拿到,倒要先贴了。不管怎样,三天就回来。叶子元斗不过,只得放我一人前往苏州,但对我却约法三章:一是按时回来,二是吃住在女师父家。他说他随时会打电话去问的。三是不许和男人接触,特别是跳舞、赴宴,是决不准许的。
我满口答应,心想,只要给我走就行,什么话你都可以说,到外面听不听,那只能由我了。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嘛。
这次去苏州正值隆冬。
我穿着驼绒大衣,足蹬深帮高跟牛皮鞋,围一条天蓝色的长围巾,戴了个大口罩,只露着两个大眼睛。猛一看,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是谁。
老远就看见龙向荣在车站候车室门口等我了。我走到他背后,拍了他一下肩膀,他才认出我。看到我按时赴约,你瞧那高兴劲就没法提了,几乎浑身都在笑。
他赶紧扶我上火车,待我坐稳后,又忙着泡了一杯龙井茶放在我的面前,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热水袋,装上热水后,递给我,说是车上冷,留给我焐手。这家伙想得真周到,连手纸都准备好了。
到苏州后,龙向荣找了家比较豪华的旅馆,安排好我后,兴致勃勃地说,雯,亲爱的,这三天,我们丢开一切痛苦和烦恼,什么不高兴的事,都不准想;什么不高兴的话,也不准说,我们要痛痛快快、高高兴兴、欢欢乐乐地玩三天,你说好吗?我说,好,我们俩来做三天神仙。你是牛郎,我是织女;我是白蛇,你是许仙。
苏州的三天生活,我一生都不会忘记。这也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三天,最幸福的三天。解除劳教以后,虽然我也去过一次,可那是孤身一人,四处举目无亲,重游旧地,更加凄凉。看到别人一对对,一双双,谈情说爱,打情骂俏,我却是一个人,那不是个好滋味。他不在我身边了,爱情不在我身边了,幸福不在我身边了。我的一切都让痛苦侵占了。你还记得朱溆真的《生查子》吗?那最能体现我失去龙向荣再游苏州的心情:“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我看到我俩过去一同走过的小路上,不时走过情男痴女;一同坐过的靠背椅上,又坐着一对新婚夫妇;一同吃过点心的假山下,有几个少男少女正在嘻闹;一同荡着双浆的湖上,不时响起游人们的笑声。每每看到这些,我的心就像刀搅一样难受。他要能在我跟前多好,可是他不知了去向。几年的劳教生活,使我与世界隔绝了,我和他失去了一切联系。他在什么地方,他在干什么?他身体好吗?他家庭关系融洽吗?这一切的一切,都像千丝万缕缠在我的心头。
我记得和龙向荣在苏州的三天,天天下大雪。公园里白茫茫的一片。树变成了冰树,花变成了琼花。亭台楼阁压上了厚厚的白雪,路上的雪更是厚厚的,踩上去吱吱响。公园里没有游客,只有我们俩头顶着雪花,身披着雪花,脚踏着雪花,散步,散步!谁也不感觉冷,谁也不理会这个无情的雪天。我们只是向前走,去游山逛水,去欣赏名胜古迹,去欢度三天的蜜月,去寻找爱情的春天。龙向荣说,这几天我们算是在真空里生活。的确如此,这里没有叶子元,没有他那个肥胖的意大利老婆,没有冷眼,没有长舌妇,只有我们俩,只有爱情,只有我们的幸福。我俩多想让这三天变成三年,三十年,三百年,让我们永远锁定在这个美好的时刻里,可是,这都是空想、幻想、梦想,现实打破了我们的心梦。龙向荣一再嘱咐不要悲伤,不要忧愁,不要回顾过去,不要向往未来,可是,第一个流泪的是他,第一个思考未来的是他。
你怎么哭了?我心疼地问。
我——他强忍泪水,苦笑笑,没有说下去。
你不说不准想其他事的吗?
我没哭,我是高兴,是激动,真的。高兴极了也会流泪的。他擦了擦眼泪辩解。
他当然讲的不是真话。处在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有什么高兴,更谈不上高兴极了。这三天的蜜月,我们过得越是快乐,越是浪漫,实际上心里越是痛苦,越是感到分别后日子更难过。
唉,你怎么不赶紧离婚的呢?他长叹了一口气对我说。
你责怪我,你又为何不离婚?我反问。
我能离掉婚吗?
是的,我俩都向对方闹过离婚,谁也没有实现自己的要求。不管我怎样跟叶子元闹,他就是不同意。叶子元能对我说什么,你刘雯就是天天给我戴绿帽子,我也不离,除非你进了牢房,到那时你不离我,我也要离你,当然喽,你那个情人也会跟你一块去的,不过,那是坐牢,不是跟你结婚。
三天很快过去了,可怜的三天!
回上海后,他接到单位的电报,要他立即回合肥,说单位要搞整风运动。龙向荣似乎知道,他这一回去非倒霉不行,整风运动很可能整到他身上。
他临走时对我交待说,雯,我回去后,你不要写信给我,等我写信来。如果你接不到我的信,就到姓潘的那儿打听我的情况。当着姓潘的面,他又作了一番交待,然后才迫不得已地连夜返回合肥。
他走了,也带走了我的心。因为牵挂他,我整日茶不思,饭不想。
我很清楚,龙向荣这次回去一定会挨整。这些年来,他为我花费不少钱。虽然,他帮人搞地下工厂,挣了一点钱,但那点可怜的钱是根本不够我们开销的,他肯定挪用了不少公款。再者,我与他的关系,已经半公开化。他们单位也一定知道。因为,有一次他单位来了一个姓宋的科长催他回去上班,他竟把我带在身边,和宋科长在一起吃饭。从我俩的举动中,宋科长一眼便明白龙向荣近几年为何迷恋上海,赖在上海不走。过去,单位里都知道龙向荣是非常反感去上海的。后来得知,整风时单位贴了龙向荣不少大字报,主要内容都是批判他和我的非法关系。
人大概就是这样,入迷以后,什么都可以忘记,就是忘不了心上人。我明知龙向荣不能来信给我,还是天天两次去信箱取信。总是侥幸地认为,万一来信了呢,可是,每次都是希望而去,失望而归。十天过去了,没见他的来信。半个月过来了,没听到他的回音。我又不能直接写信给他,这是他临走一再嘱咐的,怎么办?真想乘火车到合肥去找他,我却又不能这样做。因为,这样更会给他带来麻烦。去找姓潘的吧,也许他能知道一些情况。
那天真巧,姓潘的正在家里,其他人都看电影去了。从姓潘的口气里,我知道龙向荣早就给他来信了。姓潘的简单地对我谈了龙向荣回去的情况。他看我对龙向荣如此痴情,叹了一口气说,刘小姐,你和龙先生的关系,我早就知道,龙先生什么都跟我说了。不过,你要好好掂量掂量,世上像你们这样情况的人多得是,可是有几对能成功的?有几对能得到真正幸福的?哪一个下场不是很悲的?刘小姐,你记住我一句话,看起来容易得到的,实际上最难得到。
潘先生的话很对,容易得到的,就容易失掉,不容易得到的,一旦得到了就不容易失去,——爱情更是这样。
不久,因为一个小人的出卖,我也被关进了大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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