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分:第十五章、第十六章
作品名称:沧桑与梦生 作者:笑君 发布时间:2014-09-19 19:58:48 字数:5353
第十五章、有了自己的家
所谓成家立业,不仅要有工作,结婚生孩子,还得有个属于自己的“窝”。
乔阳结婚后的第二年便有了孩子,他家的住房原本紧张,而这时他的大妹妹要出嫁了。本来这事于他们家的住房没有多大的关系,可是他的父母亲偏爱女儿,不让女儿住到婆家去。这样一来,住房紧张的问题便加剧了。怎么办呢,只有乔阳一家搬出去,才能有她的领地,才能解决燃眉之急。
这时,乔阳到商业贸易局工作已有一段时期了,也曾提出过要房子,但领导们每次都是一句话就把他给打发了:“急什么嘛!”那言下之意:你才来几天呀!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是,现在不成了,不是乔阳想要房子,是不要不行了。若是局里真的不考虑他的房子,他就是出去租房子,都要搬出去了。幸运的是,这时局里还有几个人也在要房子,乔阳算是赶上了。可是,这次分房子的事情,真让他开了眼界。
局里负责内务及后勤工作的是一位李副局长,也是他父亲的朋友,私下里乔阳还叫他李叔叔。因此,对于此次分房的事,乔阳并没有过多的担心,到是存了一份体凉领导的意思。
有一天下午,李副局长召开局机关工作人员会议,议题就是解决干部职工的住房问题。李副局长五十岁左右,身体很瘦,大背头,有几根白发。他喜欢抽烟,手里总是不断烟的。说话慢条斯理,一副知识分子的派头。待大家安静下来后,李副局长说话了:“今天的会议是个务虚的会议,算是打个招呼吧,也就是请大家来听一听这住房的事。现在呢提出要房子的,和确实需要房子的有几位同志。但是哩,局里的情况大家是知道的,一没有地方,二没有钱,不可能一下子都解决了,可这事吧,总得办呀。经局长办公会议研究决定,先解决三位在急的,其他的明年再来考虑。”夹着香烟的那只手,随着话音向下一点,既弹去了烟灰,又表示了一种意思。但是,手又立马抬了起来,很轻松地在空中摆了摆,显得潇洒自如。
说到这,李副局长停下了,又抽了一口烟,吐出一片白雾,便一句一顿的点了三个人的名,最后一个是乔阳。乔阳听到有他,心里自然是一番高兴,但看看大家,都是静静地坐着,没有一丝的反应。他也就依然在原位上坐着,什么也没有表示。
接着,李副局长又说了:“当然了,具体怎么解决这三位同志的房子,我们还要再认真地研究一下。不过呢,无论采取什么方法,都将是公平的,合理的。当然啰,不可能让大家完全满意。”
说完后,他抬眼看了一眼在座所有的人,又说:“大家看看有什么要说的没有?”眼睛又一次扫向大家,那脸色虽然和蔼,可那眼睛却透着一种逼人的锐气。
所有参会的人,静了大约有三分钟吧,没有一个有要说话的意思。李副局长还是拿烟的那只手一挥,说:“那就散会吧,有了方案通知大家。”散会了。
第二天,李副局长叫人给局机关的每个人发了一张表,内容是:“你对这次解决住房问题有什么建议和意见。”
说实在的,乔阳根本就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的心里却有一种感激之情。因为,他也能解决住房了。这在过去能想吗,他又敢想吗!他还能有什么“意见”,他只能感谢组织上的关怀。
于是,他没有任何犹豫,立马就将表填了。一位老同志瞅了一眼他表上填的内容,什么也没说,只是有些神秘的微微的一笑。乔阳有些莫名其妙,又重新看了一下他填的内容:“服从组织安排”。他认为只能这样填呀,没有什么可建议的了。个人要依靠组织,也一定要相信组织。这就样,他将表交上去了。
谁知,仅仅过了一天,方案就出来了。看了这个方案以后,谁都高兴,就乔阳高兴不起来。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人耍了一把,心里有些不平衡,却又没办法说。因为,组织上征求过他的意见,服从安排嘛,表就在李副局长的桌子上搁着呢,还有什么好说的。
原来,是在机关办公楼的后面,另辟一块地,给那两位同志,每家新盖两间瓦房及一个厨房,一个院落,一个门楼。
却将过去的一间仓库收拾一下,给他当卧室。另外将离这间房子至少有好几十米远的一间曾经是值班室的小房配给他当厨房用。这,就算是给乔阳安排的住房了。
那位老同志,几次看着乔阳笑。那意思很明显,他早就知道是什么方案了,他不便说。只怪乔阳太年轻了,也没有动脑筋想一想,更不知道这其中的奥妙。这时,乔阳才反应过来,但他什么也不能说,就像个哑吧,只能装在心里。
其实,这个方案在开会前就拟好了,开会只是个烟雾弹,说白了,就是为了稳住乔阳这个傻小子。
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分呢?很简单,一是乔阳来的时间不长,没有资历,能分一间房子,其本身就是照顾了,谅他也说不出什么来。二是这样做也是给未分到房子的人看的:都别急,都要一步一步地来,到时候了,组织上是会考虑的。第三才是更主要的,就是那两位爷的功夫用得足,用得细,用得妙,乔阳根本就没看出来。
严格地说,这次分房,就是在玩一场政治游戏。
成了这种格局,怎么办呢,乔阳只有自己劝自己。反过来一想,他还真的不生气了。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若是根本就不考虑给他房子,他又能怎么样呢。
但是,这件事的演变及结果,还是让乔阳在一夜之间懂得了很多。懂得了什么叫权术,什么叫迂回战略,什么叫不露声色,什么叫老谋深算,尤其是懂得了什么叫奸诈。当然,这么想又觉着对不起李副局长,李叔叔。
无论怎么说,乔阳有了自己的家。古人所谓的成家立业,不过也就是指这些了吧。虽然,他比别人差了很多。
乔阳搬家的那天正好是农历腊月二十三,按传统的说法,这一天是小年,开始进入过年的阶段了。这一天,家家户户都要打扫卫生,一般不干别的什么事了。可是,乔阳盘算过,若今天不搬,一场雨雪来了,年前就搬不成了。不能搬家就会影响妹妹的婚事,也就只能在这一天搬了。
早晨起来,天空就雾蒙蒙的,偶尔还吹来一阵北风,天气虽然不太冷,但下雪的迹象很明显。乔阳借来了一架平板车,他准备一个人慢慢的拉,反正东西不多,一天差不多吧。正好当年给乔阳介绍对象的那位舅舅来看乔阳的母亲,看到乔阳要搬家也就留下来帮忙了。
本来以为就几样东西很容易的,可是,那几件笨重的家具和一些必需的衣物、被褥还真的不好搬,一次只能运一件和一些衣物。乔阳和舅舅两人拉一架扳车,从上午运到下午天都快黑了,才算运完了。
按他们当地的习俗,孩子这样的搬家,其实就是与父母分家了。既然是分家,也得走一走那个过场。母亲煮了一锅糯米饭,从烧得正旺的炉子里分些正在燃烧着煤球,放到新买来的煤炉子里,将那锅糯米饭放在炉子上。再拿几双筷子,几个碗,几个碟子。就是说,从这里分出去一个新灶了。
最后一车了。这一车一拉走,就是将乔家这棵树上的另一根枝,还带着一片叶,分离出去了。
舅舅拉着板车,乔阳扶着车上的炉子、锅及其它的一些东西,妻抱着不满周岁的婴儿。没有爆竹,没有人送,只有路边昏暗的灯光。乔阳,不,是乔阳这一家子,离开了那个曾经的家,走入另一个,虽说是新的,却完全是旧的,很小,很挤的家。那天晚上,帮乔阳搬家的舅舅没有走,住在小厨房里,陪着他们这个小家,吃了第一顿饭,暖了第一夜的“窝”。
第二天清晨,乔阳一觉醒来,推门一看,天上,地下,满世界都是雪,分不清东南西北。可是,乔阳没有心思去欣赏这些,一探身钻入风雪中,跑到对面的小厨房,第一件事就是看看炉子怎么样了。
或许是新炉子,或许是根本就不知道怎样伺候炉子。夜里,不知什么时候,这个新起的炉子已经灭了,炉膛上只有一丝余温。
乔阳蹲在这新炉子的边上,呆呆的发愣。他的心中有一股莫名的酸楚在孺动,眼框也感觉湿湿的,想要说什么,却不知对谁说,说什么!
好半天,他才站起来,走到门口,看着跑过来时留下的脚印,是那样的急匆匆,是那样的不知深浅。但是,无论怎么样,那都是他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出来的。
乔阳看着漫天飞舞的大雪,眼前虽然很迷茫,但他知道,从今天起,他是这个家的主人了,他有妻、有儿,他的肩头有担子,心上有责任。不容他多想,他什么也不能想,只有大踏步地走出去,走出去。
第十六章、张老是领导
在商业贸易局里,乔阳的上面还有一位老同志,虽然他也没有明确的职务,但他是乔阳的领导是不容置疑的。
这位老同志姓张,说他老其实还不老,也就五十多岁吧,只是人长得有点胖,脸像个圆盘,腿像两根柱子,看起来非常的老,非常的粗,根本不像是个有文化的人。
据说他早年上过几年学,为人极其精明,很会算计,也很有工作能力,根本就不像他的外表。好像是因为家庭成份高了,几十年走下来,只混个副科级的老办事员。也因此吧,商业贸易局里和他差不多大的人,包括局长、副局长等一干人都叫他老张。而乔阳呢,知道自己是晚辈,感觉怎么叫都不合适,就称呼他张老。这样的称谓,这张老听着很高兴。
这位张老给人的感觉很复杂,一方面很爱才,一方面又太强权,而且,私心也很重。因此,他在机关里,是个有人恨,有人惧的人。
乔阳在他的手下工作,主要负责收集、整理局机关的各种文件资料;起草各种文件、报告。其实,干的就是个秘书的工作。
张老把自己多年积攒下来的很多资料,如记录本,报纸剪贴,以及在其它单位工作时留下的一些文件,都毫无保留的拿给乔阳看。还给乔阳介绍各个时期的政治形势、指导思想,工作思路,等等。上级下发的所有文件,只要他能看到的,都会让乔阳看一眼,决不保留,更不向乔阳保密。
乔阳起草文件,经常要开夜车,张老就像个保姆,生好炉子,烧好开水,然后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报纸陪着,乔阳到何时他就陪到何时,也绝不让其它人来打扰乔阳。
有几次,稿子写的不到位,领导批评乔阳。张老立马便担了过去,说责任在他,而不在乔阳。每当乔阳的稿子写好了,领导看着高兴了,他的脸上总灿烂得比乔阳还灿烂。尤其是乔阳先后在国家、省、市报刊上发表了几篇文章,他逢人便说,生怕别人不知道,生怕别人不认可。一句话,这位张老认为乔阳有才,他支持乔阳的工作,他愿做乔阳前进向上的梯子。
张老在商业贸易局里应该是个元老级的人物了,虽然没有明确的职务,但他的权力仅在几位局长、副局长之后,其它的任何人都应该是他的部下。甚至,有的副局长还得听他的。他的文化功夫不错不说,仅说组织调度能力,一个字:强。他的岗位是内务,也就是这个局里的内当家,后勤方面的事都归他管。他能够协调好各位局长、副局长之间的矛盾,也能处理好机关各位同志之间的关系,还会调整好商业贸易局与其它局之间的一些问题。总之,后勤方面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局长以及副局长们过问的不多,全由他处理了。
张老私心重,是出了名的。可是,若干年后再回过头来评价这个问题,就会感觉很自然了,不能怪他。
每个人都是这个社会群体的一分子,不能跳出去,更少有人能够超脱成神。张老有私心是正常的,可他的私心,有点特别,就是为了他的儿子。张老的儿子比乔阳小几岁,也在商业贸易局机关上班,只是不直接在他的手下。因此,他时时刻刻都要为他的儿子着想。为此,不惜牺牲他人的利益,达到自己的目的。甚至,要干一些拿不上桌面来的事情。他的儿子也是“以工代干”的身份。第一步,他要谋求让儿子入党,像乔阳他们几个比他儿子先来的人,就都成了他的障碍。他就采取拉帮结派,搞小团体等方式,通过别人的手,达到他儿子入党的目的。这一招他成功了,他儿子比乔阳早两年入了党。第二步,谋求儿子“转干”,只有转为国家正式干部了才能有提拔的可能,也才有可能进入更高的层次,成为官员。他利用在县直机关人头熟这一独特的资源,与组织、人事部门打得火热,最终拿到了人事局推荐上大学的通行证。他让儿子上了两年大学,而且还是带薪的,毕业了,经过一个“面子上”的考试,转成国家干部,直接出了商业贸易局,飞走了。当然,后来飞得并不高,也就混个副科级吧。
张老的儿子与一同在局机关工作的人相比,其工作能力并不突出,工作态度也不尽人意,更不比别人优秀。按常规他不可能立马入党,更不可能让他去上学,也根本不可能让他“转干”。可是,这一切都让他窃取了。他的得到,就等于封死了别人的路。不客气的说,首先就封死了乔阳的路。而事实正是如此,因为乔阳入党迟,没有大学文凭,没有转干,就只能做到科长的位子,不能再往上升了,最后只得默默地离开。
还有,张老管局里的后勤,把任何东西都看成是他自己家的,只有他能动,别人不能动。曾经有人开玩笑的说:“商业贸易局的厕所没有门,若是有,一定被老张给锁起来了,不经他的同意,谁都甭想上厕所”。
有一段时期,乔阳真的是非常恨他。几乎不想见他,见到他了也都想骂他几句。可是,乔阳又总是劝自己,人总不能以一而盖全,对任何人都要一分为二的看。还是要多想想他的长处,多想想他对自己的关照。
若干年前,张老过世了。乔阳就想,在天国里,张老不会再招人恨了。因为,他不需要再为他的儿子而煞费苦心了。
然而,无论在什么场合,乔阳都说张老是他的领导。
由此,乔阳想到了另一个方面。或许,这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张老为了他的儿子而不惜牺牲自己的名誉,一心一意地去做他要做的事。可乔阳的父亲呢,职务比他高,政治市场比他广阔,人脉资源比他丰厚,为什么不为乔阳而处心积虑的想办法呢。他若是能够做到张老的一半,乔阳也不至于有后来的变故,起码他不会“自动”的离开。
可是,当乔阳到了四十多岁以后,他的儿子大学毕了,也面临着就业的努力和选择时,他不怪自己的父亲了。社会本来就是公平的,如果一个人自身的努力不够,光靠外界的“路子”,或者说就一味地借助父亲的“努力”,或许能够谋到一个想要的“位子”。但是,这个“位子”是不光彩的,也是坐不稳的。
或许,还是那句老话说得对:每个人的命运,永远都掌握在他自己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