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部分:第九章、第十章
作品名称:沧桑与梦生 作者:笑君 发布时间:2014-09-15 07:23:17 字数:5202
第九章、梦在这里酝酿
这一年,乔阳的父亲被抽调到一个偏远的公社做“路线教育”工作去了,县委大院的宿舍里就他一个人住着。
每天上班,干着累死人一般的苦力,早、中、晚三餐还要自己做饭。真的是觉得天都要塌了,随时都有被压下去的感觉。然而,这样的累着,苦着,并没有让他感觉不行。只要身体还能正常运行,就会睁着眼睛往前走。真正难受的,是下班后回到家就他一个人,看着四壁白墙,两间空当当的屋子,心中的那种寂寞,眼前的那种悲凉,是别人不能理解的。
他们厂里住在镇上的人不少,可是,大家都不来往。下了班都各自回到各自的家,既没有电话,也没有电视,大部分人的选择可能就是睡觉。乔阳是个年轻人,不可能一晚上就能睡得着。他的选择,要么看书,要么到街上瞎逛。那时的县城真的很小,也就县委大院门前的那条所谓的长江路,是柏油铺的,大约一公里那么长。路灯也是那种白炽灯炮上面加个盖,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周边吸满了蚊虫,让人不敢靠近。他经常在这条路上走着,两边的建筑物也都是灰暗的,让人很压抑。而且,有着数不清的巷子,像一个个黑洞似的,让人感觉很害怕。他想回忆过去,却常常被路人打扰。他想思考未来,却像这条路似的,总是阴暗阴暗的,令人不敢去想。他只能往前走,可走着走着,前方的路便没有了。他只得回头,只得仍旧回到那空洞洞的一个人呆着的屋子里。躲到床上,睡觉,睡不着也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必须起来的时候。
此时,乔阳经常想到上学时读过的书,想到在人民公社放电影时看过的那些电影。他的脑子里便会闪现出很多东西,尤其是牵动了少年时的梦幻:不是想着当作家吗!
乔阳开始挤时间看书、看报,买书、买报。注意观察事物,开始思考问题。
乔阳一个人生活,妈妈每月只要他上交工资的一部分,要保证他的生活不至于太苦。他还是省下尽可能省的钱,并将这些钱都花在了买书上。星期天,他什么地方也不去,只去新华书店,掏尽口袋里所有的钱,换回喜欢的书。
有一回,好像是“五.四”青年节吧,厂里组织青年工人到古城参观逍遥津公园。乔阳进去后只随便地看了两眼,便一个人跑到新华书店看书去了,正好看到一本早就想买的《现代汉语大辞典》,一问书价是五元钱,觉得非常好,顺手就掏钱,可是翻遍了口袋,只有三元钱。那个失望呀,比三天不吃饭还要痛苦。
回到逍遥津后,乔阳将此事告诉了一个同事(就是他现在的妻子),她毫不犹豫地掏出五元钱给他。只见他没有思考,没有任何杂念,更是不顾汽车就要开了(误了点,跟不上队伍,当天就有可能回不了家的风险),疯狂地跑向新华书店,将这本书买到了手。
如今,这本书还在,黄色的缎子封面早已破损,很多书页也已翻烂了,可依然在使用着。每一次使用,都会唤起他对那个时代,那个过程,那个心境的回忆。
每天晚上下班,乔阳必到邮政局门前的报栏前看报,直到天黑了,什么都看不见了,才回家做饭、吃饭,就是吃饭时也看着书。还有,每天早晨都要上那个公共厕所,为了节约时间,上厕所也带着一本书,在坑上蹲多长时间,书就看多长时间。经常忘了时间,也根本感觉不到那里的臭味难闻。
是第三年吧,乔阳的妈妈带着弟弟妹妹们重新回来了。
虽然,组织上给他家又增加了一间房,可是,人多了,房子依然不够住,他家就在正房的边上加盖了一间小房子,当时人称“防震棚”,最多也就十来个平方吧。这个“防震棚”就成了乔阳的卧室兼书房,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吧,他真的有了当作家的梦想。
每天,乔阳还是正常上班,干活。只是人们忽然发觉他变得沉默、不爱说话了。其实不是,他在思考问题,在构筑他的文学梦想。每天上下班改变了不走大路,走河边,并且一个人不跟大伙一块走,最多也就小兄弟小杨和他一路。因为,这里有树荫,没有车辆,不受干扰,便于想心事。
每天晚上,关起门,躲进小屋,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一张铁床,一盏台灯,这便是乔阳的现实世界。然而,他梦里的世界,只在他的笔下,他的心中。反过来说,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可是,这种现实与虚幻的交替,却把他的心灵、眼界,全都扯到了另一种状态,让他在一片躁动中,充满了一种希望,一种寄托。
但是,这种追逐空想的生活是不现实的。因此,他在同事们的眼中变得木然了,呆滞了,死板了。在家人的眼中变得古怪了,难以捉摸了,不可交流了。最终,使他变成了一个孤独、冷漠、烦躁、焦虑的人。
或许,是他的性格使然吧,他对开始的事业,是不会轻易放弃的。虽然,没有结果,没有光亮,更不知道未来。
夏天,大院里到处都是纳凉的人,乔阳只在他的小屋里。无论背心有多湿,无论肩膀上多少只蚊子,那似乎都与他无关。
有天晚上,正是三伏天,气温一定在三十八九度以上。乔阳没有出来凉风,仍然在小屋里奋斗。可能是实在困得不行了,不知什么时候往床上一躺,睡着了。
母亲心痛他每天这样,说他,他也不听,特意去看看他。母亲一进门,就被一股热汽冲得要吐。眼前的景象,令母亲的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只见他的小铁床上垫着一床粗糙的竹席,人躺在上面,人有多长,汗水就流有多长。背心、短裤、头发全是湿的。身上还有几只蚊子,一动也不动地吸着他的血,而他却睡得死死的。
母亲没有多想,什么也没有说,顾不得自己也热得不行,坐在床边,一边心疼,一边不声不响地为他打着扇子,直至深夜。
冬天,不管夜有多深,乔阳的小屋里总有亮光。外面的寒风有多烈,他的小屋里,只有一个坐在桌子旁的身影。世界发生了什么变化,与他没有丝毫的联系。
小兄弟小杨,就住在乔阳家后面隔两排房子的那幢平房里。他家本来都是城里人,不知道为什么高中没毕业便辍学了,也进了这个厂,成了乔阳的同事。小杨很瘦、很矮,做体力活明显有些不行,乔阳对他多有关照,他们自然而然的成为好友。小杨却是个体育爱好者,每天早上,都喜欢打篮球。或许,是因为当了这个泥水匠的工人,便失去了过去的球友,没有了伴。天刚麻麻亮,就来敲乔阳的门,约他一道去打球,可是每次来敲门,都不是一两声就能敲起来的。即使敲起来了,随着他去了,乔阳也依然是一副完全没有睡醒似的,没精打彩的,心不在焉的样子,根本就没有打球的兴趣。小杨叫了他几次,以后再也不来“打扰”了。
这样的生活过了多久?他已记不清了。
第十章、只想补上那个缺憾
任何时候都不要忘记:书读得少了,真的不行。
这个时期,正是中国文学的又一次觉醒。作家们,或者说是后来才成为作家的那些写作的人们,才从梦中醒来,带着累累的伤痕,以一颗跳动不息的心,去回顾那曾经迷失的岁月,去畅想所要追求的未来。文化达到了一个空前的活跃期,出现了一大批过去从没有看到,也从来就没有的文学作品。尤其令人振奋的是文学青年层出不穷。乔阳,或许就是其中之一。
乔阳是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在农民中间,在工人中间,在最广大的百姓中间。他的故事,只有他自己知道。
乔阳利用业余时间,写身边的人,身边的事。两三年时间,写下了差不多一百万字的小说、散文、诗歌。可是,所有投过的报刊、杂志,如约似的回复,是一个同样的函:“对不起,经研究,你的稿子暂不予采用,谢谢支持”。虽然,他有着很高的创作热情,但面对着这些退稿,无疑是一盆又一盆的冷水泼来,浇得他睁不开眼,冷得他浑身颤抖,一腔酸楚。
有一次,乔阳还专门去拜访过一位他久已闻名的编辑。这位编辑也算是个著名作家吧,五十多岁的年纪,头发落得只剩了后脑勺及耳根上的几根根了。乔阳进门时,他坐在椅子上,正在看着一份稿子。乔阳叫他一声:“老师!”他的两只眼睛从镜片上方瞄了一下乔阳,下巴向桌边的地方点了一下,示意乔阳坐下。然后,才放下手中的稿子。
“老师好”乔阳没有坐,便自我介绍说:“我是乔阳,给您投过几篇稿子,不知您还有印象没有?”那态度是谦恭得不能再谦恭了。
“哦,是吗,巧了,我现在看的就是你的作品哩。你看。”这位编辑一下子将稿子翻回到第一页,在乔阳的面前扬了扬,又放回到桌了上,同时也摘下了眼镜。
乔阳看到了,还真的是他上个星期寄过来的一篇小说。显得有些高兴,说:“老师,您给指导指导!”便还是站着,没有在那把木椅子上坐下来。
“呵,小伙子,不错呀!很精神嘛。”老师不说稿子,先赞起乔阳来了,眼睛同时又在乔阳的身上扫了一遍。
乔阳那天没有穿工作服,换了一件蓝色的的确凉衬衫,和一条黑色的长裤,一双黄球鞋。这身打扮,是他到工厂后添置的第一套行头,虽然不起眼,但在那个时候,已经很不错了。
编辑连忙说:“来,来,坐下,坐下。”乔阳这才坐下了。
“小伙子,你的小说,总的来说写得不错,有完整的故事,语言表现也有一定的力度。当然,问题也是不少呀。”
他一边说,一边又翻起了几页,接着说:“人物还不够丰满,没能立起来,从头到尾还缺了点东西。架构上不能老是套人家的,要有自己的方法。另外,语言在表达上还生硬了点,还需要锤炼、锤炼。”
说到这,又看了一眼乔阳,继续说:“不过,就你目前的情况看,能写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乔阳的眼睛都睁圆了,认真仔细的听着,生怕漏掉了每一个字。
接着,他叹了口气,又说:“还是要多看看别人的作品,多体会一下别人作品中的思想和手法。最好是能够参加一些文学方面的学习就好了。”
乔阳听着老师的这后两句话,脸渐渐的红了,心跳的速度也加快了,感觉心里的那点秘密被人一下子抖了出来似的,无地自容了。同时,又很激动,能够亲耳聆听一位作家的点评,比看十本书都觉得畅快。
乔阳出来时,这位编辑还将他送到大楼的楼梯处,很热情,没有架子,很有扶植后辈的那么一种精神。
直到此时,乔阳才感觉需要停下那匆忙起行的脚步,应该面对现实,面对梦想,做一番捡索,做一番选择。
他清楚,自己才读过几年书呀,中国的汉字还没认全呢,怎么能作文、写诗,还自不量力的要创作小说,真是痴人说梦。
这几年里,乔阳也读过一些前人的著作,如《红楼梦》、《水浒》、《西游记》,如《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我的大学》、《高老头》等。还读过中国当代新生的一些作家的作品。如:王蒙、刘心武、张抗抗、孔捷生、王安忆、茹志娟、叶辛、铁凝、卢新华等。读别人的作品,尤其是读这些名人的作品,自然是一种享受,也会激发一些灵感,更催动着自己跃跃欲试。可当自己真的想从事创作,才知道难度有多大。别说创作思想,创作手法,其实就连最起码的创作思路都没有。根本就不知道怎么构思,怎么安排人物与情节,也不知道怎么处理重点与一般。一句话,不知道从何处下笔,如何去写。甚至,提起笔了,却忘记了经常读的那些字该怎么写。怎么创作?
这是客观的事实,虽然不能淹没他心底的那些渴望。但是,事实就是事实,不能回避。他心里很清楚:书读少了。
怎么办呢?改变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要补回那个没有完成的缺撼,哪怕是一点点。
于是,乔阳开始想寻找读书的机会。
乔阳必定是已经参加工作的人了,脱产上学已无可能,即使有可能,让他去考,也一定考不上。因为,他没有时间去将根本就没有学过的那些考试需要的课程补上来。路子只一条,读函授。于是,到处找报纸,翻报纸。那时的报纸很少,一个单位也就订那么一两份,且都是当官的人看的,哪轮得到他看呢。好在他自己订有几份文学杂志。
有一天,在一份文学刊物上,他发现了中国人民大学附属的中国文学院中国文学专业招收函授学员,他没有犹豫,毅然绝然地报了名。
读函授大学,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件。不是说这种学校有多难读,而是不好读。因为,读好,读不好,全凭求学者本人的决心与毅力。每个月有固定的作业,每季一小考,每年一大考。另外,还有一定量的练习作品。这种方试的学习,第一个月没有问题,第二个月也不会有问题。半年呢,一年呢!乔阳学的这个专业可是三年呀。三年内都要按时间、按次序、按要求的完成全部课程,才能毕业,才能拿到毕业证书。当然,乔阳本来就不是冲着毕业证书去的。他的目的是学习,是求得知识,是获得文学创作的思想与方法。
那三年,乔阳比真正的上大学还认真。在按时上班工作的同时,把学习的事情放在第一位。专门买了一个书包,每天将课本带在身上,只要有时间就看,看不懂的地方,就做上记号,然后就是一夜不睡觉也要弄懂它。凡是安排的作业,不仅认真的做好,还立求多做,按时寄交。又怕别人看见了,笑话他,因此,天天搞得神神秘秘,就跟做贼似的。
就这样,他完成了三年学业,顺利的通过了毕业考试,拿到了毕业证书。后来,无意中从学校编发的简报和通讯录中发现,在他们当地,与他一同报名的有好几十个人,可到最后毕业的就他和另外两个人。凡是没有毕业的,不是学习不好,没有通过考试,而是不能坚持,中途自动辍学了。
通过这三年的学习,乔阳系统的读了中国历史、中国文学史,重点选读了中国古代、现代、当代的一些经典文学作品,对中国历代文化大师的成就,有了一定的认识。还分析和研究了小说、散文、诗歌等各种文学形式的特质与表现方法等等。使他的文学素养提高了很多,视野开阔了很多,文学的鉴赏能力也增强了很多。
后来,由于工作性质的变化,加上种种原因,一段时期中断了文学创作。但是,三年的时间没有白费,在新的岗位上有了新的表现,更为几十年后的重新崛起,他打下了不可替代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