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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往事如烟

作品名称:草原上的枪声      作者:石寸雨      发布时间:2014-10-15 11:33:06      字数:7231

  拉索坐在妻儿的蒙古包内独自喝茶,回忆起他的学生时代。
  高三那年,拉索在旗里住校。东营子的同学们多数辍了学,只剩下铁山与拉索两名同学了。铁锤初中没读完就回了乡,接替阿爸放了牛。罕虎比较出息,前几天刚刚入伍,现在已经是一名光荣的解放军战士了。低一届的学生更少,只剩女生花拉一个人了。高娃自从发生了姓包的事件后,心灵上受到很大的伤害与打击,再也没进过学校的大门。
  六十年代,在草原人眼里,一个初中生已经很了不起了。像拉索铁山能坚持读到高中已经很少,察突儿人都称呼他们大学生。像花拉这样的女生更是难能可贵,夸她是草原上的女状元。
  旗里的学校离家更远,足有百十多里的路程。文革开始后,各地区都在轰轰烈烈搞运动。工厂停工,物质困乏,交通更加不便。当时,苏尼特几乎没有流动人口,察突儿也没有班车往返。偶尔去一趟旗里办事儿,运输工具全是马与骆驼。一来一回最少也得两到三天。
  随着运动的深入,拉索他们学校有些老师平白无故地被打倒,一夜之间就成了黑五类或者现行反革命。学校内外的墙面上,到处都是大纸报,从上到下一片混乱。无人管教,缺少课本的学生们迟到早退,无心读书。整天写批判稿开批斗会。拉索还算万幸,靠着绘画天赋练就了一手很好的毛笔字,深得领导们的赏识。他整天与老师校长或造反派们一起,为写大纸报,做漫画板报等出谋画策。虽然学不到多少课本知识,可整天忙忙碌碌,精神生活倒也丰富。
  有一年冬天,无人管理的学校提前一星期放了假。拉索他们清早起来,看天阴沉沉的,气候变得异常寒冷。说话的工夫,一个冬天末见的雪花就飘了起来。这时候,花拉急冲冲地赶了过来。和他们盘算着如何才能回家去:“咱们现在就上街,分头去寻找。说不定能搭个顺路车回去呢。要不然雪下得厚了,路就更不好走了。”一向有主见的花拉说。
  “好,咱们一人一条街,分头行动。兴许就能遇上察突儿的老乡。”“是呀,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拉索铁山几乎同时说。
  长时间离家的他们,哪一个不是归心似箭?可这数九寒天风雪中,如此远的路程,有谁会到旗里办事?他们找了整整一天毫无结果,只得无功而返。
  第二天,他们大清早就出了门,找了一圈没有结果。正在失望之时,意外地发现了来旗里拉货的铁山姐夫:“这大清早的,你们一个个就不怕冷么?花拉,你女孩儿家家的,跟在他们后面,脸都冻成紫的了。走,咱回学校去,我正准备看你们呢。”
  “姐夫,你啥时来的?进货?”铁山有了希望,眼睛睁得大大的。
  “昨天就来了,装完货太晚了没来得及去学校。你姐还带来油炸果子和熟牛肉呢。”铁山姐夫笑嘻嘻地说。
  “有拉货的车?”几人问。
  “是公社的55马力拖拉机。”
  “太好了姐夫!你知道么,我们昨天就放假了,正愁没车回家呢。好姐夫,你这不是雪中送炭,而是雪中送车啊!”铁山高兴极了,搂住姐夫跳起来。拉索与花拉激动地跟着欢呼,高喊“毛主席万岁,万万岁。”
  铁山的姐夫在察突儿公社供销社工作。平时,他们单位多靠送货上门或者用马车前去拉。到了气候异常的冬春两季,特别是遇上风雪天或者逢年过节时,供销社进得货物比较多,就得借用察突儿公社唯一的一辆带斗的55马力拖拉机了。在当时,这台拖拉机是公社唯一的机械化,领导们相当重视。光培养司机去外地学习,就花了半年多的时间。拖拉机在草原上占很多优势,虽然行走慢些,但车斗大,轱辘比较防滑,具备了风雨雪天行走的功能与特长。铁山的姐夫本是单位的会计,可因为办事稳重,心细又会修车。如果需要拖拉机进货,供销社主任总是点名让他陪着司机去。
  “那可不行,这天也太冷了,会把你们冻坏的。这样吧,等到转过天后,我赶着马车拉着皮褥子来接你们。”铁山的姐夫连连摆手,生怕他们坐在露天的拖拉机上受不了,坚决不同意。
  “你能坐,我们怎不行?”铁山他们七嘴八舌地问。
  “那可不一样,我是坐在司机旁边,好歹还有个遮风顶雪的顶。再说,你们有我这穿戴么?”铁山姐夫指着自己身上单位专发的长毛羊皮大衣及皮裤、狐狸皮帽子、狐狸皮围脖、还有脚下那双肥大的毡靴说。
  几个年青人看铁山姐夫不同意。就死缠烂打,寸步不离跟着他,轮番与他说好话。铁山姐夫被他们缠的连身都脱不了,只好让他们把冬天的全部家当:狗皮帽子、皮手套、棉袍子全部穿在身上。他们平时在学校只穿汉装,蒙古袍子都少穿。现在迫不得已,一个个里三层外三层,像只皮球一般,鼓囊囊,圆滚滚的。脖子上围上了围巾,只露两只眼睛。铁山姐夫执意和花拉换着坐,让她坐在驾驶棚里,可倔强的花拉说啥也不同意。铁山姐夫拗不过她,只得等他们上车后,用几件备用的棉大衣,把他们的腿脚全部包裹起来。完后才让司机发了车。
  雪花变了脸,肆意飞舞,演变成可怕的白毛风。拖拉机顶着凛冽的西北风,行驶在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在这冰天雪地的野外,气温足足达到零下三十八、九度!这时候,呼出的气息变成霜,吐口唾液结成冰!
  拖拉机穿开茫茫无际的大雪,带着一路“嗵、嗵、嗵……”的声音,向草原深处走去。拉索他们在震荡和颠簸中,感觉风像刀一般地刺骨,雪像箭一样地逼人。奇寒无比,好冷啊!他们一个个冻得牙齿格格响,身体索索发抖。只好耸着肩膀,将脑袋尽量缩在衣领里。双手不时地捂住皮帽子外面的围巾,温暖下冻僵的耳朵。还从手套的口中哈着热气,好溶化下冻硬的手指头。开始,他们还在原地活动双脚。慢慢地,手脚都冻麻木了,只得来回挪动身体,用力踢硬梆梆的车身。发出了“咣当、咣当”的声音。
  几个小时过去了,西北风我行我素,呼呼地刮着。雪花我依我旧,纷纷地下着。冷风伴着冰雪打在拉索他们身上脸上,刀割一般的疼。一个个冻得脸色乌青,脖子都紫了。这时候,他们只得使劲用两只手臂拍打双腿及身体的每个部位。
  此刻,铁山姐夫非常自责,后悔答应他们的要求。更担心女生花拉被冻坏。几次停车与她替换,可浑身发颤的花拉,抖抖瑟瑟地打手势说自己没事儿。示意车赶快行走,一刻也别逗留。
  白毛风呼呼地吹着,低处的积雪越来越多。拖拉机一路碾压,无休无此地“嗵、嗵、嗵……”留下的车印很快就被淹没。受尽煎熬的拉索他们。感觉整个人都冻麻木了。他们使劲拍打身体,活动双脚咬紧牙关坚持着。
  走了多半天,雪小了一些。好不容易来到了察突儿公社食堂的门口。拉索他们像雪人一样,一个个抖缩着僵硬的身体,连滚带爬下了车。
  他们勉强站立起来,感觉自己的身体硬梆梆的,两条腿已经不听使唤了。尽管这样,大家心里还是非常高兴,总算战胜了严寒,回到察突儿了!他们相互拉扯撞击,活动着麻木的身体,过了一会儿,才能勉强迈开双腿。铁山向他们摆了摆手,歪歪扭扭,深一脚浅一脚地回他姐家去了。司机与铁山姐夫开着拖拉机,往供销社的仓库走去。
  这时,食堂的棉门帘掀开,高娃竟然走了出来。只见她:穿着一件绿色的蒙古袍,头上戴条天蓝头巾,看上去如仙女从画上走出来似的。拉索眼前一亮,心中暗喜,激动地说:“高娃,是你啊?”因为嘴巴僵硬,嘴唇又在打哆嗦,舌头又笨又大,感觉那声音都不像自己发出去的。
  “天这么冷,你们怎回来了?”高娃俏脸一红,不好直接问拉索。向好朋友花拉迎了上去。
  食堂王师傅听到了说话声,急忙将他们拦到了门外。嘴里喊道:“高娃,快、快为他们擦脸!”随后对着里面的徒弟喊:“小五子,把火炉加旺,和面擀面条吧。”说着,就把拉索的帽子围巾摘下来,抓起门口的雪团儿在他的眼、脸、眉头、及耳朵上使劲揉搓起来,边搓边说:“不要命了,这天气还敢回来?”
  草原上生活过的人都知道,遇上被寒冷冻过时的人,不能让他直接进屋接触热流。先用雪团儿来擦拭明显部位,这样才能把冻死的肉皮激活过来。否则:轻者落些伤疤或脱层皮。重者,伤口就得腐烂,最后还得被医生给处理锯掉。用雪擦脸是当地的一种土方法,也算是:以毒攻毒吧。
  “王叔,没事儿。”拉索嘴里这样说,可当冰冷的雪直接擦在肉皮上,身体筛糠似的,嘴巴禁不住上下抖动,牙齿发出“咯、咯……”的响声,哆嗦的更加厉害了。他们使劲地跺着脚,硬梆梆的马靴在雪地里,发出“咣吱、咣吱”的声音。
  高娃在王师傅的指挥下,也拿雪团儿在花拉的眼脸上揉搓着。
  “起码得等雪停了再回来么。年纪轻轻的,这么大的雪,冻坏了怎么办?你忘了花拉她们营子里的老胡汉是怎样把双腿锯掉的了?真是的。”王师傅边擦边数落。
  看着王师傅焦急的眼神,拉索无声地笑了。虽然身体冷得打抖,但此刻能看到心上人高娃,心却热乎乎的。这时,刚好碰上了高娃也在望自己。拉索由不得心里甜丝丝的。感觉自己与她有缘,一下车就遇上了她。
  自从当年发生了那件事后,拉索遵守诺言,守口如瓶。高娃对他除去感激外,也喜欢拉索的人品,更佩服他的才华。只是拉索还没毕业,那层窗户纸还没捅破。
  直到他们脸上现出了红晕,摸上去有了温度,王师傅和高娃才住了手。进屋后,王师傅又装了两半盆雪,搬了两只小凳子,让他俩坐在离火炉远一些的地方把靴子脱掉,用同样的办法擦脚。一切就绪后,才拉他们围在火炉前取暖,给他们下面条吃。
  王师傅生的慈眉善目,圆脸庞,大鼻子,重眉大眼睛。他身材高大,胖乎乎的。与众不同的是他的肚子,圆圆的,像扣了一只大皮球。他风趣地说:“饿死的厨子还一百八十斤哩,何况我从来还没饿过,你说能不胖么?”
  王师傅从小就失去母亲,跟着父亲迁移到苏尼特察突儿大草原安家落户。谁知刚来没几个月,父亲就得了重病。因为没钱医治,几个月后就丢下年幼的王师傅撒手西去。当时的王师傅举目无亲,整天哭泣。加上语言不通,好生可怜。察突儿人不但没有抛弃他,还像对亲人一般地照顾他。好心的拉索父母,更是将他视如自家兄弟一般。日久天长,王师傅与他们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王师傅知恩图报。他说:“滴水之恩就应涌泉想报。草原就是我的故乡,草原人就是我的衣食父母,我要回报他们。”为此,他几次失去调动工作,去城市的安家的好机会,留在了交通及其不便的察突儿草原。王师傅为人正直,胸怀坦荡,光明磊落。他的朋友遍布了苏尼特。加上从小生活在草原,蒙汉语言精通,办事很有能力。虽然是个厨子,在当地提起他来,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谁家有事都愿意找他来帮忙。生就一副热心肠的他,无论是谁开口,总是全力以赴,尽心尽力地去。
  王师傅在公社食堂做了多年的大师傅,总喜欢给人开绿灯。为此,月月的工资、粮票、饭票都超支。家里的布票棉花票也经常偷着送人。为此,老婆与他吵闹,骂他是胳膊往外拐的二百五,傻子一个。儿子与他翻脸,说他谁都能照顾,唯独不关心他,怀疑他是不是自己的亲爹。领导也批评他,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就行了,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拉索经常在王师傅这里吃饭,很少与他算账。王师傅就自己掏腰包,不与他计较。
  热乎乎的羊肉面条,就着王师傅腌制的沙葱辣肉,直吃的他们汗流浃背,脸红扑扑的。饭后,高娃看天色不早,自己的物品粮食已经购买齐备,就要起身回家去。王师傅知道拉索喜欢高娃,自作主张地说:“小五子,去后院把我的马拉过来让花拉骑。哎高娃,你不是骑骆驼来得么?就把拉索给捎回去吧,好不好?天快黑了,你们现在就动身吧。”
  拉索求之不得,一双俊目瞪得圆圆的,大张着嘴看高娃,生怕她拒绝。
  “好,你俩合骑吧,我自己骑马回去。”花拉歪着头,调皮地瞅着高娃。
  高娃不敢直视花拉的眼神,低下了头说:“好吧。”在大家向王师傅连连道谢出门时,她慢腾腾地走到了最后面。花拉出门上了马,向大家摆摆手先走了。虽然雪地里马儿跑不快,可等拉索他们上了骆驼,花拉已经没了影儿。
  拉索让高娃骑在骆驼的前面,自己坐在后边。骆驼“鸣儿鸣儿”仰天叫着,迈开大步向家乡的方向走去。
  雪停了。风使劲儿将天上的阴云撬开,现出一道道裂缝。云翻滚着,神奇地由黑变灰,瞬间就露出一丝一缕晴朗的天空来。太阳躲在西去的云里,害怕寒冷似的缩着头,发出了少许亮光。晚霞慌忙迎了上去,尽了最大的努力为它铺开一条窄窄的路,将太阳送下山去。
  拉索看不清高娃的表情,也不好与她靠的太近。但是,姑娘那清香的气息,无时无刻都在吸引着他。使冰天雪地中拉索感觉不到寒冷。他首先打破了沉默:“高娃,你好吧?为何选这么冷的天气出来买东西啊?”
  “一大清早阿妈就头疼,去公社医院给她配些药。”高娃轻轻地说。
  “你也不问问现在我怎么样?”拉索又说。
  “咯咯……”高娃竟笑了起来。
  “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现在是什么时候?”
  “就是眼下。”
  “如果说下午,你很狼狈,亲眼目睹你差点儿被冻死。如果说眼下,你不好能和我坐在一起?这不明知故问么?咯咯……”
  “高娃,你真好。”
  “你……不会因为那件……那件事……”
  “高娃,我喜欢你。”拉索知道高娃要说什么,打断了她。
  “拉索,你、你也真好。”高娃动情地说。
  拉索又惊又喜,身体向前一靠,将姑娘搂在了怀中。高娃顺从地,紧紧地靠着他,两颗年青的心顿时跳动在了一起……
  拉索记不清自己从什么时候就开始喜欢高娃的,也许是读初中时,或者更早的时候。特别是她受了姓包的凌辱后,他就下了决心,要一生保护这个性情柔软的姑娘。上了高中后,花拉与参军的罕虎悄悄确定了关系,铁山利用假期与花荣谈起了恋爱。拉索的身边也不乏追求者,可他总是忘不了高娃。如今,两人终于吐露了心声,拉索从心底里感到甜蜜与幸福。
  夜幕降临。游荡的云彩变幻着、堆积着、挤压着。月亮从云彩的缝隙中悄悄探头,注视着这对年轻人。天气虽然寒冷,可热恋中的他们一点儿都没感觉到。
  拉索的营子里几条狗儿远远就嗅到了他们的气息。撒着欢儿“汪、汪……”叫,摇头摆尾地迎了过来。拉索对高娃说:“这么快就到了,如果让我选择,我愿意让时间停留在这二十多里的路程上。”
  高娃羞涩地笑了,嗔怪地说:“来日方长么,快回家看望二老吧。记得抽时间来看我。”
  拉索不情愿地拉下骆驼的缰绳,骆驼马上就跪了下来。拉索亲了亲高娃的脸,恋恋不舍地下了驼背。骆驼懂事地站立起来,迈步向前走去。高娃与拉索摆着手,回自己家去了。
  “这么冷的天坐啥车回来的?冻坏了可怎么办啊?谁把你送回来的?傻小子别、别进屋……”迎出门来的阿妈一连串地问着,不等拉索答应,抓起雪团就擦他的脸。
  “阿妈不用了,在公社食堂王叔已经给擦过了。”拉索抬脚又要进。
  “那不行,冻过的肉皮娇嫩,再擦擦。吃饭了没?”阿妈不停手。
  “吃过了。阿爸呢?”
  “别提了,这大雪天他早早就回来了。可是,羊群里少了些羊,你阿爸就返回去找了。走的时候天色还早,谁知道他到现在还不回来。你说说,这白天还好些,天都黑了还不回来可怎么办?要是迷了路找不到回家的方向,转出国际线那可就坏了!哎,真让人操心啊。”阿妈唠叨着,边给拉索擦脸边从西北的方向望。
  “阿妈放心,阿爸从来不迷路。”拉索一下子从与高娃甜蜜的相会中回到了现实。他嘴里安慰阿妈,心里也不放心。就着丝丝缕缕的月光,在白雪的倒映下,顺阿妈指的方向观望。
  看拉索脸没事儿了,阿妈拉他进了屋。让儿子坐在牛粪燃烧的火炉前,倒了碗滚烫的奶茶递给了他。心不在焉地原地踱步说:“天都这般时候了,这人怎还不回来,真急死人了。”瞬间她又说:“你先慢慢喝,阿妈去去就来。”说着,她把肥大的羊皮袄穿在身上,戴了顶皮帽子出门去了。
  拉索暗想:阿爸放了几十年的羊,什么恶劣的气候没遇过?不会有事的!
  乌云又一次漂浮过来,闪现出的星星月光消失的无影无踪!雪又一次落了下来。气温下降,夜晚的草原显得更加寒冷。
  风卷着雪花打在蒙古包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可是,拉索的父亲还是没回来。随着流失的时间,不祥的预感乱糟糟地爬上拉索的心头。他无心喝茶,起身重新穿戴好衣帽,装上手电筒,背起猎枪向风雪奔去。白茫茫的雪地中,看见阿妈雪人一般站在那里,跺着双脚向远处眺望。拉索将阿妈劝回家中,骑上骆驼向阿爸去的方向走去。
  夜深了,雪纷纷扬扬越下越大。寒风一吹,白毛风无所顾忌,肆无忌惮地席卷在草原上!草原上没有一个行人。拉索生怕在雪地行走遇上野兽惹麻烦,就打亮了手电筒,对着天空不断扣动着猎枪。冲着阿爸回来的方向高声喊叫。清脆的枪声伴随着拉索焦急的呼喊:“阿爸你在哪里,快回来啊……”拉索想,如果阿爸能听见枪声,也会冲天打响猎枪来回应他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传出来骆驼的叫声与猎枪声。拉索惊喜万分,迎上前一看,却是邻近营子一起长大的朋友朝克图。原来,是拉索的猎枪声惊动了朝克图。朝克图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觉得事关重大,急忙与拉索返回寻找救兵。没多长时间,他们就聚齐了不少人。大家都骑上骆驼,冒着风雪,一个个都带着猎枪与手电,向阿爸去的方向再次寻去。
  午夜,雪停了,风却没有停下。凛冽的风将落地不久的浮雪呼呼吹起,再扬沙般落下,散在四处奔波,心急如焚的牧人们身上。银装素裹的草原上一次又一次地响起了枪声,可还是得不到拉索阿爸一丝一毫的回音。大家看天色太晚,胡乱找下去也不是办法,只能等天亮再说了。
  天亮了,太阳终于露了头。阳光在白雪映衬下,非常刺眼。几乎一夜未曾合眼的拉索母子再一次出门找寻。
  一家有难,百家支援。东营子大队的牧民们听说了消息,自发地组织起来,四处寻找拉索的父亲。可一个上午过去了,还是没有消息。拉索母子感觉凶多吉少,急得神不守舍,六神无主,心都快碎了!在这冰天雪地,滴水成冰的天气里,特别是那漫漫的长夜,拉索的阿爸哪儿去了?
  拉索暗暗祷告:苍天啊苍天,保佑保佑我的阿爸吧!
  
  “阿妈,阿妈你看,是那人的黑马,他回来了。”巴特儿独特的童音,将拉索从沉沉的回忆中惊醒过来:噢,是她们娘儿俩回来了。
  “儿子咱不提他。说说,那达幕大会好玩吧?”妻子那仁问。
  “好玩,好玩。阿妈,咱们大队的郞布叔叔真厉害,几下子就把阿旗那个选手给摔倒了。我长大后也要向他学,给咱草原人争光。阿妈,明儿再带我去看好么?”儿子欢快的说。
  “明天哪有时间啊?巴特儿听话。阿妈问你,新买的袍子好看么?”
  “好看倒是好看……可是阿妈,我还喜欢那件有花花的呢。明天你带我去买好不好?”
  “羞不羞啊?那可是女孩儿们穿得。巴特儿可是个小男子汉,你说是吧?儿子饿了吧?阿妈这就给你做饭去。”母子二人说说笑笑地,一下子推开了蒙古包的门。猛然看见坐在灶台前的拉索,都大吃了一惊。巴特儿躲在了阿妈的身后,用陌生而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的阿爸。那仁沉下脸说:“谁允许你进来啊?出去!给我滚出去!听见了么?”
  “你……我……”拉索只得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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