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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烦闷中的拉索

作品名称:草原上的枪声      作者:石寸雨      发布时间:2014-09-25 16:13:59      字数:5425

  “哒哒哒”传过一阵马蹄声和说话的声音,拉索一看,是花拉她们营子里的查干老人。只见他骑在他的青马坐骑上,正笑嘻嘻地和朝克图一家说话呢。
  “爷爷,爷爷……”看见查干老人,朝克图的小女儿丢下饭碗,欢笑着向老人跑去。
  “噢,陶丽小宝贝,几天没见又长高了哈。”查干老人瞅着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女孩儿,高兴的扬起了眉毛。他急匆匆地跳下了马,一把就将小陶丽搂在了怀里,亲了又亲她的小脸蛋儿。脸颊上的皱纹,参差不齐地堆挤在他的脸上。昏花的老眼明亮起来,眯成了一条细缝,发出和善而慈爱的光芒来。老人将小女孩儿举得高高的喊道:“噢,陶丽陶丽好孩子,噢,陶丽陶丽好宝贝……”引得小陶丽“咯儿咯儿……”直笑。这一老一少的笑声,荡漾在云层里,回响在草原上。
  陶丽刚满三周岁,身上遗传了阿爸阿妈的全部精华。她聪明乖巧。梳着两条黑油油的小辫儿。生的小鼻子小嘴小碎牙,眉清目秀的,是个很漂亮的小姑娘。虽然整天跟在干活的父母后面,风吹雨淋日晒,小圆脸还是不糙不黑。看上去非但细腻,还白里透红,湿润润的。小陶丽吐字清晰,发音甜美清亮,蒙话汉话没有一句她不会说的。特招人喜欢。
  查干老人是察突儿草原上的老小孩儿。他生性开朗、幽默、喜欢讲笑话,走到那里都会留下一片笑声。无论是老、中、青、少、儿童、都与他合得来。当年,他与拉索的父母也是莫逆之交。可拉索明显感觉:自从他的父母去世后,特别是自己犯了事,查干老人对他可不像原先那么亲近了。要么不见面,偶尔遇上也是敷衍了事,一副避而远之的态度。以至于刚才从身后走过都不愿吱声。
  “老阿爸您好,过来一起吃吧。”朝克图两口子同时叫。(老阿爸)是草原人对老年男子的尊称。
  “我这儿可有你额吉包的羊肉沙葱馅饺子呢,可好吃了。喂,拉索,过来一起吃吧!呵呵,你们今天可有口福了哈。”(额吉是称呼长辈的女人)查干老人笑呵呵地说着。抱着陶丽摘下干粮袋给朝克图两口子递了过去。
  “好……”拉索听说有饺子吃,刚要答应却欲言又止。看人家那里其乐融融,笑声阵阵,对自己却漠然置之。唉,还是识相些,不过去的好……想到这里,他又停下了脚步。
  查干老人问朝克图:“铁山呢?”
  “他去参加比赛了,下午来换我。”朝克图抓起一个饺子就放进了嘴里,连连夸奖额吉包的饺子真香。
  “你个臭小子心早就痒痒了吧?我看就别等下午了,现在你们就去会场吧。”
  “是么?老阿爸,哪羊群您来放?”朝克图嘴里含着饺子,含糊不清地问。
  “好你个臭小子,我不放谁来放!”
  “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哈。”朝克图又往嘴里塞了一个饺子。
  “哎,我说朝克图,你看你那衣带不整的样子,帽子哪去了?噢,又丢在地上了?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是这样,咱草原人的帽子可不能随便乱丢啊。你呀,像个孩子,扣子掉了也不缝,敞开个大襟怎么参加比赛?来,把我的这件换上吧。”老人唠叨着,把自己身上那件灰蓝色的蒙古袍脱了下来说:“告诉铁山别急着回来,你们年青人好不容易凑到了一起就好好玩玩,等晚上看完乌兰牧骑(乌兰牧骑就是文艺宣传队)的节目再回来。放心吧,这儿有我这个老羊倌儿呢。”查干老人说着,把蒙古袍递给了朝克图,又将自己金黄色的头巾重新在头上缠绕了一遍。
  朝克图做了个鬼脸,捡起帽子戴在头上。飞身站起和老人互换着衣服说:“老阿爸,您就等我胜利的好消息吧。”
  “你可不要得意的太早,告诉你吧,我们营子的郞布也去了,他可是去年咱公社摔跤第一名啊。”
  “郞布也去了?不会让我遇上吧?”朝克图有些心虚的挠了挠头。一边的花尼看他那个样子,忍俊不禁,笑了起来。
  “那呀可不一定。你除去摔跤外,还准备参加哪几项?赛马还是赛骆?”查干老人摸着陶丽的头问。
  “赛马已经报名了,我的马儿是不会落在后面的。”朝克图一副信心百倍的样子。
  “有信心就好。要是年轻二十年,我就参加赛骆,那多带劲啊,那时候我……”
  “老阿爸,好汉莫提当年勇,你那赛骆的故事我都背下来了。还是改日讲给陶丽听吧。”朝克图生怕查干老人说当年那达幕他的故事,耽误了去会场的时间,就来了个先发制人。
  “好你个臭小子。”查干老人呵呵笑着。
  “阿妈,咱们现在就走?到了那里,再给我买件新袍子好么?”陶丽从老人怀中跳下来,忽闪着大眼睛问。几天来,她每天都吵着去那达幕会场,一大早就把阿妈缝好的绿地红花新袍子穿在身上了。
  “是的孩子咱们现在就走,阿妈一定给你买。谢谢爷爷。”花尼回答着,感激地望着查干老人:“老阿爸,您没去会场看看热闹?”
  “等明天和你额吉一起去。我们还得住上一晚上。你额吉总叨叨公社食堂王师傅的羊肉馅饼好吃,还说要和他学两手呢。”
  “辛苦您了。”花尼高兴的说。
  花尼是个善良而勤快的女人。在大队书记花拉的组织下,她和铁山媳妇儿花荣,与书记花拉成立了草原三朵花小组,悉心照顾孤残老人胡汉十几年。花拉书记工作忙,照顾老人的重担经常落在她和花荣的肩上。早晨,铁山带着妻儿去会场了。花尼带着陶丽为胡汉老人做饭洗涮,忙活了一个上午。收拾停当后,静等铁山回来她们也看看热闹去,这下可好提前了。
  朝克图嘴里哼着歌,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骆驼车前,将骆驼从车上卸了下来。骆驼仰起头,眼睛流露出和善的光芒,嘴里“呜儿呜儿”的叫着。朝克图轻轻一拍它的屁股,骆驼听话地双膝一弯脆倒在地上。花尼收拾好剩饭与碗筷放在空车上,抱起女儿上了骆背。骆驼冲天嘶叫了几声站起来,迈开大步向公社的方向走去。
  朝克图上了他的坐骑,紫红马立刻就追了上来。瞬间,一家三口没了踪影。
  七十年代,人们的精神生活单调而贫乏。苏尼特又属于草原地带,过得还是游牧生活。他们必须根据季节、草场、湖水等适合牲畜生存的地点来回搬迁。所以,察突儿的牧民都有两个家,一个叫夏营子,一个叫冬营子。他们物质困乏,交通不便。一切多靠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因为当时没修柏油路,班车一星期只有一次,还只通向旗县与部队驻扎的地方。偏僻的察突儿草原,几乎看不到汽车之类的现代用具。购买米面和时常生活用品时,都得去公社唯一的粮站或供销社。马与骆驼是当时最好的交通工具了。如若物品购买的多,只得赶着勒勒车前去拉。
  平时,牧民们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只有过春节或者那达幕的时候,才会有乌兰牧骑下公社轮回演出几场。逢年过节,特别是过春节。他们都会相互串门,拜年,增加友谊交流感情。谁家办喜事,讲究个礼轻意重,多数是不带收礼的。大家聚在一起,喝酒划拳或唱歌跳舞来庆祝一番。
  也许是草原人不与外界接触的缘故,单调的生活就少了尔虞我诈,少了勾心斗角。造就了拥有蓝天一般敞亮的胸怀。他们民风淳朴,朴实真诚,共事坦坦荡荡。几乎路不拾遗,家家夜不闭户。彼此之间和和睦睦,相处的非常融洽。无儿无女的查干老夫妻就非常热心,除去在大队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挣工分外,经常无私地帮助朝克图这些年青人看看孩子、挤挤牛奶、照料照料牲畜。
  “拉索过来吃饺子吧。”朝克图一家走后,查干看只剩下拉索一个人了,又高声喊他。
  拉索活动了下沉闷的思绪,慢腾腾地向查干老人这边走过来:“老阿爸,我吃过了。”
  “再过上一个多时辰,咱们就把羊群赶回去。你回家后收拾下换身干净衣服,也带着老婆儿子看看乌兰牧骑的演出。”
  “老阿爸,我……娜仁她……不会……还是等明天再说吧。”拉索吞吞吐吐,神色黯然地回答。
  “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你们还分居?”老人盯着拉索的眼睛。
  拉索低下头没吱声。心说:这老头不是在明知故问么?
  “话是开心的钥匙,用你的真心多与她们沟通。男子汉大丈夫的,就得能屈能伸。做个知错就改敞敞亮亮的草原人。咱将心比心,你把那仁母子伤害的那么深,这个疙瘩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开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只要你悔过,拿出真心待她们,我想那仁迟早会原谅你的。”
  查干老人苦口婆心的一番话,拉索听起来却非常反感。说什么有错改正就能原谅自己,说什么真心悔过可以从头再来。这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站着说话不腰疼啊!怎样做才算真心悔过?怎样做才能得到谅解?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回来么?从回家的那天起,自己一直吃不好睡不香,在郁闷中煎熬。每天都试着与她们母子去沟通,期盼亲生儿子能喊他一声“阿爸”。可是他一次次的失望了,无数次的失望了!每天不但要遭到了她们母子的冷眼,还得忍受草原人的议论!对于妻儿的不理不睬、朋友的冷漠、同学的淡然、还有派出所民警的一次次讯问、调查、笔录、铁锤的无端挑衅。拉索别无选择,只能默默忍受。用“赎罪”这两个字来麻醉自己。
  有一天,拉索去公社购买粮食与日用品。一位刚分配到供销社的年轻女营业员服务态度很好,她面带微笑,热情地为他取货打包。顺便与拉索说了几句话。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等拉索把物品放在车上,突然想起家里没有盐了,连忙返回买盐。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名胖胖的中年女人站在柜台前,对刚才那才女营业员说:“你知道他是谁么?”那女人神秘地,两眼闪着光,像是发现了天大新闻似的。
  “谁?不就是前进队的一个老乡么。”
  “你呀,让人家卖了还帮着数钱呢,他可是个强奸犯!判了整整六年!刚刚才被释放回来。”女人提高了嗓门儿。
  “是么?看上去那人挺老实的。”
  “老实?啧啧啧,你想想,狗能改了吃屎?”女人撇了撇嘴,满脸幸灾乐祸。
  “刘婶,你别小题大做了,不就是说了两句话么,有啥大不了的。”
  “你真傻,没看见他刚才看你那眼神么?色迷迷的。那眼珠呀都快从眼眶里掉出来了。嘻嘻嘻。”
  拉索感觉受了莫大的污蔑。他的心脏“咚、咚……”都快跳出来了!浑身的血往上涌,脑袋“嗡”的一声就大了。好像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一样的无地自容。他那刚刚迈步上台阶的双腿,如同抽了筋一般的发软。理智促使他无颜再进供销社,如同做了贼一般的飞身上马,逃命似的飞奔而去。
  回家后,拉索更加抑郁、烦躁。耳边总是传过来那女人的声音:“他是个强奸犯!狗改不了吃屎……”
  几天来,每到夜晚,拉索都会绞尽脑汁地回忆自己当时买货时的情景。明明是正常的买卖和几句话么!难道自己真的看那女营业员时,起了色心,眼珠快掉出来了?
  世态炎凉,流言蜚语,使拉索对自己的未来失去了方向……
  所以,查干老人刚才的言语、表情、动作、甚至连说话的声音。在拉索看来,都是装出来的,假惺惺的。他暗暗地想:‘别猫哭老鼠假慈悲了,事情隔不到你的头上你是不会明白的,就是我把心挖出来让那仁看也没有用,我们的感情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随着太阳的渐渐西去,晚霞迎着太阳蔓延过来,映红了半边天。“早霞有雨,晚霞晴”象征着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翘首远望,天边的霞光似乎与墨绿的草地连接在一起。倒映在湖水中的晚霞,发出橘红橘红的亮光。看上去,好似有诸多彩色贝壳在水里跳动、还像有散开的碎金散落在里边、又像镶嵌在水里一点一点无暇的翡翠。此情此景,又为草原披上了一件美丽的衣裳。
  也许是草原的景色感染了拉索,他的心情又一次开朗起来。
  “咩咩……”羊群中有只头羊好像算计到回家的时间了。它冲天高叫了几声。吃饱喝足的羊儿相互追逐,齐声“咩咩”响应。就连刚刚断奶的小羊羔也跟着胡乱“咩咩……”顿时,震耳欲聋的“咩咩”声飞向蓝天,回落在草原上。惊的野兔撒开腿,向深草丛中奔去。惊的小鸟“扑棱棱”一跃而起,向着天空高飞,尽可能远离这是非之地。
  拉索与查干老人上了马,吹起响亮的口哨奔跑在湖的四周,将活动在空旷田野的羊儿逐渐收拢聚集在一起。庞大的羊群唱着“咩咩”的合奏曲,发出了轰隆隆的响声。拉索与查干老人策马扬鞭,一边一个赶着羊群慢慢地往回家的方向走。
  等把羊儿圈到柳条编的露天围子里时,查干老人与拉索打了声招呼回自己的家去了。
  拉索将黑马拴在自家门前的木桩上。看营子里面除去几条狗儿外,静悄悄的没有人影。大概都去那达幕会场看热闹去了。那仁母子和自家的勒勒车也不在,估计也去那里了。拉索稍微停顿了一下,就不声不响地进了妻儿的蒙古包。
  拉索被释放回家那天,妻子那仁就是在这间包里和他摊了牌。她只说了两句话:“要么明天就离婚,要么今晚就分居。”在拉索的无语中,那仁流着泪,默默地为他收拾开一间放杂物的蒙古包。从此,拉索只管埋头放羊。一早一晚自己生火煮茶煮饭,过自己的单身日子。母子二人无视拉索的存在,近在咫尺的一家三口如隔千里。在拉索的眼里,妻子永远都是阴着脸,从没正眼瞧过他。自己的亲生骨肉巴特儿看他的眼神是怪怪的,怯怯的。从那天起,拉索再没找到合适的理由进她们母子的蒙古包。
  拉索摸摸火炉上的茶壶还很烫手,就取过一只大茶碗来,抓起些奶酪熟肉与糙米放进碗里,将热奶茶倒了进去。顿时,一股熟悉的香味儿扑鼻而来。拉索感觉到多日来未有的饥饿,就盘腿坐在地炉前,津津有味地吃喝起来。拉索狼吞虎咽地吃着、尽情地喝着、感觉非常满足。禁不住自言自语:“还是家里好啊。”
  昨天,拉索放羊回来,碰巧那仁不在家。四岁的儿子巴特儿一人在蒙古包前玩耍。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啊!看着眼前活泼可爱,虎头虎脑的巴特儿,拉索激动的心跳加速,热血沸腾!他微笑着,用颤抖的声音对儿子说:“巴特儿,我的宝贝儿子,过来,让阿爸抱抱你好么?”
  巴特儿呆呆地瞅着他的父亲。大眼睛里含着恐惧、害怕、惊慌。他一句话也没说,扭头跑进了蒙古包,反手把门紧紧关上。再也没出来。
  拉索像是打碎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涌上了心头,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儿。他不知道自己如何回到自己的包内。只觉得整个晚上都是懵懵懂懂,恍恍惚惚的。
  此刻,吃饱喝足的拉索环绕着四周,看妻儿居住的蒙古包虽然简陋,却收拾的干干净净,衣物行李整齐有序,井井有条。由不得心酸眼热:这三年来她们娘俩是怎么熬过来的,可想而知,不容易啊……
  望着奶茶的缕缕热气,往事缠绕在气息里,浮现在拉索的眼前,逐渐清晰起来。将他拉回到读高三那年的冬天,放寒假回家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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