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潦草的痛》上（11-13）

　　11
　　玫表姐找周舒哭诉了半天，觉得舒服多了。她答应周舒，不找唐朝去闹。周舒说，是啊，没意思，离还是不离，一切等唐朝下次回国再说。周舒劝表姐，你去揭穿他，说他有外遇，只有两种可能的结果：一种是唐朝不承认有这事，不承认么只能说明他做贼心虚没德行，结果也是令人万分不舒服，而且隔着数千里的时空，在网络上在电话上吵来吵去，会有哪样结果？周舒说，玫表姐，你仔细想，那无疑只会把你的伤口撕得更深一些。另一种可能是唐朝完全承认有这事，然后祈求你的谅解，承诺改邪归正什么的，问题这又有啥实际意义？同样是隔着数千里时空他想干啥还干啥，他要继续跟人上床也就上床了，自由得很，而他只消从此记牢，把视频关闭。
　　你晓得的，玫表姐，就连成为唐朝身边空气的机会你都没有，现在找他寡闹，验证你看见的是事实，不是挺无聊吗？周舒对伤心的玫表姐说。
　　玫表姐一向没多少主意，对周舒言听计从。
　　玫表姐对周舒表态：好嘛，照你说的，我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等唐朝回来再提离婚的事。
　　嗯，那么多年了，唐朝不在身边好像我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了，从前他还是我看不见摸不着但绝对离不开的空气，可是二十来年过去，他早就成个虚飘飘的影子人了，有时候我十天半月都不会想起他这个人来，唉……
　　玫表姐眼睛直直地说。
　　后来，周舒和表姐随便煮了几个冰箱里储藏着的馄饨吃。吃完，玫表姐掐着表开了电视看湖南卫视的一档情感剧。看玫表姐安静了，周舒告别出来打的回家。
　　周舒事先打了电话给老公陆静霆说加班写报告。陆静霆懒得做饭从学校接了女儿萌萌直接去的麦当劳。
　　周舒进屋，换上拖鞋，热水器那接了一杯温吞水喝下，胡乱打一声招呼便要钻进书房。
　　萌萌在自己屋里做作业。陆静霆正在客厅大阳台的茶桌那燃香品茗，音箱里低低地漫出古筝乐曲，他正喝着茶看书呢。周舒没过去，他便吭了一声：咦！不来喝一杯？今天泡的可是五夷山老枞水仙。搞什么名堂？加班到现在还没完事？
　　别烦哦，呆会床上我给你细说。
　　陆静霆咪笑着扯起嗓子：不烦不烦，我只是想吃点“热菜”，炒好了，多加点佐料，这两天吃得太清淡了！
　　周舒笑着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反锁上门。陆静霆好久没有要求吃“热菜”了。
　　“热菜”是周舒夫妻俩的暗语，来自一个段子。说的是，一对新婚夫妇，太太一大早伺候好丈夫，给丈夫打好领结，送他出门时问：亲爱的，晚上想吃什么菜？丈夫转过身来，柔情蜜意地看着太太的眼睛：我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吃你！到了晚上，丈夫下班回到家，一进门，呵，只看见家里窗帷四合，太太既没有在厨房做饭，也没在餐桌前守着一桌美食拄着香腮等他回家，而是着性感内衣裸着身子在跳舞，旋转，扭腰，劈叉。丈夫大惊，问太太：你怎么了？！太太边舞边含情脉脉地说：等你，你迟迟不回，我只好一遍一遍地给你“热菜”！
　　周舒与陆静霆想做那事了就说“热一下菜！”。很多年了，“热菜”就是周舒和陆静霆做那事的前奏，例行公事。
　　唉，周舒在两个月前跟老板陈浩波吃过“热菜”，这事正烦恼着她。当时是出差在外，陈浩波的酒喝得过了，周舒只是微醺，陈浩波借着酒胆对周舒又搂又抱，周舒竟半推半就地依了。她与他有了这层关系后，她似乎觉得平淡的按部就班的生活有了微澜，有种新鲜感刺激感，尽管周舒心里明白那就是两个成年人之间即性的关系。周舒内心也觉得特别对不起陆静霆，可是这种事情一当发生过，就会接着发生。之后，周舒与陈浩波秘密约会过三四次，周舒像也有着别的渴盼。
　　哼，现在哪来吃热菜的心思，从包里取出U盘插进电脑坐下来写那篇报告的尾巴，很重要的检审报告，她这个办公室主任也是得亲拟的，秘书韩梅挑不起这担子。
　　写着写着周舒生起气来。周舒看过手机两次，陈浩波任何问候的电话都没有，连短信都没有，毕竟周舒为了请准假是撒了一个大谎的，情况说得挺严重，说有亲戚自杀了。
　　敲键盘的时候，周舒身心疲倦，内心异常失落，与陈浩波偷那份情有啥意思呢？周舒不缺性爱不缺金钱不需要仰仗谁呀。
　　
　　12
　　陆静霆那晚还是闹了周舒，吃完热菜，洗了，钻进被窝打了两个长长的哈欠却没忘好奇地问一句：婉婉，你先前要对我说什么？
　　周舒疲倦地哼叽：累，烦，睡吧……
　　陆静霆搂着周舒，进入梦乡。
　　
　　电话铃声爆响的时候周舒嘟嚷着，嗯，哪个神经病？烦死人……一定是打错的。嗯，午夜凶铃，莫接……
　　话机就在周舒右手边床头柜上，深更半夜的，电话铃异常响。陆静霆迷糊中半欠起身子去接电话。
　　陆静霆迷糊着听见玫表姐的声音：静霆，让婉妹接我电话……
　　陆静霆朦胧中，打着哈欠扭了周舒左胳膊一下说：是玫表姐。找你。
　　周舒全身一激凌，彻底醒过来，抓过电话筒。
　　电话那头玫表姐声音模糊：婉妹，我吃了药了，安眠药，半瓶……
　　玫表姐！玫表姐！你、为什么呀？！
　　陆静霆！陆静霆！快拨120！我表姐想不通自杀了！
　　啊？咋回事？现在咋办？
　　安眠药？吃了多少？多少！陪你几个小时，我这不是白费口舌了吗？
　　玫表姐！玫表姐！等着！等着我噶！
　　你撑住！莫闭眼睛，千万莫睡着啊？啊！
　　周舒声音一下子高八度提升，隔壁的萌萌被吵醒了，嚷起来：我明天还要上学！
　　陆静霆也彻底清醒过来了，扭亮床头灯，手抖着一把摸到手机，边按边问：玫表姐想不通什么？啊？她自杀？为什么？喂！喂！120吗？我家有人自杀了，快来呀！哦哦，哦！周舒！玫表姐家的详细地址？
　　周舒已穿上衣服背上包，手忙脚乱中，周舒来不及扣胸罩的小扣，干脆扯下来扔到一边去！抓过陆静霆手中的电话……
　　静霆，你身上的钱全给我！家里还有现钱吗？快！快点！
　　陆静霆也跳起来穿衣服，边穿边问：玫表姐莫名其妙！好好的！要钱有钱！住着豪宅！还儿子留学！她想不通什么？我跟你去……
　　陆静霆！别罗嗦。给我钱！你在家管萌萌！我一人去！妈呀，现在打得着的士吗？
　　周舒急得要哭出来了……
　　从六楼跑下，冲出小区院子，幸好，有出租车在门口趴着等活。
　　去哪里？司机很大幅度地扭过脸狐疑地看着周舒，他显然观察到周舒的慌张纷乱。
　　往前开！
　　周舒喘着粗气做了两个吞咽的动作后，挤出下一句话来：往北市区开……
　　在车上坐定，一阵夜风袭来，周舒才发现只穿了一件短袖衬衫，两乳晃荡得疼，竟然没穿胸衣！薄薄一件衬衫勒得乳头毕现，周舒缩了胸佝了背，两手抱在胸前挡着。
　　借着路灯，车窗玻璃的反光里闪过周舒披头散发惊慌失措的脸。此刻，的士司机就是怀疑周舒是风尘女子也是情有可原的。
　　
　　13
　　玫表姐在急诊科灌洗肠胃的时候，周舒坐在外面的椅子上两眼发直。
　　一个戴眼镜的当班女医生过来问周舒：你姐姐吃了多少药？
　　周舒木木地，边打着哈欠边说：啊？哈！我也搞不清楚。啊哈，抬了她就上了120的车，唉，怎么也有半瓶吧？
　　什么事那么想不通呢？
　　连打几个大大的哈欠，周舒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泪水壳子，周舒使劲保持着礼貌的态度拿眼睛看着那个戴眼镜的女医生。她好像是这急诊科的值班医生，也许就是急诊科的主任吧。周舒的脑子木木的，好像什么也听不见，呆呆地，无以作答，也不想回答。
　　周舒努力撑着眼皮子，看着医生。
　　咦，面前这个人周舒好像见过似的，面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外遇问题？女医生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你咋个知道？愣怔了一下，周舒的第一反应是，她可能是玫表姐的熟人。
　　看你姐这年龄，看她的样子，我推测的。看来，我说对了，是吧？
　　周舒的眼珠子干涩得要掉出来了，周舒使劲闭了一秒钟眼睛，再睁开眼盯着面前的女医生。
　　啊！啊！哈……
　　周舒的这个哈欠打得过于长了，周舒的“啊”是惊讶，为了掩盖这个惊讶，周舒把惊讶转变成一个很正常的哈欠。
　　周舒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个女医生是当年她暗中的“情敌”，古代汉语老师木本源的妻子！周舒略微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慌张。虽然是夏夜，但凌晨两三点，周舒还是感觉有点冷，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周舒结巴着说：医生，算、算你猜对了。怎么，医、医生，为情自杀的人很多吗？
　　木老师的夫人，周舒看清她胸前的牌子了：主任医师，黄若冰……
　　黄主任已转身，侧歪过头，嘴角间讥诮地挤出一丝笑：中年妇女自杀者十之八九皆为此因，对了，这仅只是我的私家统计，不能随便传播。
　　她的背影，走路的姿态，身高，四十七八岁，正是她。
　　不过，周舒知道他们早就离婚了，她现在只是木本源木教授木博导的前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