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博凯里尼B降调协奏曲(三)
作品名称:如影徘徊 作者:月光浪子 发布时间:2014-08-14 21:30:16 字数:5189
翌日是星期六外面狂风细雨从昨夜间下至今日不见停,原本和万晓玲她们约好去逛街也因此取消。她正对着一窗户水珠子发愣,想着随便吃点面一天也就打发了。一旁手机响起,想到是不是万晓玲改变主意又想逛街去。
打来电话的却是翁君宁。
她马上接听。
“翁小姐,你好。”
那边没有多余客套,直奔主题“辛绦,你在家?不好意思我知道今天你休息,有一件事我要让你帮我去看一下。”
“好的。”
“今天我和梓柏约了重要的客户见面,他已经迟到一个多小时电话也没人接。你去他家里看他是否在家,备用钥匙在保安处。”
“我去?”她心里想多不方便。
那边知道她的心思于是说“呵,没关系你去如果他不在你把钥匙放回保安处就没事了;如果在你就直说我让你去的看是怎么回事,这边我走不开就这样。”
她‘好’还没有说出口,翁君宁已经挂断。她急急忙忙拎起包拿了伞出门,雨天车难打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截到车。他所住的别墅区在郊外,路上也颇费了点时间。总算到达,她先去保安处问了门牌,打着伞按保安说的一路找过去,穿过人工精心布置的庭院小径远处草坡上绿色的植物一株株挺立着开出紫蓝色花朵,渐行渐远来到大道雨丝透过森郁树荫搭起的枝叶凉棚落下,路尽头烟树迷离,青溶溶的氤氲包裹着一层建筑。
她已经走出一身汗,站在他家门口收起伞按下门铃。
答录机里没有传出人声,恐怕他不在家。她又按了几下依旧没有反应,只好匆匆折回保安处拿了钥匙来开门。
此时,她的鞋子已经进水,脸颊微红顺着太阳穴淌下来的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恐怕身上亦有汗味。站在门口进退两难万分尴尬。长长的门廊望进去一片幽暗,不像有人在的样子。她提声问候:应总?你在吗?我是辛绦。
待了一会不见有人回应,她将伞放在外间自己脱了鞋进来。按通常的家具布置,门厅入口处应该会有一排灯的开关键。她摸索不到探近一看只有答录机的按键并无电灯开关。灯的开关在哪里?她越往里越不知所措,凭感觉在墙上摸索总算碰到一颗按键,这一按全部的灯都亮起。她的眼前瞬间明亮,幸好应梓柏没有看到她惊异呆滞的表情,偌大的房间没有一堵多余的墙空旷阔朗,没有钟表窗帘全部拉拢气氛静谧。
环境愈是富裕,身外物愈是精简。
而他已不是精简而是极简。辛绦稍稍适应不禁露出骇笑。
她向楼上走去,以为上面是他的卧室。楼梯直接通往楼顶她径直来到露台,宽阔处没有一盆植物冷冷清清的只有一把椅子对着中央大道与不远处连绵沉寂的群山。目光淡淡一扫,这四周风景都很美。可是他偏偏钟情这一面,她扫视群山目光停落在一处山腰上。浓绿包裹下那一块白色尤为突出。
她将雨中的椅子挪到屋檐里,回到楼下,听到一阵咳嗽声。她闻声向里面走,看到由俩堵髹白墙阻隔的睡房,床上躺着的正是应梓柏。他整个人裹在被子里,发出闷闷的咳嗽声。
“应总?”
他一动不动。辛绦慢慢走近,他闭着眼睛喉咙沙哑道“我感冒了,你走吧我睡一会就好。”
她伸手往他额头上一碰,“哪里是感冒都发热了,必须去医院。”
“睡一下就好了。”他含糊。
“这不是睡一下就能好的。”她把自己的额头贴上去,感觉他烧得不低“咱们穿好衣服去医院。”
他把头往被子里钻,辛绦到处找他的衣服?衣柜在哪里??悉悉索索进进出出的声音扰得他烦躁。
“你在干什么?!”
“你的衣柜在哪里?”
他实在睁不开眼,十分勉强的从眼缝里看去,嗯?不是翁君宁?
“你谁?”
她穿过浴室终于找到衣帽间,这房子的布局简直不知所谓。她随便拿了衣裤回到睡房,应梓柏已经入睡。她坐在他身边轻轻唤醒他。
“穿好衣服,我们去医院。”
他头重脚轻浑身无力,人靠在她身上像个玩累的小男孩。毛茸茸柔软的头发贴在她勃颈处,伸手碰到他削瘦的脸颊也是烫烫的。
“梓柏先别睡,咱们先穿衣服。”
梓柏?他听到有人温和的叫他。梓柏,那个是老虎刺扎到手很痛的,不要乱玩。他在山林里乱跑乱串,一个不小心摔了下去膝盖上血肉模糊。梓柏,跟你说不要下去玩,摔了疼不疼?他摇摇头说,不疼。
“什么?”辛绦看看副驾驶座上的他。好不容易帮他穿好衣服来到车库扶上车,此时他沉酣睡梦浑然不觉。
她看一眼他沉静的睡颜,把车子开的小心稳当。到医院办好手续,因为床位紧张暂时没有病房。先在输液室输液,深棕色的针织长毛衣包裹着的他一动不动,左手手背上挂着盐水,脑袋耷拉在椅子上依旧熟睡不醒。
这会儿腾出空她给翁君宁打电话。
翁君宁也猜到他病了不然工作第一的他不会迟到,“要紧吗?”
“高烧退下来的话问题应该不大,现在没有床位,我们在输液室先挂盐水。”
“我这边还要一点时间,好了马上来。先辛苦你。”
“没有的事,那你先忙。”
她把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瞧着他浓浓的眉毛,挺拔的鼻梁,轮廓硬朗的侧脸心里涌出万般柔情。静静陪伴着。
稍后翁君宁赶到,很快搞定病房的事。看吧,有本事的女人凡事唾手可得;没本事的女人只能在输液室陪伴。
他转入VIP病房。翁君宁陪在一侧吃巧克力看小说。
他醒来时,雨还在下,这雨下足一天。天色黑沉,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柔黄的壁灯,光影笼罩下她静若一株水仙。
“什么时候了?”
她看看腕上的表“七点多了。”
“我睡足一天,好多了。”
“你知道你发高烧吗?你知道你睡得人事不省吗?你知道你吓坏两个女人吗?”
现下,他好多了双手枕在头下,“哪里来的两个女人?不是只有一个吗?”
她假装生气,双眉蹙起“应梓柏真应该让你死在家里。”
惹得他一阵好笑。
“巧克力。”他看着盒子里的巧克力,扬扬下巴。她塞一块到他嘴里,再不去理他顾自看小说。
他轻轻咳嗽“看什么小说呢?”
“葬礼之后。”
“哦,凶手是谁??”
她正要说,应梓柏坐起身把枕头竖起靠在背后,问“今天我没到,郭力那边没问题吧?”
说起正经事,她自然也正经起来“我敷衍的很好,你又送了他那么多他想要的东西。大体上没问题,只是我怕你把他喂的胃口越来越大。”
“你怕以后满足不了他?”他轻笑“这一点你放心,地他们一口吃不下,肯定要分出来。现在我们不光要继续喂他,还要更快收线。现在地城给他多少好处?”
“没有我们多,但我也赞成尽快收线。”
“那批老外什么时候能到绿洲?”
“就这两个月里。”
他点头,感到肚子饿“你吃了饭没??”
“没有,辛绦去买了。”
“那,再给我块巧克力。”他指指左上角那块。
“你怎么就病了?”她随口问起“又坐在露台上吹冷风?好有闲情逸致。”
“没有小坐了一会儿,谁知道就感冒了。”
辛绦在门口听到露台小坐的事,想起那奇异的风景。拎着外卖进来,先看向他“应总,你醒了,好点了吗?”
“没有外人叫我梓柏得了。”他点头“头没那么沉了。谢谢你。”
她帮翁君宁把吃的端出来,三人随意的吃了点,饭后翁君宁泡了自带的茶,大家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她无聊的又看起书。
“翁小姐,也爱看这个?”
“是,你看过?”
“一整套都看过,到现在我还记得每一个故事的大概内容和凶手。”
“嘿,别告诉我。我要自己猜。”
他打哈欠“你们好走了,我要睡了。”
“你都睡一天了,你还睡啊?我留夜陪你?要不辛绦留下陪你?”
“不要烦我,都走吧。”
翁君宁抿嘴一笑,满意的拉过辛绦走出病房。
“翁小姐,应总,他家的那个露台。。”
“呵”她微笑“你不知道,他有两种情况非坐露台看风景不可。一是他心情特别坏的时候;二是他心情特别好的时候。”
“你知道他椅子对着那边的山,那山上白色的一块是一排排的墓碑。”
“那又怎么了?”
辛绦只能说“没什么。”
“走吧,我送你回家。今天谢谢你了。”
她摇摇头,心思飘得老远。
病房里,他熄了灯静静闭目躺着。电话声打破静寂清扰了思绪,他原本要关机见是禾枫才接听。
那端传来急促声“喂?哥?你在忙吗?”
“怎么了?”
“夏松林!他想请你和我吃饭!”
“那就吃个饭。”他仰面躺着右手肘覆在额上“他来找你?”
“我刚摆脱掉他,真是阴魂不散。我们不和他吃不行吗?”
他浅笑“你讨厌的上司请你吃饭,你去不去吃?”顿了顿又说:“一顿饭而已,真不想去那就算了。”
她不能说,我是因为担心你。
于是她说“你去我自然陪着你去。”
“原本我也要请他吃顿饭,这段时间忙也就不在意了。你把他的电话给我,我会联系他。”
“你还要忙多久?”
他睡意袭来“嗯。”
“你累了?”
“嗯。”
“你再忙也要抽空来看看我,好吧。早点休息,拜拜。”
“嗯,好。”他关机,翻个身睡去。
隔天大清早辛绦到公司想着午间休息时再去医院看望他,结果十点多他出现在办公室。脸上病容犹在,穿得又格外单薄。坐下就要咖啡,她来到他身边关心一问“你出院了?”
他抬眼看她“不出院你能在办公室看到我?”
刻薄本色不变。
“不是,你……”
“上班时间不要扯闲话,咖啡,快点。”
辛绦无奈地向他投去一眼,是有这种人把工作看得比命重要。若是翁小姐在一定能劝他好好休息。
他恐怕只听她劝。辛绦想。
午间休息,他趴在桌上轻轻叹气。她走过去,问“大家吃午餐去了,你想吃什么我带回来?”
“我没胃口,不吃了。”
她站在着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劝说。
他抬眼看她“你去吃吧。”
“总有想吃的东西,再想想。”
他笑了“我想吃桂圆炖蛋,外面卖的味道不是我喜欢的。”
“我会做,我做给你吃。”
“去你家?”他眼睛里的神采瞬间恢复“你给我做?”
“你可以尝尝味道。”
“好,就这样。”他拿了外衣,拉着辛绦兴匆匆往外走。
路上辛绦让他开车先去市场买了桂圆干,俩人再一同回凤凰里。他拎着袋子与她并肩走在小路上原本难以忍受的肮脏现下变得可以忍受。她指着不远处最后一幢居民楼对他说“哪里就是我家,四楼右边那间。”
应梓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其他楼层的阳台上都装了防盗窗,只有她没有。
“你家怎么没装防盗窗?周围都……”他指指那些楼层。
她想也不想就回答:我不想破坏原有的。
呵!原来她也是个不想改变的留恋者。
他看她一眼,微微摇头。
这里,辛绦丢下他快步往前走去,一手扶着个老太太俩人态度亲昵。他跟上前,老人家不免打量这个年轻人。
她正要介绍他认识金奶奶。
“奶奶。”应梓柏满面笑容态度十分可亲的看着老人说“我是小柏。”
“小柏?”老人细细打量他,“哎呦,真是小柏,奶奶认不出喽。”他笑着上前轻轻拥住她一会儿“我总惦记着您做的炒米粉,小时候我和张翔每人能吃两碗,现在更不用说了。”
“是了,是小柏。长得怎么高怎么好,叫人一时都认不出来了。”老人一直拉着他的手,紧紧地“好好好,我现在就给你做炒米粉。”
“好,我有口福了。”他挽着老人熟门熟路的回家。留下原地发愣的辛绦,她缓过神目光追随着他一直到看不见。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随即跟上去直到又能看到他,眼神不离不弃始终逗留在他身上。那满目的渴望,他并不知晓。
原来真的是他!
原来他真的是梓柏。
她险些落下泪来。
“呦,到把辛绦忘了。”老人推辛绦在屋里坐下“等着奶奶给你俩做炒米粉。”
他随意坐着毫不拘束“奶奶,小翔呢?他最近怎么样了?结婚没?”
老人在厨房忙活,传出来的声音里尽是喜悦“他!吊儿郎当谁会嫁他,我到希望辛绦做我孙媳妇。”她探身出来瞧住他俩道“没想到让你抢先一步,要不是跟着辛绦你也不回来是不是。”
他也不辩驳瞧着辛绦笑“你还挺抢手。”
“小翔好,小翔跟辛绦才配。”
她拿眼瞪他,一边扯开话题“奶奶,我来泡紫菜汤。”
“好,放醋,小柏喜欢放醋。是吧,我可惦记着呢。”
他笑“听见没,放醋。”
一会儿辛绦端出汤和米粉来,虽然简单粗陋但是非常美味。深秋的阳光已经不热带着淡淡温煦洒进来给人一种怀旧感,他吃的很多让老人很高兴。
老人带着一惯的啰嗦询问他的一切,工作生活。辛绦以为他会不高兴可是他表现的那么好有问必答还不时逗老人开心。他们在一起好比一家人。这是长久以来她所缺失的。
时间这样过去无知无觉,有时它快的惊人;有时它慢的让人想扼杀它。
“你们要上班,走走走,这里不用你们收拾。”
辛绦让老人坐下“这里我来,现在他是我老板,什么时候上班下班他都可以做主的,所以不怕迟到。是不是?”
“小柏这样有出息,好!我听着高兴。你们空了一起常来看我。不要让辛绦一个人来,听到没?”
他点头。
午间的阳光让他有点发晕,出来时头胀疼,人感到不适。辛绦出来后则一直沉默不语。俩人穿过马路回到车上,他让她开车,自己坐副驾驶静静闭目养神。
不知开了多久开到哪里,车子挪动缓慢一下又不动了。他睁开眼发现她用那种眼神看自己,而他们现在正堵在高架上。
“你这样看我,好像不认识我一样。”他半开玩笑“一顿饭功夫你不认得我了!”
她想,他既然不说就表明他不想说,那又何必多问呢。
“你身体才好点,注意休息。”
“嗯。”他侧身继续打盹,口里说“晚上,你给我做桂圆炖蛋吧。”
她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的路,虽然拥堵但总有疏通的时候。她愿意等待。
傍晚五点多,她收拾好,俩人一同离开公司。此间天色暗下来远处稀薄的晚霞被阴蓝夜幕渐渐遮掩,前窗玻璃望出去上空交错着电缆。樟树与楼群显现黑色轮廓,在灯光下才被染上一层昏黄。车流拥挤,骑电动车的人包裹严实能感到外面寒风肃冷。
他带着她往自家方向开。
坐在楼顶露台那张椅子上,他看着前方风景。辛绦端着热气腾腾的桂圆炖蛋上来,俩人在寒夜里并肩而坐面对着隐匿在黑夜中线条起伏的群山。
边吃边聊,相谈甚欢。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那墓地消失在夜幕里不得所见,到底有多少个白日夜晚他这样一个人对着它,看了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