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易林之难（下）

　　易林。镜月湖畔。
　　被冥月带回的阈瑶王妃素黛正悄然站立，面对着幽蓝的湖水，珠泪轻弹。女战士水月带领了十几位容貌俏丽的本族女战士在一边殷殷守护，不时出声安慰。而那位大法师却是一直未曾见到踪影，不知道何处去了。
　　原来就在冥月将素黛带回驻地不久，易林之外便开始不时有一些已经归属九黎的部族族人出现，攻击骚扰。好在这些人只是一些普通常人，并无多大神通，单是一个自行运转的玄天八卦大阵就已经让他们晕头转向，进退无门了，加上年轻的拜月族勇士清月一直不辞辛劳，带领了一帮精悍的手下日夜巡逻，一见到这些心怀不轨之人，立刻便对其痛下杀手，毫不留情。这样一直过了月余时光，易林之中还算平静，一直平安无事。只是那冥月生性谨慎小心，为了确保素黛和本族子弟的安危，自从回到领地之后，每日里在玄天八卦大阵阵眼之中危然端坐，丝毫不敢马虎。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冥月回到领地月余之后，领地外面前来骚扰的敌人已经是变得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强，到了最后甚至已经开始有九黎族人和一些低级巫师出现。
　　冥月指挥清月、水月等族中战士依靠地利之便奋起反击，加上冥月一直坐镇玄天八卦大阵阵眼，催动着大阵一刻不停地运转，这才得保领地不失，素黛安然无事。不过这样一来，由于敌方行踪不定，难以捉摸，加上那些九黎族人的悍勇和巫师的阴毒，拜月族这边也已经开始有了伤亡。
　　冥月无奈，为了保存本族的有生力量，只好指挥族人收缩兵力，只在领地的中心地带守卫。自己则全力发动阵法，尽量将入侵之敌阻挡在中心地带之外。而对于那些少数侵入的敌人则是围而歼之，一个不留。
　　就这样，冥月独力支撑，一直坚持到两个月开外之时，轩辕胜率领的大队人马这才姗姗来迟。
　　身心俱疲的冥月终于松了一口气，将轩辕胜等人接入领地之后，开始商议防御大计。
　　由于拜月族人本性孤傲洁净，向来对自己的这片领地极为珍视，从不愿让外族之人进入，更何况是像这般一天之内涌入了十余万人？故此虽然在此之前冥月已经与族中长老打过招呼，但一旦真正面对这般景象，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轩辕胜等人老于世故，自然也明白这些拜月族人的心理。为了不让他们过于难受，激化矛盾，轩辕胜和弗伦在来此的路上已经商定，主动将各族人马安排驻扎在距离拜月族人居处甚远的领地外围，分散排布，形成一个巨大的圆阵，将整个拜月族围在中间，几乎可以说是给拜月族人做了外围的守护。而且轩辕胜还下令，在没有他和冥月的准许之下，包括他的宫内诸人在内，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这些措施一下，那些原本心有不满的拜月族长老和普通族人也就再无话说，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把这一切安排妥当之后，轩辕胜这才在冥月带领之下前往镜月湖畔，看望早已等候多时的爱妃素黛。
　　如此一来，拜月族领地实力大增，那些前来骚扰的九黎族人和爪牙顿时陷入举步维艰的境地之中。直到此时，劳累了两个多月的冥月和清月等人这才有了稍微放松的机会。
　　就这样又过了月余稍微平静的时光，轩辕胜在冥月的帮助之下借助镜月湖纯净的能量辛勤疗伤，终于恢复得差不多了。每每催动体内真元之时，虽然仍是稍有迟滞之感，但体内淤塞的经脉已经大半打通，只要再稍稍假以时日，便可以全面恢复了。
　　这期间冥月一有空闲，便一边派出人手打探空谷的消息，一边用尽各种可用的手段修复加固玄天八卦大阵的阵图，厉兵秣马，准备迎接下一场大战。
　　这天夜里，轩辕胜闲来无事，正和弗伦一起在镜月湖边讨论应对九黎之策，冥月自在阵眼镇守，而涂胶、花梨、德昌等人则各司其职，率领本族族人在易林外围镇守。因为已经一连数日不见敌踪，易林之中显得十分平静，林木深处不时有一声声兽吼虫鸣以及夜鸟的婉转啼叫传来，整个领地之上显得静谧而又祥和。林地外围各族巡逻的战士虽然仍是尽忠职守，脚步不停，但行动之中已经显得有些懒散；就连不时掠过树梢的那些拜月族哨兵，巡逻的范围和密度也已经明显减少了许多。弗伦和轩辕胜两对夫妇相对而坐，面对着镜月湖粼粼的水波，沐浴着天空中柔和的星月之光，侃侃而谈，气氛融洽，宁静而平和。
　　时近午夜，就在轩辕胜和弗伦感觉精神倦怠，站起身想要各回住处休息之时，异变陡生。
　　如同当日在阈瑶王宫之时一样，先是四周的一切突然静默下来，风止、云停、飞鸟歇翅、游鱼潜底、虎豹敛迹、哀猿收声，总之似乎就在一瞬间，世间的一切都已经归于静止，周围静得可怕。
　　一种绝大的力量从空中迅速逼近，晴和的天空眨眼间已是乌云密布，遮住了所有的星月光芒，整个世界瞬间一片昏暗。一道血线破空而来，划过遥远的天际，无边的杀意立刻充斥了整个领地上空，巨大的压力之下，高耸的树木无风自动，发出一阵阵萧瑟的涛声。
　　轩辕胜面色大变，一边高声吩咐在远处守护的水月等人带领善胜皇后和素黛藏匿，一边反手拔剑，准备迎敌。弗伦也不说话，只是向着轩辕胜微微点头，两张肃穆的脸上充满了对于彼此的信任。接着猛地转身，便往冥月所在的阵眼处跑去。
　　原来那弗伦虽说武功不高，但他道德高隆，秉承了道家清静无为的自然法旨，加上当日善胜皇后孕育太子在身的那十四个月之中，由于神界三十六星宿化身桂树与雪莲，在净乐国王宫之中布成的那座周天聚神大阵集聚了太多的天地元气来浸润太子元神，那弗伦终日陪伴在皇后身边，自然是受益匪浅。他多年来积攒在体内的一身真元充沛之极，但因为他不懂得运使之法，所以空有一身真元，但在遇上危险之时，却是一点也用不上，所受益处，也只是益寿延年、身轻体健而已。就像一个富有之极的富翁，空有一个装满了金银财宝的宝库，却因为丢失了鈅匙而无可奈何，还得与那些一无所有的乞丐一样，过那种忍饥挨饿的贫穷日子。
　　这段日子以来，精通法术的冥月无意中发现了这座藏在弗伦体内的宝藏，不由得大喜过望，他仔细为弗伦检查之后，发现其体内蕴藏的浑厚能量自然混成，自成乾坤，不论那一种属性的能量与其相配，都能够相得益彰。此时的冥月正在发愁自己独自支撑玄天八卦大阵甚为吃力，并且也难以发挥出阵法的最大威力，这个意外的发现自然让他又惊又喜。于是他便将一些简单的真气运行之法传授给弗伦，并且与他约定，一旦敌人来袭，便由弗伦与他一起主持阵眼，以其浑厚的能量来帮助冥月支持大阵的运行。
　　那道血线来势极快，就在水月刚刚将两位女子推入湖边一处密道口，躲入湖底之时，血线已经来到轩辕胜头顶。
　　血线当空落下，急速地变粗变大，就在距离地面已经不足百丈之时，蓦地爆开一朵血花，无数条血线四散而开，如一张血红的大网，夹杂着刺鼻的血腥之气，向地面上笼罩而来。那每一道血丝都带着丝丝的风声，如一条条色泽艳丽的毒蛇，美丽之中却携带了浓重的死亡气息，似乎正在择人而噬。
　　轩辕胜仰首望天，巨大的压力下发丝后飘，伸得笔直，一身衣衫无风自动，猎猎作响。见到漫天的血丝飘洒而下，握剑的双手青筋暴起，剑刃之上光芒流转，便要发动。
　　就在此时，只见易林上空一抹幽蓝的微光乍现，形成一层透明的蓝色光罩，把整个镜月湖以及它周边的丛林全都笼罩在内。光罩表面不时闪烁着一丝丝耀眼的电光，似乎蕴藏了无穷的力量。
　　空中的血网并不停留，仍然以一种飞扬的气势当头罩下。一红一蓝两种色彩瞬间相撞，乍合乍分，一蓬斑斓的闪光过后，空气中随即飘起一股刺鼻的腥臭。血网中响起一阵似幽怨似倾诉的哀鸣低语，其中还夹杂着隐隐约约的沉闷低吼，洒下漫天的烟尘，迅速地合而为一，急速后退。
　　蓝色光罩击退血网，随之变形，光罩表面突然凝结而成一朵巨大的蓝色莲花，蓝色的花瓣幽光闪烁，边缘极薄，犀利如刀，花蕊之中蓝焰吞吐，不带一丝温度却似乎蕴含了焚化一切的无尽威力。
　　这支莲花脱离了光罩，顺着气机的牵引，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旋转起来，化为一溜残影，向着后退的血线追击而去。
　　但是这支莲花速度虽快，但后退的血线速度却是更快。只见天空中的乌云乍分乍合，血线已经迅速隐入云层，消失了踪影。
　　蓝色的莲花失去了目标，显得有些茫然失措，在漫天的乌云笼罩之下载沉载浮，滴溜溜乱转，显得无助而又孤单。
　　空中的乌云不停地翻滚，似乎是有无数的巨龙正在其中翻腾，一丝丝肉眼可见的暗红气流从四面八方电射而至，融入云层，似乎正在积聚能量。
　　下方的轩辕胜心中着急，忍不住便要举剑出手。然而就在此时，一直仰望着夜空的轩辕胜突然感到脚下震颤，灵敏的神识告诉他，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之中，正有一股非常可怕的能量急速地向上攀升。而且这股能量上升速度之快，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以轩辕胜天生半神之能，就在他刚刚感觉到危险之际，这股能量已经到了脚底。
　　轩辕胜大惊失色，脚尖一点，身体如一缕清风，瞬间平移十丈。刚才所站之处地面猛地爆开，巨大的岩石泥块冲天而起，除去镜月湖湖面仍旧平静无波，岩石泥块飞到湖面上空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之外，周围百丈之内一片狼藉。
　　乱石纷飞中先是一只长满了鳞甲的举手五指箕张，出现在地面之上，接着便是一个隐身在一蓬红雾之中的魍魉巨人身背长弓，凭空出现。只见他缓缓地将张开的右手五指并拢，指尖长长的指甲相互摩擦，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轩辕胜看着那只满是鳞甲的巨大手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说若是方才躲得稍慢，被这只手掌抓住，只要他轻轻一握，恐怕自己这具小小的身躯便要化为齑粉了。轩辕胜仔细一看，原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曾经与自己交过手的巫道大神——后羿到了。
　　一阵嘈杂的喊杀声蓦地从四面八方响起，兵刃撞击之声不绝于耳。轩辕胜脸色大变，知道那些安排在领地外围的各族战士此时也已经遇袭。但是眼前有这样一个煞神在，自己已是万难脱身，不由得心急如焚。
　　这边轩辕胜遇险，已经无暇他顾，那边冥月和蚩尤旗的斗法却又发生了变化。由于蚩尤旗分身已经隐入云层，冥月所指挥的那朵蓝色莲花失去了目标，一时间无处下手。但空中那种极为明显的异象告诉冥月，那蚩尤旗并非败退，而是在暗中积聚能量，准备给自己以全力一击。
　　坐镇阵眼的冥月自恃有弗伦在一旁相助，不愁后力不济，忍不住把手一抬，一丝细细的蓝光从空中的光罩之中射出，植入莲花根部。那朵莲花光芒大涨，瞬间又增加了一倍大小，往上一窜，直入云层。
　　云层中瞬间翻滚如沸，绚丽的光芒给漫天的乌云镶上了一丝丝美丽的花边，激烈的罡气激荡之下，漫天的乌云四散飘逸。空中一只硕大无朋的血色巨拳迎面击打在莲花正中。刺鼻的焦臭之中，蓝色的莲花居然被击打得砰然粉碎，化为漫天的光雨纷纷落下。
　　阵眼之中的冥月浑身一震，登时感到胸口发闷，周身经脉为之滞涩。好在弗伦在一旁察言观色，见状马上将自己的双手搭在冥月后心，绵绵不绝的先天元气输入冥月体内，冥月这才缓过气来。
　　但空中的血色巨拳一击得手，并不停留，原势不变，一种毁灭一切的巨力复又直向空中的蓝色光罩砸来。阵眼之中的冥月双掌翻动，在胸前急速地变换着一些复杂繁复的手势，突地大喝一声，双掌一伸，击在面前的一个透明的紫色水晶球上。只见那个水晶球之中突然腾起一阵无声的蓝焰，然后反头向下，没入球体下方的基座之中。
　　易林上空的那个蓝色光罩随之腾起一抹耀眼的电光，凭空加厚一尺有余。与此同时，空中的血色巨拳快似流星，携一股惊人的气势，已经一拳击打在光罩表面。又是一股刺鼻的焦臭腾起，紫雾弥漫之中，那只血色巨拳被光罩表面流转不止的电光瞬间削去一半，哀怨声中，向后急退；而蓝色光罩也被击打而来的那股巨力击打得向下凹陷，深达三尺。
　　阵眼中冥月手法连变，右手食中两指前指，一团小小的荧光‘嗤’地一声射入水晶球中。上面的蓝色光罩凹陷处迅速复原，上百柄燃烧着蓝莹莹的光焰的小剑攒射而出，划破长空，密如雨点，从四面八方向空中那只已被烧去一半的巨拳围攻而至。
　　一声冷哼从云丛中发出，若有若无。血色巨拳突然散开，化为漫天的红雾隐没在云层之中。那百余支小剑去势甚急，来不及变向，全都撞击在一起。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响过，化作满天烟雨，飘散而下，复又融入下方的光罩之中。
　　这边的后羿和轩辕胜相对而立，俱是沉静如山，似乎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已经充耳不闻。但后羿作为蚩尤座下唯一一个能够分身化影，将本尊留在魔界而以元神分化自由穿梭于人、魔、鬼三界的巫门鬼道大神，其感应之灵敏，自非常人所及。他自上而下地俯视着轩辕胜，早已从他那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神之中看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虑。
　　只见他微微一笑，双手微动间，背上的长弓已经凭空出现在手中，箭已上弦，弓已拉满。只听他有些得意地笑着对轩辕胜说道：“轩辕胜，上次你凭借龙马之助，侥幸得胜，如今龙马已经不在，你手中的所谓轩辕神剑又只能发出不到一成的威力，你还有何本领能够胜我？若是识趣，某劝你还是赶紧放下兵器，将那个什么九阴绝脉的女子交出，供神主享用，庶几还能保住你一条性命。如若不然，本神弓弦一动，只怕你立刻便会化为齑粉，那时可就悔之晚矣！”
　　轩辕胜闻听大怒，手中的神剑青光飒然，周围的树木无风自动：“后羿！你也曾为救天下苍生而不惜触怒上苍，一日之内，连射九日，救黎民于水火，人界奉你为救世之英雄。不想你身死之后，居然委曲求全，以身事魔，甘心沦为魔神爪牙，为虎作伥，反来祸乱天下，轩辕胜虽然不才，却也为你齿冷！如今你竟然还在此大言不惭，劝我投降，真正是无耻之尤！你若有本领，尽管出手，轩辕胜正要领教一下你那震烁一时的射日神箭！”
　　后羿冷冷一笑：“轩辕胜，你少来这一套。当年我后羿为救苍生，不惜以身相代。但那些所谓的人界苍生又是如何对我？那个所谓的神界之主的昊天上帝又是如何对我？一边是偷施暗算，毁我肉身；一边是销我神籍，致使我进退无路，只好沦落为幽冥鬼道，差一点就要堕入轮回。是你们人界对不起我，是那位高高在上的昊天上帝对不起我，却不是我后羿之错！若非当年神主蚩尤以无量神通将我拔离幽冥，我早已经在无尽的轮回路上被消磨了所有的灵识。所谓魔非魔，道非道，正邪之分，神魔界限，岂是你一介蝼蚁之人所能识透？人以国士待我，吾便以国士待之，后羿此身，已属魔神，你既然冥顽不灵，那就来接我一箭！”
　　说完左手一松，一枝羽箭破空而出，直奔轩辕胜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