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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昏迷》【九】

作品名称:深度昏迷      作者:米奇诺娃      发布时间:2014-08-12 07:49:33      字数:3017

  那天下午,张嫂和柱子两人正在地里清理最后的玉米秸杆,大路上走来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风尘仆仆,走路的姿势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看到地里有人,男人下了大路,横穿田野,走到张嫂面前,问有没有水喝。干裂的嘴唇,长长的头发,衣衫褴褛,山东口音,分明是流浪汉,但既不卑微,也不傻愣,细长的眼睛若有所思。张嫂把一个旧军用水壶递给男人,看着他仰脖朝天咕嘟咕嘟一连气喝干壶里的水,牛饮一般。男人交还水壶后也不说话,拿过张嫂手里的镰刀,收割起玉米秸杆,干得比柱子还麻利,装完车后也不说话,跟着张嫂一路回来。
  那时候张嫂还没有啦啦街南的四合院二层楼,还住在啦啦街北的两间泥坯老房里。傍晚,张嫂蒸了一大铁锅馒头,熬了一大铁锅白菜土豆汤。柱子吃了四个馒头三碗汤,男人吃了八个馒头五碗汤。
  柱子说你吃也吃完了喝也喝完了,赶紧上路吧。
  男人不语。
  张嫂问你从哪里来?家里还有什么人?
  男人摇头。
  柱子问你到哪里去?叫什么名字?
  男人摇头。
  张嫂说你要是没地方去就住我这里,但你只能在外屋灶坑旁边,睡地下。
  男人点头。
  柱子说婶!他是个流浪汉。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的干过什么。婶!你可不能糊涂。
  张嫂操起扫帚疙瘩打过去,说你给我闭嘴。
  柱子躲到门后,说婶!我必须照顾你。我不把你照顾好,张婕会怪我的。
  张嫂把柱子赶出门,撵回家,然后把玉米秸杆铺在外屋地上,灶台旁,又拿来一套被褥,对男人说你就睡这里吧。
  男人睡了一夜好觉,就此留了下来,因为山东口音,大家都叫他山东子。那以后张嫂一心打理自家日杂店,地里的其他活都交给了山东子。山东子在柱子的帮助下为自己钉了一张木板床,白天拿到院里放着,晚间搬回厨房灶台旁。后来张婕回家,见到了山东子,竟打消在广州买房接母亲去住的想法,自己也没再回去。再后来,山东子帮助张家母女在啦啦街南建起了四合院,住进了二楼,自己则留在原来的泥坯老房。
  张嫂回忆往事的时候,山东子来到张嫂家后院,酒气熏天地挖起了菜窖。他带着十几个伙计已经挖了许多天,机械人工一起上,已经进入尾声。没有特殊情况,比如下地砍玉米秸杆烧火过冬,山东子是舍不得误工的,这一点让一起挖窖的其他伙计吃惊不小,纷纷议论这个山东来的失忆人能力和体力都非同寻常,佩服之情与日俱增。
  晚上山东子回家,玉米已经醒来,并做好疙瘩汤,放了半个萝卜的丝条,倒显得面疙瘩少了许多。山东子一边吃一边笑,说这样挺好,还省面,还解酒。玉米说是不是萝卜放多了?我看你厨房角落里放着一麻袋萝卜,够吃一个冬天的。山东子说我是笑你怎么那么能睡,眼泡都睡肿了。
  是吗?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样了。
  嗯!我这里没镜子。你眼泡是肿的,要么哭过,要么觉睡多了。衣服质地还不错,只是污迹斑斑,还挂着草棍。鞋子湿漉漉的,已经看不清颜色。是黄色的吧?
  是啊!啦啦街有浴池吗?
  有澡堂,三块一洗。
  我想明天去。
  行啊!明天刚好是女的。每周营业两天,一天男,一天女。明天女,后天男。
  吃过晚饭后两人没什么事做,一个炕头,一个炕稍,对坐着,自然得像一起过了一辈子。
  玉米还不适应硬邦邦的炕,也不会盘腿。她把腿斜伸出去,把脚伸到自己铺盖卷底下暖着。山东子倚着西墙,盘腿端坐,看着玉米捋自己的长发,问:歇过来了?
  是啊。睡了那么多,歇过来了。从来没这么睡过,睡得快失忆了。呵呵!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失忆症,我喜欢这个病。
  我猜你是主动失忆。
  你呢?也是主动失忆吗?
  你猜?
  我不猜。
  不猜最好。我喜欢零的感觉,不猜不问就是不知,就是零,比如你我。
  比如今后。
  是啊!是啊!。
  两人同时轻轻一笑,都感觉到对方不想深谈,一时空气凝结。山东子先起身脱衣倒下。玉米关了灯,也脱衣倒下。月亮高挂,窗外反比屋里亮许多。月光洒一炕,照着两个老朋友一般的陌生男女。玉米没有料到,与一个陌生男人睡在一铺炕上,反而有了前所未有的安全和踏实。一个单身男人和一个单身女人,睡在一铺炕上,能相安无事多久?玉米很想把这事上升到理论的程度琢磨一下,不禁搜刮起自己过去看过的书本中电影里的所有例证,尚未得出明确结论,就及时制止了。算了,她决定不想这个问题,已经对自己嘱咐多少次了,什么事情都不要想,什么问题都不要问,该怎样就怎样。明天先洗澡再说。
  玉米睡不着,头天夜里睡足了,没再有觉。忽然,她想起在繁荣乡招待所做的那个梦和梦里的黑衣男人。黑衣男人站在桥头久久不肯离去的影像挥之不去,听到山东子翻身,禁不住说起那个梦。山东子居然说:
  那人是我。
  你夜里在桥头干什么?
  我跳了黄河。
  哦?
  嗯!
  然后呢?被人救起来了?
  没人救。我被水冲到北岸,呛了好些水,浑身湿漉漉的,就近在庄稼地里躺了几个小时,躺到天亮,然后就出发了,一直向北走,走到啦啦街。
  为什么往北走?是寻乌鸦吗?
  哈!那不祥之鸟!当时想得简单,既然河水把我冲到北岸,我索性往北走好了。其实往哪里走都成,对我都一样。对了,不是说好了不猜不问吗?
  我们在说梦,不算猜。
  好吧,算你不猜。
  所以,你不是本地人?
  这是猜。
  是的。那么,你是本地人吗?
  不是。
  我也不是。
  我知道。
  想知道我是哪里人吗?
  无所谓。
  无所谓最好。可总有些人喜欢问来问去的,这些人啊,知道了又能怎样?
  又能怎样?把你遣送回原籍,或者,把你和网上追逃的那些人对照一番,万一对上了,立个功什么的。
  这里有网络吗?
  张嫂家有,也不常用,记个账什么的。
  这么说,你是逃犯?
  严格意义上说,我是。
  什么罪行?
  又在猜。
  对不起。
  没事。睡吧。,
  山东子转身头朝墙躺过去。玉米睁着眼睛想着自己的梦和梦里的黑衣人。半个小时后,玉米幽幽地说:严格意义上说,我也是逃犯。
  山东子说,严格意义上说,我已经睡着了。
  这里,仿佛远古,仿佛天外,仿佛幸福,天天吃萝卜丝疙瘩汤,天天洗菜,什么都不想,身轻如燕,大脑飘飘,连眼睛都不用完全睁开,朦胧状,用不着费尽心思看清楚什么,这可能就是自己心底里期待的生活吧,当然,这一切都应该与山东子有关,毕竟是这个男人把自己带到了啦啦街。玉米知道这一点,但是玉米不知道,山东子不属于她,也不属于任何人。
  张家的永福蔬菜公司是福利县发展最快的乡镇企业,年产值千万元,所属酱菜厂生产的二十多种酱菜热销全国十几个省份。身为公司董事长的张嫂知道,这个公司的灵魂人物不是自己,也不是身为总经理的大女儿张婕,而是山东子,是那个六年前从大路上走来的失忆了的异乡人。虽然自己大权在握,虽然张婕管理有方,可如果离开山东子的运筹,一切都将大打折扣,也许,酱菜厂根本成立不起来。最重要的是,如果没有山东子,张婕还能留在村里留在自己身边吗?会不会再次远走广州?张嫂不敢想这个问题。两天来,张嫂天天想着山东子与陌生女人玉米的莫名关系及其进展程度,心里备受煎熬。她等待着外出送货的张婕回来,等待着一场避免不了的风暴。六十岁的人了,一生坎坷不断,什么风暴没经历过?可是这次,张嫂明显感觉与以往不同。
  身为母亲,张嫂当然知道张婕前些年在广州的打拼生涯,虽然母女从没细唠过,但张嫂不是傻子,女儿疲惫的眼神大胆的穿着和接续拿回家里的钱都透露着不寻常的信息,尤其那么多的钱,做梦也没想到。张嫂没指责过女儿,她每次想说点什么的时候都会想,若是自己会不会也要走这条路?生活留给她们一家的空间太小,没有额外选择,她心疼女儿的选择,也悄悄感激女儿的冒死挣扎,是女儿的挣扎从根本上改变了一家的处境。
  不,说到改变,也离不开山东子。
  之前几年,从张婕往家拿回第一笔现钞时,张嫂就劝女儿回来,别在外面漂泊了,说有这么多的钱,够花了。当然,她没劝住。她站在村口老榆树下,一次次目送女儿远走的背影,总觉得日子太长,不好熬。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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