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集 老汉心思

　　一、老汉的心思
　　
　　人到暮年，五十八岁的杨波老汉整个冬天精神都萎糜不振的，他每天吃过早饭后背着个手走出家门，从村子的北头踱步到南头，然后又顺着不太宽的乡间公路走到在村东，村东有道龙骨样一起伏的丘岭，丘岭的最高处有一屹立了不知多少年代的古冢，古冢很高，它的模样就如埃及的金字塔。老汉没去过埃及，没观赏过金字塔，如果此冢与金字塔相比，会是金字塔的多少分之一？他计算不出，肯定的说，他这一辈子是永远不会知道的。
　　 但这古冢，是老汉心中的金字塔，从出生到现在，他走上这冢顶多少次？没有计算，但凡他有心事想不开，理解不了，他就会上到冢顶，静静的坐，静静的思考，在这冢上，他最后总会找到方法，找到答案，而这个冬天，他天天都上这冢，可他心中的疙瘩还是没有理出头绪，找出结果。他今天吃罢早饭，又是同样的路线，同样的步子上到冢上。
　　 今天是好天气，无风又无云，一轮火红的太阳悬在东天的半空中，放射出温暖的阳光，这是一个暖人的冬日。老汉站立冢顶，他今天对这古冢在思维里重新给以研究。
　　 这古冢基脚有三丶四亩地大，有三十米高，是夯土而成。这冢毫无疑问是一个大墓，这冢源于什么年代？墓里所葬何人？生长在冢边村庄里的人都不知道，老汉也只是听他老一代人说，这冢有两千多年历史，冢内葬的什么人不知道，只听传说是郑国那一代的一个国君驾崩，为防盗墓，一夜之间，从新郑城南到城西，夯起了七十二个冢，国君葬在那一个谁也不知。
　　这冢是古墓葬，可经历了这么多年，这么多朝代，这么多兵荒马乱，老汉脚下的冢沒有被盗过，古冢上沒出现过盗洞，这也真是怪事，历代的盗墓人知道这冢是没有埋人的假冢吗？到如今，这冢没有被挖开过，这冢的是真是假依然是个谜。
　　 老汉这代人听先人传说这冢只有一个故事，就是在古代，老汉村子里的人那家办红、白大事，在头几天晚上，去冢上烧香磕头，声明要借招待客人用的桌、椅、板凳、锅、碗、瓢、盆，会在办事那天五更，这些用具自动出现在冢旁边，这些用具全部是金子的，借用后的五更天，要全数的还回去，如果缺根筷子少只勺，就再也借不出了。从这古冢里再也借不来金碗丶金家具，就是因为村里一家贪图金子，藏一金碗金筷不还，从那时侯起，古冢里再也借不出了金家具了。
　　 思忖到这些，老汉不屑的低声笑了笑，“想这些干什么？我要想想面前的实际问题了。”实际，在他面前的实际问题也不是很大的问题。
　　 杨波老汉到这个年龄，照村里多数人的话说，他是功成名就了。他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女儿大是教师，在县城教书，儿子小是军官，对象找在南京已成家立业了，孙子、外孙都有了，儿女的心他一点也不用操了。让他心烦心闷的事是儿女操他的心，管他的事。这几年，他和老伴在郑州做了水泥生意，做这个生意关健是运运搬搬。老汉会开车，自己开一辆农用车，送货上门，生意还可以，因为有钱赚，老汉是又吃肉又喝酒，身体壮壮实实的，使老汉从没想到过自己很快就是六十岁的人了。
　　 是两个月前，儿子和女儿联合行动，强行停了郑州的水泥生意，退了租房，处理了农用车，把他们接回老家，让他们安心的种二亩地，过上养老度晚年的休闲生活。儿女说的，做的是对的，村里和老汉同年同辈的，已有两个因病见了阎王爷了，再让父母又是开车又是搬水泥，外人是会说闲话的。从郑州回来三个月了，二亩农田没什么活做，老汉就是每天吃过老伴做的好吃的以后，每天就是游游转转，这样的日子让一个尚能蹦能跳的农民过下去，他产生的是不尽的烦恼和不安，他受不了这样的日子了。一个人能有事做，能有活干，证明这个人在社会上还有用，如果啥也不会干了，就证明是个对社会没用了，是等死的人了。
　　 老汉在冢上站了很久，思索了很久，他最后决定，只要有机会，要干自已力所能及的，干得了的工作，不管儿女怎么说。
　　
　　
　　二、招工广告
　　
　　过了腊月二十三，杨波老汉去镇上赶集，开始置办春节年货，集市的公告栏处一张招工启示吸引了他。
　　 启示这样写：
　　 本人在浙江乡镇建水泥瓦厂一座，已经营五年有余，现因生产需要，招工五十名，招工条件如下：
　　1、年龄18-----50周岁男性，身体建康，体力强壮。
　　2、用工合同一年，农历正月初六至当年腊月二十三。
　　3、工资保证每月1500元，上不封顶。
　　4、用工合同期间，没有回老家假期。
　　如有意者请到家面谈。
　　本镇新巾村刘明林启
　　 到江南打工，一走就是一年？杨波老汉对此招工启示很有兴趣，不过人家年龄有限制，自己都五十八岁了，人家肯定不会用的，不过，自己没有去试一下，怎么就确定不用呢？自己虽然年龄大些，但是身体是健康的，另外自己还有农用车驾驶证，这都是有利条件。去外地，一走一年，这一项好多人是不会愿意的，年轻的男人是不会同意这一项的。在本地，年轻人都会找到工作，有家庭的温暖，夫妻的照顾恩爱，何必要跑那么远的外地，去过一个苦行僧的生活呢？
　　 杨波老汉喜欢独立的生活，孤独的生活，这也许是他和老伴从结婚就没分离过的原因。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夫妻分离太久了是想念，一起太久了是厌烦，因此夫妻的正常生活应该是分分丶合合，远远丶近近的。老汉想到老伴，他是多么想离她越远越好，她的絮叨，她粗糙如树皮了的皮肤……
　　他们五年前就断绝了夫妻生活，虽在一起干活劳动，一个锅吃饭，但睡觉早不在一起了，早已各睡各的床铺，使他早有远离她，独立生活的想法。
　　 想来想去，杨波老汉还是决定瞅时间去新巾村见见刘明林老板，看用不用五十八岁的他。
　　
　　三、老伴同意
　　
　　 是在腊月二十八那天下午，杨波老汉骑辆电动车去到新巾村的刘明林家，刘老板客气的接待了他。刘老板有四十岁年纪，中等的身材，一幅和善聪慧的面孔，他问了老汉的基本情况说：“大伯，你各方面条件还行，但就是年龄大，瓦厂的活你也知道，都是重体力，再一个去外省办厂我是为了多挣钱，外出打工工人也是为了挣钱，我的厂是两班制，一班要干十二个小时，重体力加上工作时间长，上年龄的人是坚持不下来的。”
　　 “刘老板，车间里的活我干不了，有没有工资低，体力轻的工作，比如打扫个卫生什么的。”
　　 刘老板沉思了一会说：“你会不会开农用三轮车？”
　　 “会呀，三个月前我还开四轮的农用车卖水泥，三轮车更不在话下了，你看我的驾驶证，所有农用机械我都可以驾驶的。”老汉说着递上驾驶证。
　　 刘老板接过证仔细看了看说：“不错，今年还参加了审验，是有效证件。”他沉思了半天才说：“你看，你干这个活，就是看大门和打扫厂里卫生，负责把垃圾送到垃圾场，工资呢？就按基本工资1500元行不行？”
　　 被刘老板录用了，杨波很高兴，爽快的说：“行！行！”
　　 “既然愿意，就签个合同吧，你把身份证留下，正月初六从咱老家出发，是坐火车，或者包大客车初六到我家决定，如果到时违约反悔，车费损失是要负担的，所以如有变化，要提前打电话通知我，我选定的人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少一个人到时侯就开不了机的。”
　　 杨波同刘老板签了合同，骑车走在回家的路上，他一路在想，要离家一年，离开那讨厌人的老伴，沒离开时想望着啥时会跑的远远的，十年八年都不见面。可玩到了实点上，要真的远离，该如何向老伴说明？向儿子、女儿说明？今天是腊月二十八，一个礼拜后就走，这个问题要选择好时机说出来，要是她们不同意，还真是个大难题，这个工作要一点一点细致的做。看来必须先把老太婆的工作作通，然后有老太婆的支持，才好给儿子、女儿摊牌。
　　 看来只有先从巴结老太婆开始了。
　　 老汉到了镇集贸市场上，想想该买什么东西巴结住她呢？老伴这个人不讲究吃，再一个已到腊月二十八，过年吃的东西，待客东西他都天天赶集，到今天都置办齐了，家里是吃啥有啥。给她买穿的吧，她这个人从他认识起，就是爱穿爱戴，年轻时去远处出差，做生意，都会买当地时兴的衣服带回来，一次从武汉捎回一件的确凉蓝花短袖衫，她特喜欢穿，穿有十来年才扔掉了。自她四十五岁后，人老啦，穿什么也不好看，他就沒再买衣服打扮过她。今天突然想到给她买衣服，买什么衣服呢？
　　 他进了服装店，各类衣服应有尽有，花色品种名目繁多，看得他眼花缭乱，他无从下手。他突然想到，老伴现在是个不好伺侯的人，是个精神有点变态的人，你如果买的东西她不如意，她会马上给你翻脸，让你下不了台的，这叫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拍不好会重重挨马踢一脚的，这十几年这教训还少么？老太婆生性爱钱，惜钱如命，还不如给她二百元钱，叫她自己挑着买，喜欢什么买什么，白花钱白出力的事再也不能干了。
　　 回到家天已黑了，老伴晚饭已做好，老汉想喝二两，就自下厨房拌了盘卤猪头肉，倒了两杯酒，递给老伴一杯。
　　 “来！该过年了，陪老公喝一杯。”
　　 “我沒兴趣，想喝你自己喝吧。”老伴推开杯子，自己一口一口的吃米饭。
　　 “敬你酒不喝，只有我自己喝了。”老汉闷闷的连喝了几杯，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二百元钱，“今天在集上本想给你买件衣服，可咋挑对不上眼，把钱给你你自己去买吧。”
　　 老伴这才滿脸堆笑的接过钞票，“这还差不多，到过年了还想到老婆子，谢谢你了！”
　　 老汉沒有再说话，又喝了几杯酒，心想，办啥事要见好就收，要一步一步慢慢来，这第一步让她先收住钱，第二步她把钱花了才摊牌，不然今天把话挑明了，她会理解为有事求她才想到她，她一反感，脾气上来，把钱扔过来，那就心思白费了。
　　 到了除夕夜，这旧年的年夜饭两人张罗了一大桌，酒席摆起来啦，没有人来喝酒，儿子在外边成家了回不来，女儿是人家人，到正月初二才回娘家走亲戚。老汉在院子里烧了一沓黄裱纸，放了挂鞭炮，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咀里念道：“各位列祖列宗，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年夜酒饭已备好，请各位入席喝酒，边饮酒边看今年的春节晚会，孝子杨波和孝孙媳妇有请各位了！”
　　 烧完香后，他回到客厅酒桌旁，酒桌上老伴早摆好了一圈的酒杯，他给酒杯都斟上了酒，然后和老伴碰杯连饮三杯，二人坐下来边吃喝边看电视里今年的春节晚会。自儿子、女儿成人成家，自老汉父母亲离世，老汉、老伴的除夕和新年的初一，两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酒席好摆，客人难请呀！
　　 老汉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觉得到了半醉的状态，老汉壮了壮胆，终于把话说了出来：“老婆子，过罢年我找了个活，和你商量商量看去干不干？”
　　 “干啥活？是去什么地方？”
　　 老汉掏出用工合同：“你看看吧，具体事项都在上边。”
　　 老伴去里屋取出老花镜，在餐桌上认真看了一遍说：“能有人用你干这个活，是人家老板看起你，你一个人去那么远，一年才回来一次你照顾了自己吗？”
　　 没想到老伴这么爽快的答应了，这使他很感动，这十几年来对老伴的偏见使他有了内疚。老伴爽快答应他是有原因的，因为停了郑州生意的这几个月，老汉因为沒事做，整天游来晃去显得六神无主的，吃、喝方面也兴趣全无，一个农民出身的人，一下闲居起来，是会闲出病来的，人的体力和精力，如果不用，是积攒不起来，库存不起来的，生命在于运动，有了运动，身体才会健康。上了年龄的人，只要不干体力太重的活，营养跟得上，不饿着不渴着，干点活对身体只会有好处，没有坏处。看个大门，打扫个卫生，这正是老汉这个年龄人干的活，因此老伴很支持。
　　 “你这个年龄了，谁也不要你的钱，出门在外，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只要你不生病，身体好，别给儿女添麻烦就好。”
　　 “你放心吧，出门在外，我知道如何照顾自己，惜乎自己，就怕儿、女不愿意，他们的工作劳你给做做。”
　　 “初二女儿上门，到那天先同女儿商量，女儿商量通了再打电话给儿子，你酒足饭饱了，就不要再喝了，好好看春节晚会吧。”
　　 杨波老汉乖乖停止了吃、喝，坐在老伴旁边，兴趣的观赏着电视上的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