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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地(一)

作品名称:《桃花地》      作者:桃园三少      发布时间:2014-07-25 15:09:21      字数:4351

  你知道吗?冀中腹地——深州,曾经有两条河,一条是黄河,一条是滹沱河。
  有人说,黄河像一匹野马,它一路咆哮着,由南而北穿冀中汹涌而过,最后向东经天津跑向渤海。这匹野马一跑,从太公垂钓到姜女哭城,奔腾了八百多年。
  滹沱河,更像一匹桀骜不驯的马驹子,忽南忽北,在深州大地上翻来蹿去,那洪水淹过多少次城记不清;淹过多少次地,更是记不清,但是洪水也肥沃了深州广袤的原野,于是这块地上开始长花、长草,长了树木,长了庄稼。
  但黄河却是深州的母亲河,她淤积而来的并非全是泥沙,那甜甜的黄河水,也在偏远的西方山麓间把宝贵的种子挟带到冀中深州这片古域上,在这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这就是驰名华夏的深州蜜桃。
  四月踏青时节,桃花开了,盈盈的桃花绽满了春色,粉色的花香牵动着多少游人梦中的憧憬,无边的情丝。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你知道吗?我们的大中国却是一束美丽的海棠花,她面积一千一百四十一万多平方公里,海外的倭寇早就艳羡上这束秋海棠。九一八事变后,这束海棠开始枯萎,先是东四省这片叶子被摘走,变成了伪满帝国,最后失去了外蒙这一片花蕊,至今也未能收回。小日本的铁蹄践踏了卢沟晓月,踢开了门户保定,抢了鱼米之乡白洋淀,迈过春潮浮沱,穿过青纱绿帐,攻进了古域深州(深,武,饶,安)卧牛城。民国二十六年十月,桃花结出了丰满的果实,国军却弃州城南走,中国共产党人毅然举起了抗日的大旗,深州人民在以任克俭,蔡毅为代表的县委领导下,决心流尽最后一滴鲜血,用赤诚机智和果敢,不分白昼,英勇地和日军鏖战在这片桃花盛开的大地上。
  硝烟弥漫着,战火纷飞着,一转眼,冀中抗战到了最艰苦的岁月,一九四二年的夏天。
  
  第一节 风雨前的静寂

  四月下旬正是槐花飘香时,从地委那里传来了好消息,骑兵团在深么路打了修路的鬼子一个漂亮的伏击,缴获了机枪一挺,掷弹筒两个,步枪三十余支。这消息像一阵风传遍了全县,老蔡和任克俭也着实兴奋了一阵子,群众都说骑兵团是染房的伙计,非给敌人点颜色看看才行。但没过几天,地委张书记亲自带着通信员急匆匆地从饶阳赶过来。
  看到地委书记脸色不对,蔡县委忙给他倒了一碗水,说:“张书记,一定有急事吧,你先喝碗水吧。”
  地委张书记沉了沉气,端起碗咕噜咕噜地喝个精光,把碗一撂,说:“敌人要大扫荡了,冀中区党委有新的敌情通报,你快召集县区干部,我要给大家传达一下,欸,你们县长任克俭呢?他没在这里吗?”
  蔡县委忙说:“在,在,他在后院正给房东挖地道呢。”
  张书记说:“走,一起看看去。”
  后院是个破旧的斗砖房,房前杨树上拴了一头小叫驴,见了生人“咴、咴”地叫起来。
  交通员小石正朝院里背着土,看到地委的同志来了,忙停下手里的活计,朝张书记他们高兴地点点头,打个招呼。进了里间,房东刚把一筐土提上来。一个小地洞挖了三米多深,正向一边伸展。洞里一盏豆油灯,昏黄的灯影里,一个小伙子土头土脸干得正欢
  蔡县委说:“克俭,你先上来歇一会儿,地委的张书记看咱们来了。”
  听说地委的同志到了,洞里的任克俭探了探头,一双明亮的眼睛朝上望了望,接着三下两下蹿出洞来,拍拍手上的土,兴奋地握住张书记的手,说:“你来了,张书记,有一阵子没见过地委的同志了,你来了,我们就有了主心骨。”
  张书记笑着和他握握手,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说:“你现在是县长啦,任大秘书,当了一县的父母官,没有主心骨还行?!”他觉得这个二十来岁的新领导,既年轻又精干,就像自己当年的影子,再配上一个老成稳重的县委老蔡,正是一对好搭档。
  张书记接着说:“冀中区党委有新的指示,需要马上传达给你们,你们县上的干部都在不在呀?”
  任克俭点着头说:“在呀,县大队和公安局的手枪班都驻在这村。”
  蔡县委招呼着小石洗了脸,让他赶紧去通知各区的区委下午来开会。
  任克俭客气地招呼着张书记和他的通信员,几个人坐在炕沿上,听张书记简单地讲当前的新情况。
  小石听情况紧急,蹿过麦子地,躲过敌人的岗楼,跑了一个上午,连转了几个区的联络点,累得满头大汗,小棉裤都湿的汗渍渍。过了午饭时,各区的区委才陆续赶来了。
  十五六个人有蹲有坐,有的吧嗒吧嗒地吸着旱烟袋,要说是干部,却个个都破衣旧裤,一副普通老百姓衣装。县大队的队长夏成仁,一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紧挨着任克俭身边坐着,他俩是姑舅弟兄,都是深县抗战学院培养的青年干部。
  最后来的是田清河、田光叔侄俩。蔡县委和他俩打个招呼,看看人都到齐了,就对张书记说:“张书记,可以开会了。”
  地委老张掐灭了手上的纸烟,身体晃了晃,看了看大家,表情严肃地说:“大家都来了,我就传达一下冀中区党委的指示精神:当前敌人正在调兵遣将,加紧了对我冀中根据地的分割和包围。冀中军区零零碎碎破译了一些敌人电文,日军第二十六师团的坂本部队,还有什么白龙部队,还有……”他想了想低头从破袖筒中摸出一个小纸团,展开看了看接着说:“有敌人第一一0师团的白龙部队,第七独立旅团的小川部队正在反复扫荡滹沱河以北地区,我分区部队纷纷跳出包围圈,进入了深武饶安地区。同时石门的敌人有一万多人正在封锁石德路和沧石路,驻束鹿地的第七旅团池上部队正沿石德璐南侧东进企图将我军赶到石德璐以北。驻衡水的骑兵第十三联队山崎部队沿滏阳河北进控制了滏阳河东段,同时小范的敌人已经封锁了滏阳河。敌人企图对滏阳河以西、滹沱河以南、石德璐以北的深武饶安这个冀中根据地的腹心构成一个大包围圈,可以说冀中的部队已经完全被敌人包围在了这个连环阵中,日军调动了大约五万多日伪军,企图很明显,就是以铁臂合围之势把八路军主力消灭在深武饶安。”
  听到这里,大家都握紧了拳头,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好汉难抵四手,毕竟我们冀中只有数千人,枪缺、弹少,怎能架得起一群野兽的攻击。大家心情都紧张起来,为冀中吕司令的部队捏了一把汗。
  张书记顿了顿语气,挥了挥手说:“冀中区党委要我们坚决做好反扫荡工作,县委和县大队要就地分散,要化整为零,区干部不离区,县干部不离县,人自为战,枪自为战,把抗日战争坚持下去。斗争将会越来越艰苦,形势将会越来越严峻,做为地委领导,我也坚决不离开本地区,将和大伙一道坚持,在场的同志也决不准离开本乡本土。坚持团结,坚持抗日,必将赢得最后的胜利!”
  人们神情凝重,任克俭伏在桌旁认真地做着记录,这是当秘书时养成的工作认真的好习惯。
  张书记接着说:“大家想一想,敌人为什么这么疯狂,来势汹汹,这是因为国际上德国法西斯已经掉进了苏联红军的陷阱中,英国、法国、美国的军队已经在太平洋开始反攻,日本法西斯对国民党的诱降受到了中国共产党和全国大多数爱国志士的阻扰,蒋委员长仍然高举着抗日的大旗。日本是小国,没有太多的补给,他只有在华北包括我们冀中平原夺取物资,来支持他所谓的‘圣战’,否则他就完蛋了。敌人越是疯狂,表明我们的抗日工作越有成绩,大家想想哪一天黎明前的时刻也最黑暗,黑暗只是暂时的,黑暗过去了,就是黎明。”
  最后他鼓励大家:“去年秋天,日本鬼子七万人号称‘百万大战’进攻我冀中根据地,三个月的工夫就被我八路军打退,损兵折将五千五百多人,我们最终取得胜利。虽然这次敌人调动兵力之大,敌我力量悬殊,但我们县区干部要坚持斗争,不要悲观失望,要潜伏下来保存力量,要用革命的两面政策来对付敌人,用合法的斗争掩护非合法的斗争。”
  会开了一个下午,送走了地委领导,老蔡又和县委的干部们做了具体的分工和安排。
  掌灯时分,干部们悄悄地散了。似一场大雪过后,无影无踪。
  老蔡和任克俭摸了摸手枪,结伴悄悄地出了村,朝深北二区庄火头村的一个堡垒户冯大娘家里去了。
  庄火头村,村子不大,里城厢也就三十里远,便于开展工作。村里群众基础较好,大都是贫雇农,是二区区委集合开会经常到的一个联络点。冯大娘家有个儿子叫魏竞星,是我们的地下交通员,二区区委经常派他和县委联系,就这样一来二去熟悉起来,老蔡和任克俭就暂时住进了他们家。
  他俩住进了冯大娘家的小后院,是个牲口棚,堆着许多青草。牲口棚有个小地道,十五六米深,院北边就是村外绿色的麦海,遇到危险即可蹿到麦地躲避一时。
  冯大娘在前边门口坐着纳鞋底,机警地注视着街口的动静,遇到情况就大声地吆喝着几只鸡,告诉他们快躲藏起来。
  白天,他俩也在院里晒晒太阳,时令正值四月下旬,牲口棚前的老榆树正盛开着一些细小而洁白的小碎花,仔细闻闻,空气中抖动着淡淡的清香。
  夜晚来临时,小风吹着,月光下的花朵在院中飘飘洒洒,象无数的荧光在雀跃。
  这些小碎花任克俭喜欢,看到它,就会想起自己的妻子,这些充满诗一般童趣的花朵更像妻子的名字:俞敬雪。在这个月光下,她战斗在哪里呢?
  想起妻子,他就立即想到妻子的好姐妹么头区的妇救会主任薛坤如,那二十三岁的青春,正像一朵刚刚盛开的桃花,在一个晨曦初露的早晨就死在了日本人的刺刀下。他恍恍惚惚又回到了张千寺村,看到了阵亡的徐才贞大姐,那满身是血的尸体在眼前又是那样分明。她们是那样的年青,又是那样走的悲壮从容。难道她们就不该享受这人间的好时光吗?!
  榆树花飘飘洒洒,零零落落,更让任克俭感到内心的孤单和心事重重。他时不时拿出自己心爱的手枪,看看瞄瞄,那三十多粒子弹一粒一粒摸来摸去,如数家珍。他觉得这就是自己的生命,但妻子在外工作,却没有给她配一把手枪来防身,也更没有一粒子弹来保命,她的生命不就是他的全部吗?!
  在这个月光挥洒的夜晚,她躲藏在哪里呢……
  县大队的战友们都像游鱼入了大海。看不到这些生龙活虎的战友们,他更觉得身上的担子重如千钧,他更想出去走走看看他们。可每当走到院门,却又不由自主抽身转回来。身旁的县委老蔡却悟出了这个年青县长的心事,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膀说:“克俭,又想心事啦?我何尝不想家里人,我们在外四处漂泊时,你嫂子就在家经常纺线到深夜,她告诉我在家经常做恶梦,梦见我被鬼子给杀了,浑身血肉模糊,梦醒了又是一脸的泪水,哭着不叫我出去工作。但她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哭哭闹闹一阵子,末了还是高兴地把我送出门,为什么呢?不把鬼子赶出国门,农民就是在家种田,也得时刻提心吊胆,终究过不上太平日子。
  人总是有私心的,哪一个人不怕死,说不怕死那是瞎掰,但我们的干部战士死了那么多,后来的人却又前仆后继,为么呢?因为人们心中只有‘报仇’两个字。他们都是我们的兄弟呀,都是我们的亲姐妹,他们临走的时候,知道我们这些干部和战友一定会给他们复仇的。我们如果连这些也做不到,我们还是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吗?不是,决不是!想到这些我就信心倍增,有用不完的干劲。”
  任克俭心里想,老蔡这个人的确是硬骨头,前年秋天百团大战时,硬是拐哒着脚也要参加破路的组织工作,九头牛也拉不回,和这样的领导搭伴工作真算是有了主心骨。唉,还是多想想怎样多干些工作吧。
  夜里,风刮起来,隔壁老田家的大杨树哗啦啦地响,毛毛虫般的花穂头落了满满一地。
  风停了,下起小雨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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