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恩师荣调

　　九、恩师荣调
　　为了能静静地看书，兰儿天刚朦朦亮的时候就带着草篮和镰刀走出家门，在外面打好一篮猪草，然后就坐在树荫下读书。太阳曝晒着的时候，就只好跑到生产队的牛棚里看书，被牛粪熏得一身的臭气。
　　奇怪的是，只要兰儿不在家，连儿就安静下来，成天坐在阶檐下傻傻地痴痴地望，只要兰儿回家，她就又闹将起来。
　　兰花心中非常疑惑。按老规矩，女人是不读书的。男人们都说，女人读书，伤风败俗。兰花不知道这个说话哪里来的，总觉得没有什么道理，但是又不敢去探究，怕别人拿异样的眼珠子盯自己。她感到有点不妙，因为兰儿读了书后，她的脾气好像变大了，有不顺心的地方还敢和娘老子和爷老子顶嘴。兰儿读了书，是不是真的要伤风败俗了？这真是可怕的事情！兰花心里也有点私心，女儿读了书，还是要嫁人的，那就是说，读了对自家也没有多少好处。家里算是白白供她了。女人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读书真的是没什么用啊！
　　兰花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心中后悔起来。她又不敢出面让兰儿回家，只得从夫：“兰儿读书是读书，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好是坏？”
　　林浩涛不听则已，一听暴跳如雷：“当时我不准她读，你又在旁边放屁，现在倒好，还没想好是好是坏？你这个女人有神经病还是怎么的？”
　　兰花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噤若寒蝉。
　　兰花看兰儿的眼光，就开始越发的细，越发的痴：“女儿，你要争气呀！你可不能读坏了书，学了坏样呀！”
　　这是一个阴雨的天气，兰儿照常要完成打猪草砍柴的任务。为了快点做完这些事，她总是一个人独行独往。她怕和小伙伴们一起去，大家一块玩儿得开心，就会忘记了干活。
　　兰儿来到山上。树和草都是湿漉漉的。一阵清凉的风吹过，盲兰儿感到非常受用。兰儿一边劳动，一边哼着文老师教的歌儿：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
　　突然“嘶”的一声，兰儿不由得全身颤抖起来，曾有的经验告诉她，碰上了一种可怕的毒蛇。当地人叫“扇头疯”，书上叫眼镜蛇。
　　这不，那家伙灰褐色的身体盘在地上，凶恶的脑袋朝兰儿立着，眼睛发出可怖的黑光。
　　“妈呀！”兰儿扭转身子就想逃。不过她立即想起了文老师告诉过她的：看到毒蛇不能逃，不然你怎么也逃不过那身子滑溜的家伙闪电一样的速度。打蛇要打七寸。
　　兰儿一时不知怎么办，她和毒蛇僵持着。
　　眼镜蛇也看着兰儿，像在寻找机会进攻。兰儿瞅着这灰不溜丢的东西，心中紧张地想着逃避的主意。这样大约过了几分钟，那家伙见兰儿没动，它也不动，只是竖着脑袋，毫不放松紧惕的样子。
　　兰儿想这样下去还不知僵持到什么时候呢，她记得老师讲过，眼镜蛇的毒液一旦喷到人的眼睛里，眼睛立即会失明的。
　　兰儿哆嗦着手，悄悄地将自己的小手帕从袋里抽出来，包住了眼睛，但依然可以看到那可恶的东西。那东西见有动静，又是“嘶嘶”几声。
　　兰儿动了一步。
　　眼镜蛇脑袋突地竖起冲兰儿喷出了几线毒液。真是侥幸，那些毒液只是喷在身上。蛇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赂兰儿扑来，眼看着可怕的毒牙就要刺向兰儿的耳朵。
　　说时迟那时快，兰儿的右手一把抓住了眼镜蛇靠头七寸的地方，使出吃奶的力气顺势将这家伙抛了出去。
　　瞬间，眼镜蛇的身子软软地跌落在地。这家伙似乎半天没回过神来，可能也吓怕了，过了一会儿，乖乖地溜之大吉。
　　从死神面前逃了回来。兰儿依然全身颤栗。她呆呆地站着，一时竟然手足僵硬，动弹不得。过了好久，她才恢复常态。
　　想到自己刚才的英勇之举，兰儿激动万分。
　　原来我有这么大的力量，可以打跑这样可怕的毒蛇！原来我还可以做这样了不起的大事情！怪不得文老师说，女孩和男人一样，什么事都可以做到！
　　兰儿觉得自己突然长高了，长大了，一下子变得有力量了。她对自己充满了信心，她不关再像过去一样，心尖尖上总是充满疑惑和忐忑不安。
　　是的，我可以做到！我可以战胜不可想像的困难，我一定要做一个真正有用的受人尊敬的人，我一定不能像姐姐和母亲一样受人欺负！兰儿暗暗告诉自己。　
　　
　　眼看着秋凉又起，秋叶飘落。暑期眨眼即逝，又一个学期到来了。兰儿想像着又可以见到文老师，可以和她说自己的惊险经历，可以向她诉说自己无尽的想念，心中充满了兴奋、快乐和憧憬。兰儿仿佛看到文老师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文老师微微上翘的嘴角正对自己发出会心的微笑。
　　可是来到学校的时候，就听到一个晴天霹雳一样的消息：文老师被调走了。
　　来接待兰儿的是一个男老师。
　　兰儿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在她的心里，文老师才是自己的老师，文老师才是自己的老师呀！为什么要派一个陌生的男人来当老师？兰儿对想出这个主意的人真是恨透了。
　　文老师的书还在我这里呀！兰儿哭得非常伤心。她这样不声不响地走了，她肯定不记得兰儿是多么的依赖她，她肯定也不记得兰儿借过她的书……兰儿愁苦不已：为什么这么可亲可爱的老师要走啊？难道她是不喜欢教我了吗？还有她的书，我可怎么还啊？
　　第二天，兰儿迟迟地不肯起身去学校。她怕见那个新的男老师，她怕见那个伤心的地方。
　　连儿又在窗子外面又跳又叫，那声音尖利极了，难听极了：狗来了，在你脸上咬几个洞！蠢死了！读书，好日子，不读书，坏日子……
　　“兰儿，你还不去学校呀？同伴们都走了，快点呀！”兰花在外面催促。她一边叫一边嘀咕：哎呀，这读了书也没见有啥好啊，就只知道发脾气……
　　兰儿磨蹭了好久，这才出来。她背着书包，头也不回向学校走去，决心不管谁教，都要把书读好，她坚信，不读书，遇到困难就没有办法，读了书，会有办法的！一切都会有办法的！
　　走在路上，兰儿咬着嘴唇，她觉得心里非常疼痛。可恨那个男老师，他为什么要取代文老师的位置呢？兰儿这个八岁的孩子，这个问题在她看来真是太严重了。
　　新来的老师介绍说，他叫张为民，以后大家都叫他张老师好了。
　　兰儿除了听到了这个，其他都没听进去，她心里一直都在想：文老师真是太了不起了，男人做的事情她也敢做，而且她比张老师还先来到学校呢，兰儿幼稚的小心眼里装的全都是文老师。
　　“张老师，文老师在哪里？她为什么不来教我们了？”一个男同学大约忍不住了，站起来提问。这可把兰儿的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就是，文老师教得这么好，她为什么突然就不来教我们了？”兰儿接过话头。
　　全班同学起了不少附和的声音。
　　“你们是问文素梅老师吧？她可了不起哟！因为她有文化有水平，组织上提拔她到一个公社当社长去了！”张老师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里透出出自豪。
　　呀！教室里响起一阵羡慕的咂嘴声。
　　兰儿的眼睛突然亮了。文老师？她？当公社的社长？不是开玩笑吧？兰儿记得爸爸老是说他当农会委员的事，一说起就眼睛发光。可是听说公社的社长比农会，那可不是大一点儿了！
　　“哇，她太了不起了！”同学们发出赞叹。有两个女同学还发出尖叫声。
　　“那，文老师还会来看我们么？”兰儿怯生生地问，她可不想听到否定答案。
　　“嗯，我想会，只要文老师有时间。”张老师亲切地看着兰儿：“你是叫林兰儿吧？文老师说过，你是一个最努力的女孩，将来一定有出息！”
　　全班同学的眼睛就刷地朝兰儿看过来。兰儿摸着脸蛋，怪难为情的。
　　看来，张老师也不是很讨厌嘛。
　　兰儿这才抬起头来打量张老师。他的样子也不难看，高个子，长方形的脸，眼睛看人的时候，让兰儿觉得有一股威风。说话中气十足，但语气很温和的不可怕。兰儿打量清楚，觉得这个老师比文老师，除了不像文老师那么亲，倒也没什么值得指责的。
　　文老师当社长的消息让兰儿好几个晚上都睡不着。一个女人居然可以当社长，这真是给了兰儿莫大的鼓舞。在女人饱受欺辱的家中，左右女人毫无地位的村庄，在女人根本不受人正眼看的兰儿的世界，这是一种怎样的亮光！
　　兰儿没有忘记张老师自豪的眼神，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真心的尊敬和佩服。可是父亲为什么要对母亲没有好脸色呢？妈妈没有做过什么错事，可是为什么在父亲面前，在村子里，就是不能昂首挺胸地做人？
　　兰儿想了好久，最后她找到了答案，父亲和母亲都没有读过书，而文老师和张老师，他们都是读了书的人，这度不是他们之间的差别。
　　兰儿暗暗庆幸自己当初争取到了读书的机会，即使天蹋下来，也得把书读好。她暗暗告誡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