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仙斋（二）

入夜，一阵凉风吹过，书堂四周围绕的白帘被吹了起来。华央一袭白衣着身，借着月光轻轻的走了出去，月光轻柔的铺洒在她轻柔的霓裳上。她举扇四周看了看并无异样，然后便独自朝桃仙斋后院走去，仙斋后有条曲折迂回的走廊，走廊下是一片长满荷花的碧湖，碧湖水域广袤，上面漂浮着浓稠翠绿的浮萍，月光轻柔洒下，只见那湖面荷花显得格外艳丽动人。
走廊的尽头点着一盏白色的灯笼，一个白衣书生正坐在那儿用功苦读，华央诧异的向他走去，此人正是白日里见过的穷书生，他见有人来了不由吃了一惊，握着书卷慌忙起身。
华央低头看着那堆砌如小山似的竹简道：“这位公子，这么晚了还在这儿夜读啊！”
那书生行礼一笑道：“小生唐旻，见桃仙斋内有这么多古书典籍便忍不住想读，没有打扰到公子吧？”
华央摇头一笑，说道：“我新来此地，睡不着便四处走走。”
唐旻点点头道：“这儿风景秀美，月光轻柔，公子若不嫌弃可以与我一同夜读。”说完弯腰拿起一卷竹简准备递给华央，谁料地上堆砌的竹简有卷“哗啦”的掉入了水中。唐旻见状面色大变，叫道：“哎呀不好！竹简落入水中，上面的墨迹岂不被晕染了？罪该万死，这么好的竹简岂不被我给糟蹋了？”说完奋不顾身的跳入湖中打捞起了竹简。
只见水面上绿萍颤抖，荡开涟漪，华央却见白月之下不远之处的荷花在急促窜动，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向他们游来，她急忙叫唤唐旻上岸。唐旻扑通扑通从水中探出头来，吐了一口水，又再度潜入水中，看来他捞不到那卷竹简是不肯罢休的。华央不安的看着渐渐靠近的异动，似乎已经感觉到了有异类的存在，便将扇子放在唇边默默念起了咒语，那水中的异动似乎被安抚了下来，只见唐旻再次从水中探出头来，满脸贴着浮萍，一手摇晃着竹简，狂喜的叫道：“华央公子，我找到竹简啦！”
华央点头一笑，伸手将他拉了上来。不远之处的异动也已停止，白色的灯笼瞬间被风吹灭。华央帮唐旻抱起剩下的竹简，道：“唐兄，你浑身湿透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唐旻点了点头，二人回到书堂，华央替唐旻点火取暖，唐旻到没有心思顾及自己身上的湿衣服，反而是着急的看着那卷掉落水中的竹简是否完好。竹简上的墨迹虽然已是很久以前写上去的，可是始终是墨迹，遇水之后已有些晕染，打开竹简，上面的字已然模糊成一片，唐旻低头叹道：“罪过，罪过……都怪我不小心，竟然弄湿了先人倾心撰写的竹简，这可如何是好？”
华央不解，说道：“竹简弄湿了就算了，桃仙斋藏书这么多，也不会有人仔细看的啊！“
唐旻将竹简贴在怀中擦拭，摇头道：“公子有所不知，如我嗜书之人书籍乃犹如性命般重要，先人留下此卷是想让我后世子弟能有所学习与顿悟，如今竹简在我手中毁了，自己不成器也就罢了，总不能耽误日后有志者来读此卷吧！不行……我要想办法修复竹简内的内容才是，否则日后将没人明了卷中之大义啊！”
华央诧异，问道：“你说要修复竹简里面的内容？可是这字迹已然模糊成一片，如何能够修复？”
唐旻便从书堂内取出空白的竹简，又从书架内找出笔墨来，将毛笔含在嘴中，推开竹简，若有所思的道：“这卷竹简的内容我之前读过，凭借记忆应该能够重新撰写一份。”说完下笔如流水，已然凭借记忆开始书写起来。
华央见他不仅过目不忘，而且那字体宛若行云流水，苍劲有力，便有些佩服起唐旻来。此刻吹来一阵清风，那堆篝火也越烧越旺，唐旻并不顾及身上的潮湿，一心专注的写着字。
院中两株老桃树上的桃花随风飘落，花瓣芬芳，格外妖艳动人，不远处仙斋的屋顶上，突然飘过两个女子，一个着白衣，一个着红衣，女子身上的服侍似乎已经有些久远，她们两看着篝火旁边的两人抿嘴偷笑。原来此二人乃是那两株千年桃树幻化而成的桃花精，白衣的是姐姐，名唤白蕊，红衣的是妹妹，名唤红玉，姐妹两凭借千年修为幻化成为桃精。
红玉低头看着那两人，抿嘴一笑：“姐姐，你看那个白衣公子好生俊俏啊！”
白蕊的目光却落在了书写竹简的唐旻身上，见他如此专注，不由笑道：“我看那提笔疾驰的公子今年一定能高中！”
红玉道：“姐姐是说那个穷书生么？我瞧他诺诺弱弱的却没想到如此嗜书如命，不过我还是比较喜欢那个俊俏的书生，你瞧他秀宇天格，凝脂如雪，生得比我还要漂亮，好生令人心动啊！”
见红玉流露出一副色样，白蕊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脑袋，笑道：“又想胡闹？”
红玉娇俏的笑道：“一千多年啦，你不闷吗？我可要去找点乐子玩儿！”
白蕊道：“可别玩出火来！”
红蕊伸手拿出一道祈愿符道：“这个名叫公子嘉的说想要上天赐给他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你说他是不是个色鬼？人家来仙斋求学，他却来这儿求色，今晚我便要去捉弄捉弄他！”说完红影顿时化作无数红色桃花花瓣随风而去。
白蕊也化作白色花瓣消失在了月夜之下。
这一边的大堂内三百来号书生都打地铺入睡着，呼声参差不齐，震天动地，极为震惊。公子嘉抱怨着北越和十郎有卧房不睡，非要来和这些穷书生打地铺。此刻香殿和华央他们一定在各自的卧房内安然入睡，不用受这蚊虫叮咬，呼声震得令人难以入睡，实在令他难受。
突然，外面一阵香风轻柔划过，吹乱了大堂外布置着的轻柔帷幔，只见漫天红色桃花飞入飘落，外面星光粼粼，而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红衣妖娆的美人，她香肩裸露的漂浮在半空当中，漆黑的长发腾空悬飞着，红色的衣若隐若现的挂在她的肌体之上。公子嘉顿时惊住了，满脸色相的看着那红衣女子，喃喃说道：“你……你是谁？”
红玉缓缓落下，慢慢朝躺着的公子缓缓爬去，倾尽了妩媚，幽幽说道：“公子今日不是向桃树祈愿，希望上天赐给你一个貌美如花的姑娘吗？我乃千年桃花幻化的桃精红玉……公子会嫌弃奴家吗？”
公子嘉听完并不害怕，早已被红玉的美貌给深深吸引住了，急忙伸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只觉她身体柔若无骨，幽香袭人，已然有些失魂落魄起来。他叹道：“红玉你貌美如仙，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红玉便道：“微微一笑，双唇妩媚动人，眼波一转，流光一闪，可是我们这些妖精若想存活就必须吸食人的精气，否则将不长命，公子愿意把你的精气给我吗？”
公子嘉鬼迷心窍，心道：“红玉如此赤诚，以诚相待，又岂会害我？”便道：“只要能得红玉垂青，别说我公子嘉的精气了，就算是我的性命也愿意双手奉上！”
红玉微微一笑，低头缓缓伏上，只见一双红唇柔软，正准备去亲吻公子嘉的嘴唇吸取他体内的精气，就在此刻十郎突然大吼一声，飞身跃了起来，他手中灵符一闪，只见一股红色的灵光一闪，红玉美人顿时消失，只留下把嘴撅得老高的公子嘉一脸狼狈的看着虎视眈眈的十郎。
十郎急忙飞身追了出去，公子嘉急忙穿好衣服随之跟了过去，一把拦住他叫道：“你这个家伙，不好好睡觉跑出来追什么妖怪？那红玉可是我的梦中情人，你这么快就吓跑了她，还偏偏是在这种关键时刻！恨死你了！”
十郎恶狠狠的拎住他的衣领，怒道：“你是鬼迷心窍不怕死啊！你可知道她刚才想要吸食你的精气？”
北越已然闻声赶来，朝四处看了看，已不见红玉的身影。
只见公子嘉十分愤怒的对十郎道：“我当然知道，她告诉我了。而我也是心甘情愿给她的，我堂堂公子嘉这么健壮，给她点少少精气度命又有何不可？你说人家做妖精的容易吗？”
“公子嘉，你真是岂有此理！我告诉你她可是千年桃妖……人妖殊途，你最好远离她！”
“哼！我看你是嫉妒红玉找我不找你这个丑八怪！”
“你这个混账，看来是被妖精洗脑了，我非得打醒你不可！”
“好了好了！你们二人不要再吵了！”北越急忙分开准备大干一场的二人。
“呵呵……”远处的红玉看着这场人间闹剧不由抿嘴一笑，红衣一闪飞身跃过桃仙斋。
等华央回来发现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两人不由感到诧异，不解的问道：“咦，你们二位怎么了？怎么被打成这样？”
只见公子嘉和十郎相互对视一眼，然后彼此不理对方，最后都握着拳头怒气未消的转身走回大堂。
北越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华央，华央也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这桃仙斋内的桃树竟然幻化成了精怪出来迷惑人。
桃树下灯火袅袅，烟雾弥漫。唐旻赤着胳膊正在写那卷竹简，挂在火上烘烤的衣服滴落着一滴滴清水，他眉目浓厚，双目凝神，十分认真的写着竹简。躲在桃树上的白蕊满目温柔的看着眼前的傻书生，不由轻轻一笑，只见唐旻突然停住了手中的毛笔，然后迟疑的说道：“独寐寤歌……独寐寤歌……接下来是什么？哎呀……我好想记不太清楚了……完了，完了，这可如何是好？”
唐旻的记忆力的确不差，能够把竹简大半默写出来已经十分不易，对于结尾的几行他似乎有些记忆模糊，提着手中的笔宛若灌了铅一样沉重，他眉头紧蹙，低声沉吟。此刻，一只温暖的手突然握住了他握笔的右手，只听身后有人轻声说道：“独寐寤歌，永矢弗过……”
唐旻一愣，抬头看去，只见身后竟然站着一位白衣美人，芳香袭人，一只洁白如葇荑的玉手就这么握住他的手在提笔急书，她双目深邃，凝视着那竹签，而他的眉目中满满全都是她，不由失魂落魄，砰然心跳，而握着毛笔的右手却不知不觉地随她写完了接下来忘记的部分。
等白蕊写完，突然转目看他，唐旻顿觉唐突，满脸绯红，急忙低头道：“对不起！对不起！小生唐突了！”
白蕊拂袖微微一笑，拂着他的手一离开他便失了魂一般，有种失落的感觉。急忙起身恭敬的行礼道：“小生唐旻，唐突了美人，不知道姑娘是谁？为何深夜造访？”
白蕊微微一笑道：“我叫白蕊，是桃仙斋的主人，见唐郎你沉思深吟，便忍不住替你续写完剩下的部分！”
“啊！”唐旻诧异的低头看桌上的竹简，只见那卷竹简剩下的部分已经写完，一字不差，一字不漏。他急忙抬头惊讶的问道：“白姑娘究竟是何人？竟然能够将这卷竹简写完……而且还一字不漏！真是令小生佩服！”
白蕊轻笑道：“我在这桃仙斋住了一千年了，有什么书卷是我没看过的？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这区区一卷如何能够难得到我呢？”
唐旻急忙又做行礼，问道：“莫非……白姑娘就是那桃仙？”
白蕊呵呵一笑，然后看着他问：“你看我像么？”
唐旻点头，“当然，姑娘身上自有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岂非凡人可比？”
白蕊挥袖一笑，“没想到你这个傻书生还挺会说奉承话的嘛！”
唐旻急忙道：“句句真心，不敢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