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缘起多忆念，情尽若断肠

　　 中午吃过几口饭，倪珊再也没有胃口，餐桌上也几乎没说上什么话，这一反常态的举动令倪主任和倪妈妈又担忧起来。倪妈妈关切地问道：“珊珊，你今天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没什么，妈，我先回房了。”倪珊放下碗筷，起身整理座椅。此时她的心里一团乱麻，邹帅大庭广众之下的表白，好姐妹毛雨桐也一脸恨恨的样子，一想起雨桐那水汪汪的眼睛流露出来恨恨的目光，她就浑身哆嗦，本想开开心心做个西厢的红娘，却不料张生不爱莺莺只爱红娘。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她没有丝毫心理准备，正愁不知该怎么办呢，哪里还吃得下饭，可这事又不能跟爸妈细说，真愁得她心里直发怵。
　　“珊珊，你先坐着，我问你，去新加坡国际中文大学的事情你跟云翔说了吗？这事可马虎不得，你得尽快找他问问，如果他愿意，你们俩就一起去，这交流学习的机会可不多，你们俩出去锻炼锻炼，有好处！”倪妈妈嘱咐着。
　　“那个，妈，云翔上午请假了，我下午直接找他说这事。”
　　倪珊回应了一声，随即关上房门，在书桌前静静地坐着，想起这一路来自己和云翔、邹帅三人亲密友好精诚团结的战友关系，那是多么令人怀念啊，可是，人总是要长大的，长大最重要的标志，就是懂得如何去取舍，在同样优秀的两个男生中间，她早已有了明显的感情倾向，作出了明确而不一定是明智的选择。她依稀记得第一次和凌云翔见面的情景——
　　倪珊考入自己一直生活着的南川大学，新生报到的那天，作为川大新生中的东道主，她被父亲指派去往南川市新华书店买一本启功先生的书法诗集。新华书店在每年的开学季，来往购书的人特别多，店内门庭若市，倪珊很艰难地挤进书法艺术栏，寻找和挑选她需要的启功书法，可书店里卷帙浩繁，她看花了眼，一直没有找到，她蹲在最低层书架边自言自语地嘀咕着：“启功啊启功，你到底在哪里？”旁边一只手轻拍她，一个男声问道：“这位同学，你是在找启功的书法吗？”她点点头说：“嗯哪！”也没有抬头看看对方，男生的手为她指出一本侧页印有篆体书名的书说：“喏，这本就是启功书法诗集。”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倪珊终于找到书法诗集，可以顺利完成父亲交付的任务，她正想抬头说声谢谢，身边却围上来一些老人和小孩，男生已经不见了。当她挤到书店收银台前，拿出新书，排队等待收银盖戳时，手肘被边上逛店的人一碰，书法诗集掉落地上，又被来来往往腿脚踩踏，她好容易捡起来时，才发现书的封页已经受损，就这样把书带回去，父亲一定责怪她办事不力。轮到她交钱时，她试探性地问店员能否换一本新书，店员倒也热情知礼，真的帮她去换一本新书，可结果他被告知这本书断货了，手中的书已经是最后一本。正在左右为难，不知道该不该买下来的时候，一位高大俊朗的男生走到她面前，问她：“看你这么爱惜新书，要不，你跟我换吧。”声音很熟悉，正是刚才指引她的男声。倪珊被眼前的大男孩的样子吸引住了，几乎忘记了说声谢谢，男孩换下她手中的书，等她晃过神来，男孩已经消失了。倪珊交完钱，走出书店，再次翻开书页，看见书页中三个俊逸隽秀的字：凌云翔。她深深记住了这个名字。再随便翻看了几页，书页中却飞出一张生活费汇款单，足足一千元。倪珊和云翔的命运就这样产生了交集，她没想到云翔竟然和自己同在一个班，更没想到父亲会成为他的书法授业恩师。
　　眼前又晃过帅哥邹帅，和邹帅的结缘也算是戏剧性的。川大中文系所有新生入学的第一课，不是分班，而是为期三周的魔鬼式军训。炎炎烈日下的军训对于一直生活在川大的养尊处优的倪大小姐而言，简直快要了她的命，若不是唯一认识的男生凌云翔就在对面的男生队里，她根本撑不过两周，而在第三周中，再强大的精神支柱也支撑不了她了，她倒在了蒸笼般的烈日下，朦胧中她感觉一个清瘦而健硕的男生把她抱起，送至川大医务室休息，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男生，她一直以为抱起她的男生就是凌云翔，直到新生分班，她如愿以偿地和凌云翔同在一班，也很高兴认识了抱过她的另一个同班同学邹帅。她和云翔、邹帅三人的革命友谊就此深深扎根。而在友情与爱情的转变中，必然要驱逐一位男生，她义无反顾地在心里筛除了邹帅，选择了云翔，尽管邹帅不止一次地抱起自己，救了自己。
　　选择凌云翔，也是父母的意愿，倪珊知道，在父母眼里，凌云翔就是近乎完美的男生，因为他兼具父亲的书法特长和母亲的文学修养，父母早已将凌云翔当成未来女婿的看待了，否则也不会毫不吝惜地将生平所学倾囊相授。而川大中文系首次走出国门与新加坡中文大学联谊，共同开展交换生活动项目，作为川大中文系的试行交换生，父亲选择让自己和云翔同去，一方面是自己和云翔的学业成绩的优秀，另一方面也是基于让两人相互促进学业提高，更增进感情交流的目的。倪珊相信，自己虽然不是父母的亲生女儿，但如此有默契地对待凌云翔的问题，她更相信，自己的前生与父母一定是嫡亲关系。
　　可是，她清楚云翔对自己并没有特别的儿女之情，英语系师姐文筱翊才是他心中所属。她对云翔能否接受这个好消息感到茫然。她不敢直接告诉给云翔，而选择了先告诉筱翊姐自己和云翔一同出国的好消息。她打通了筱翊的电话。
　　“筱翊姐，今天的采访顺利吗？”
　　“有点紧张，不过还好，对方是易辰昕的父亲，他知道我和易公子是好朋友，很关照我。”筱翊高兴地回答道。
　　“那就好，小妹我先恭喜你了！”倪珊说，“还有一件事要恭喜你，你们英语系的学友们已经联名上书，要求英语系系主任亲自请你回学校来。你们系主任也在到处找你呢。”
　　“是吗？”对方冷冷道，似乎对回校一事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筱翊姐，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和你分享呢。”
　　“什么好消息？快告诉我！”筱翊似乎兴味十足，急切地想知道什么好消息。
　　“我下学期就要去新加坡国际中文学院作为交换生留学了，还有凌云翔也去，你知道吗？交换学习一年半以后，我们就可以两年硕博连读，到时候说不定可以一起在新加坡留校任教呢！”
　　对方没有及时回话，顿了片刻，回应道：“那是真得恭喜你了，还要恭喜凌云翔，总之你们俩真是川大令人羡慕的一对金童玉女呀，希望你们早点实现梦想。”
　　“但愿如此，只是妹妹我有点舍不得离开你。”
　　“没事，等你们俩将来结婚了，我一定给你们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倪珊听出对方说话的语气不太顺畅，她笑笑说：“筱翊姐，这事还早得很呢！”


　　“筱翊，谁来的电话，珊珊吗？筱翊——筱翊——”
　　“——哦！”柯星宇连叫两声，才把筱翊丢失的魂魄给找了回来，“是珊珊，她说她和凌云翔下学期准备作为川大中文系交换生去新加坡国际中文大学学习。”
　　“真的吗？太好了！”柯星宇开着车，笑笑说：“回头我们找辰昕一起给他们俩饯行。”
　　“刚才想什么呢？那么出神。”柯星宇问道。
　　“我们系主任让我回去继续读书。我在想，我到底要不要回去？”筱翊犹豫不决道。
　　“这个——只有你自己决定了！”、
　　“离学末考试只有两个礼拜了，明年上半年我们大四学生就可以出去找工作，实习见习了，我想还是等考试再回去吧。你说能行吗？”
　　柯星宇建议筱翊给系主任打个电话问清楚不去学校是否有可行性，筱翊打通主任的电话，系主任出于对筱翊的无比歉疚，在亲口道歉之后，同意了筱翊的临时考试口头申请。
　　回到住处，已是下午三点了。筱翊下了车，向这位年轻的老总兼司机道了声感谢，却不好意思再让他这样的大人物再上自己寒酸的住处作客。
　　和煦的暖阳已尽，房东姐妹肖怡将阳台上的被子抱回筱翊的房间，给她铺好。
　　“太谢谢你了，小怡！我爱死你了！”筱翊摸着温暖柔和的被子，又跃起身抱着肖怡。
　　“对了，早上你走后又来了一个高高的酷酷的大男生，他说是你男朋友，叫凌云翔的，到底哪个才是你的男朋友？”
　　“凌云翔来过了？”
　　筱翊问道，内心陷入了矛盾的纠结中。


　　下午的外国文学课，邹帅没有来上课，这点云翔已经司空见惯了，邹帅原本就不喜欢中文，不喜欢文学，尤其不喜欢西方文学。可第二节体育课，作为本班的篮球主力之一，邹帅是从不缺席的，但这会儿他还没有出现，这多少有些不正常。云翔与邹帅电联，邹帅的电话关机了，班内篮球赛告吹了，云翔离开篮球场，独自一个人围着八百米田径场，体验着奔跑的快感。
　　在云翔连续跑了两圈之后，倪珊进入了田径场，陪着云翔，加入奔跑的队列。
　　“云翔，我爸让我跟你说个好事。”
　　“什么事，你说吧！”云翔继续跑着，步子放慢了些。
　　“我爸想让你我两人代表川大中文系去新加坡中文大学交流学习。”
　　“你说什么？”云翔停下脚步，微微喘着气问道。
　　“就是让我们俩过了年就去新加坡留学，为期一年半。”倪珊继续说道，“这可是关系到我们将来前程的大好机会，我爸问你想不想去？”
　　这的确是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在中文系，每个学友都希望自己新加坡交流学习，可是名额只有两个，虽然原则上作为中文系出类拔萃的才子型学生，云翔绝对有这个把握能得到交流学习的机会，但为了筱翊，他从来没有考虑过会答应去外国学习。而今，他到底要不要去，会不会后悔，他也说不上来。这个时候，他很想见到筱翊，跟筱翊好好聊聊，问问她的感情，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可能和她继续发展下去。
　　“这个事，我考虑考虑吧。珊珊，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你先去篮球场吧，我想再跑两圈。”
　　“云翔，你得早点给我个准信！”望着云翔跑远的背影，倪珊高声大喊着。
　　体育课后，云翔跑得一身的汗，回住处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正准备出门，去找筱翊说清楚。突然发现门把上贴着一张邹帅留下的纸条：兄弟，家中有变故，手机已关，勿挂！勿扰！
　　邹帅回家了，邹帅的家离南川颇远，想必一个来回又是好几天。不去管他了。云翔给筱翊去了电话，筱翊接通电话。
　　“喂，筱翊吗？我现在过来，我想见你，我有话想跟你说。”
　　“云翔，你——”筱翊正想劝云翔别过来，云翔已经挂了，筱翊知道他说到做到，一会儿就到。可倪珊的话句句犹在耳边。她不能耽误云翔的前程，怎么办？筱翊想起倪珊说过柯星宇喜欢自己，从这些天的接触和交往来看，虽然柯总并没有明说，言语和举止上对自己的关爱已然超过了一般的男女朋友关系。因为对云翔的专情，筱翊从来没有对这位标准的高富帅动过一丝心思，可这回，却不能不把他搬出来，否则耽误云翔的一生，自己如何担待得起。
　　柯星宇随叫随到，只因筱翊犹豫了许久，才决定找柯总帮忙再演一出拒爱的戏码，在时间上稍晚了一些。筱翊下楼时，云翔已在楼下等候多时了。
　　“那个，你还好吗？”云翔问道，想起以前和筱翊一起做临时父母的日子，那种单纯的快乐太令人留恋了，可现在，想起筱翊正在跟柯总一起工作，两人进进出出，也许真的已经碰撞出爱情的火花，真不知自己在其中算是什么，简单的寒暄，竟是这么不自然。
　　“云翔，听说你要去新加坡留学了，我挺为你高兴的，真的！”筱翊也简短地寒暄着，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似乎在流着血。
　　“筱翊，我们回学校吧，那些关于你的流言蜚语已经不在了，我们都希望你回去，做回原来的你！”云翔上前抱住她，“我不去新加坡，更不会跟倪珊去新加坡，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别这样！”筱翊挣脱云翔的怀抱，“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一辆豪车开到住处楼下，柯星宇从车内出来，搂住筱翊，对凌云翔说：“云翔，对不起，我知道你一直都喜欢筱翊，我也是情不自禁，现在筱翊愿意跟我在一起，你就——”
　　“我明白了！”云翔的心情瞬间跌入谷底，这场景让他羞愧得无地自容，一切真的都结束了。
　　“筱翊，柯总，我祝你们幸福！”云翔强忍心痛，礼貌性地和他们留下最后的祝福，赶忙跨上自己的脚踏车，离开了这本不属于自己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