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在冬天的阳光下颤抖（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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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天刚亮，唐东就急忙赶到了“明月楼”，他记得自己答应今天和柳燮一块去西安。
　　饭店还没到上班的时间，大门紧锁，唐东便从旁边的偏门径直上到了四楼。
　　四楼上鸦雀无声，四个窗子上的窗帘还拉得严严实实，大厅里光线很昏暗。唐东猜测，柳燮和灵秀大概还没有起床。唐东寻思着该不该敲门喊起柳燮，同时又在心里暗笑着，这一对恩爱的夫妻大概是昨晚缠绵的过头了。
　　考虑再三，唐东还是决定先不吵醒他们，免得让沉浸在幸福中的人儿讨厌自己。特别是那个灵秀，可是一张刀子嘴，得理不饶人的主。
　　唐东这样决定了，于是扭过头，准备去沙发上坐等他们起床。
　　就在他转过身的那一瞬间，他发现，灵秀一个人坐在茶几顶头的沙发上低着头，闷闷不乐的发愣。
　　唐东发觉灵秀的神色有点不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就没敢随便开口。他走过去，在那张三人沙发上坐下，看了灵秀一眼，不解地问：“怎么了？柳燮呢？”
　　灵秀面无表情地看了唐东一眼，随即便将视线重新转移回脚下的地面，淡淡地说了一声：“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西安？咋没带你去？”唐东有点迷糊了，一连串地问了好几个问题。他弄不明白，即使柳燮这个怪家伙不愿和自己同路而行，也不该撇下老婆独自走掉吧。
　　“他凭啥带我去？我是他啥人呀？”灵秀终于抬起了头，显得很激动。
　　唐东一头雾水。他不明白，灵秀为啥会说出这样的话，即使生气，也不能说出这样隔皮离肺的话。他猛然间觉察出一丝不对劲：“难道……
　　“对，我不是他老婆！甚至连野鸳鸯都不算……”话一出口，她突然想起邢娜，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有点含沙带刺，就歉意地看了唐东一眼，微微咧了一下嘴，表示自己是无意的。
　　唐东倒满不在乎，只是感到很不解。他一直以为柳燮会和灵秀会走到一起的。在他眼里，柳燮和灵秀就是天生的一对。柳燮沉默寡言、遇事冷静；灵秀快人快语、机智果断，两人正好互补。他相信一句话，两个性格十分相同的男女结合是不会产生和谐的家庭的。所以，他一直认定，柳燮和灵秀结合一定会幸福的。而且，自己当初开他们俩的玩笑时，就是感觉他们般配，也感觉他们互相有情。
　　唐东不好意思细问灵秀和柳燮的事，但灵秀却不由自主的打开了话题，揭开了曾经的历史……
　　
　　高中毕业，柳燮带着满怀的失落回到了御池村，灵秀也回到了御池山下的家。起初，他们依然沉浸在甜蜜的爱情之中，三天两头就会见一次面，有事无事的时候，都会找个借口，去御池湖边上相聚。也许是爱情的魔力吧，那时的柳燮不但没被高考落榜的打击击垮，反而更加激情饱满，人也比上学时精神了许多。灵秀记得，柳燮给自己写了许多封信，每封信都是一首精美绝伦、情深意长的爱情诗。而且，从那时起，柳燮就连续不断的在报纸刊物上发表着作品，其中一大半都是写给自己的那些爱情诗歌。她和柳燮爱得如痴如狂，互相对天盟誓，生不离，死不弃。假如御池山也有像湘西苗寨那样的“毒蛊”的话，他们都愿意对方为自己种上“蛊毒”，然后，解药交由对方保管，给爱情套上一副不可解除的幸福枷锁。
　　他们在幸福的爱情中整整沉浸了两年，准备着谈婚论嫁了。
　　柳燮第一次走进灵秀家门的情景，灵秀永远也不会忘记。
　　那天，柳燮穿着一身笔挺的、灵秀似乎从未见他穿过的西装，提着两包沉沉的营养品之类的东西走进了灵秀家的门。
　　灵秀的父亲开始表现的很亲热，一阵寒暄之后，当灵秀的父亲弄清柳燮的意思后，立马就板起了面孔，一本正经的问起了柳燮的家庭情况。当柳燮一说起自己的家是御池村时，灵秀的父亲就皱起了眉头，有意无意地说了一句：“御池村，苦海深；出门无路走，进村要学狗；有女嫁山沟，不如门外埋黄土……
　　柳燮当时是咋样离开的家，灵秀不再记得，她只记得，自己当时几乎要把父亲拉出门外去埋进黄土。
　　后来的日子，柳燮变得消沉了许多，灵秀感觉，再没看见过他的笑脸。他们依然去御池湖边约会。柳燮依然发誓，非灵秀不娶。灵秀同时表示，死了也不嫁别人。但是，灵秀却再也没收到柳燮的爱情诗的情书，也再没看到柳燮发表的爱情诗歌，倒是后来看到了柳燮发表在外地一本大型杂志上的中篇小说《沉默的路》。她明白，柳燮描写的是怎样的一条路，走在那条路上是怎样的心情。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柳燮和灵秀拖得起，但灵秀的父亲拖不起，也不想拖。一番以死相拼后，灵秀还是没能扭过父亲，因为她还没有叛逆到那种可以“化蝶”的程度。
　　结婚前最后一次在御池湖见到柳燮，她下定了决心，要将自己的第一次交给柳燮。柳燮竟然冷笑一声，仰头一声大吼，然后跌跌撞撞地跑下了山去，头也没回。灵秀几乎流了一御池湖的眼泪，最后的时刻，却连柳燮流泪的样子也没看到。
　　也许是命运捉弄人，灵秀还是嫁到了御池村。但是，嫁的是李岩！一个在县城当警察的御池村人！
　　
　　香兰不见了踪影，可急坏了李岩。
　　他对奎爷打了一声招呼，就急忙开着车满大街地找。从后半夜直找到日出三竿，也没找到香兰的影子，李岩有点担心香兰的安危，他怕香兰依然想不开，走上不归路。
　　县城里连着转了几个圈，没找见香兰，李岩倒感觉肚子有点饿了。车子行到北大街，路边上有一家小笼包子店。李岩停下车子，想起自己的裤子屁股上被狗咬的破破烂烂的不好示人，便摇下车窗玻璃，朝着店里喊道：“哎——三强，拿两笼包子来。”名叫三强的店主手里提着装好包子的塑料袋走了出来，满脸赔笑地说道：“李警官，这么早！去办案吧？”李岩没吭声，接过包子，付了钱，心里暗暗骂道：“狗日的，明明知道我被除名了，寒碜我呢，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等着，爷爷我一定会东山再起的！”
　　早晨的温度很低，李岩赶忙摇起了车窗玻璃。车子的前挡风玻璃上立马凝结了一层水气，外面的一切显得朦朦胧胧。李岩奔波了整整一夜，觉得有点精疲力尽，狼吞虎咽地吃了好几个包子，挺了挺背，直了直腰，然后，头往后一仰，靠着椅背就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的，李岩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上，野花开得正艳，小鸟自由自在地慢慢行走、觅食，甚至有蝴蝶在翩翩起舞。那蝴蝶美丽的翅膀一起一伏的，向着他飞来，越来越近，越来越美。忽然，那蝴蝶美丽的翅膀变成了香兰姣好的模样，对着他甜甜地微笑，他伸出手去抓，那香兰却掉转头向草地深处跑去。他追呀追呀，累得上气不接下气，香兰依然在前面不急不忙地飞着，而且时不时回过头来对他微笑。他继续追，香兰继续飞，继续对他微笑。忽然间，前面出现了一片树林，香兰一闪就不见了踪影。他继续往树林里找，香兰又躲在一棵树后露出半个脸对他微笑。他急忙追到树跟前，香兰又在另一棵树后对他微笑，他又急忙跑了过去，那香兰瞬忽间却变成了灵秀的模样，对着他就是狠狠的一拳……
　　李岩疼得醒了过来，却发现自己在做梦，头已经磕在了方向盘上。
　　李岩丧气地暗骂一声：“扫兴！好端端的咋又让那娘们打扰了。”他顺手拿起车上的一卷卫生纸，擦拭了一下挡风玻璃，发现日头已经老高了。他启动车子，准备去医院接一下奎爷一家，返回御池村。
　　就在这档口，他一抬头，猛然发现，自己的老婆灵秀和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肩并肩从前面一家服装店里走了出来，而且两人有说有笑，显得很亲热、很熟悉的样子。更可气的是，那男人竟然一手搭在灵秀的腰上，径直走向停在路边的一辆奥迪小汽车。
　　李岩简直是火冒三丈。这狗日的娘们，竟然背着我在外面傍大款、偷汉子，给我戴绿帽子！
　　李岩一踩油门，面包车的轮胎在原地“刺溜”打了几个转，随后像一头猛兽一样冲了出去。
　　李岩几乎失去了理智，他恨不得立即赶上前去，将那一对狗男女碾成肉酱。他接受不了眼前的一切，虽然他肚子里装满了坏水水，总梦想着搞上漂亮女人，但他从不愿自己有一天会被人耻笑，特别是自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传出什么花花绿绿的绯闻。虽然他从未看重过自己的老婆灵秀，但那毕竟是自己的老婆，是自己独有的财产，他当警察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依然是这样！
　　李岩狠踩着油门，车子发出沉闷的“嗡嗡”声。
　　离已经启动、不急不缓的在前面行驶着的奥迪车只有二百多米的时候，李岩却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车速，直到最后竟然缓缓地停在了路边。
　　李岩看清了，那辆奥迪车是唐东的！
　　李岩当警察的时候和唐东打过好多次交道，他明白唐东是啥样的人，也清楚唐东的身份，更领教过唐东的厉害。
　　李岩有点垂头丧气，心中的闷气淤积得更重了。他恨唐东，更恨灵秀。他在心里狠狠地骂了一句：“狗日的，别张狂，迟早有你的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