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最后的晚餐

　　祈颜这几天功于心机，身心俱疲。而这一切都得瞒着陈枭楠，她觉得挺难的。因为他并不是人们想的多么简单幼稚，他很善于思考，可能多少也有点察觉，但他没有她的把柄就抓不住她。而她可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任由自己的计划一步步实施。这种感觉，又刺激又紧张。她不会为了陈枭楠而放弃自己多年的夙愿的，她会坚持到底，哪怕失去他也在所不惜。
　　因为到现在为止，她都不知道到底有多爱他，也不知道他有多爱她。他们之间的这种关系，是纯粹的爱吗？她有些不能确定，所以关于她与他的关系，还需要时间的磨合。而她的计划已经渗透到了何耀东公司的内部核心，只待时机成熟，就把他的工程停上几天，让他在外面逍遥不得，她知道他这次走一定会带那个年轻的情人的。什么狗屁考察，就是带着情人游山玩水去了，既然是考察，他怎么不带他的办公室主任去？这考察总得有个拎包的吧？所以，他桶里装上了陈枭楠家的金子，这是上外面得瑟去了。
　　可她偏偏就不让他得瑟舒服了，她这个时候也替他的年迈老妻悲哀。瞧瞧这小子现在翅膀硬了，把这个靠山老婆也晾在了一边儿。不过那是她咎由自取，谁让她瞎了眼找了这么一个人呢？现在的她，有时候会有点幸灾乐祸的感觉。
　　这两天一直没闲着，又是帮杨雪儿他们弄酒吧，又是请监理公司的监理们吃饭。美其名曰打着陈枭楠的旗号，严格工程质量，也为了监理公司整体声誉，归根结底其实是要给何耀东好看。反正陈枭楠也需要他们这几个人下工地去看，那么正好他们都不愿意下来，而她乐此不疲。于是，在工地上每天都能看到祈颜的身影，给大家造成了陈枭楠找了个负责任的好秘书。
　　祈颜发挥自己的特长，凭一张不烂之舌终于让何耀东的工程停工了，而接下来的是几天的整顿。而这一切，何耀东还不知道，倒是陈枭楠在第二天知道了这个情况。
　　“是谁让工程停下来的？”他问祈颜。
　　“当然是监理公司的呗。”
　　“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这个我再去具体问一下？我想还是质量问题吧，您想啊，他是为我们干活，而监理公司是为我们的质量把关的。停下来，一定有他的理由吧。”
　　陈枭楠狐疑地看着祈颜说：“你是不是从中做了什么？”
　　“我？没有啊。”祈颜努力镇静着。
　　“是不是别的公司的人找你说和来了？要取代耀东他们公司？还是你收了他们的好处费了？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跟你这么说，我们有的就是钱，你需要多少？”
　　“陈总，你太伤人了。那不是我，而且我谁的好处也没拿过，你不信，可以找来任何一个公司我跟他们当面对质。我就不明白了，难道为你的工程质量把关，这件事监理公司做得不对吗？”
　　“我没说他们做得不对，我是说这一阶段怎么总是耀东他们公司出事，怎么每次都是他们在风口浪尖？”
　　“那也不是我推上去的，那是他们自己的工作没有做好。关于他们提交的材料和标书，我还提过好几次建议呢，不信你也可以问何耀东的秘书小薛。我哪一点没做到陈总你可以批评我，但你不能冤枉我。”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好，就算我冤枉了你。但是，我们跟耀东的公司是子与母公司的关系，换句话说，我们两家公司的关系一直不错，我希望我们公司的员工跟他们公司的员工，也应该把关系搞好。不要为了自己的私欲，让别的公司看我们的笑话。你以为这停工仅仅是耀东他们公司受损失吗？耽误了工期，也耽误了我们酒店的正常开业。”
　　“陈总，其实我说什么都没用了，从你的心里就一直认为那就是我做的是吗？可我真的什么也没做，我一个弱女子能做什么呢？在这边人生地不熟的，你想过没有我有多难？你要是厌恶了我，我们就分开吧。真的没必要这样的伤人，也没有必要非得冤枉一个敬业的人。”陈枭楠眯着眼睛看着祈颜的表演，这个女孩子的演技不是一般的好，可她倒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非得这么做？搬倒何耀东对她有什么好处呢？问题是这么久以来，他也没发现谁利用了她。
　　“好了，就算我刚才说的话重了，监理公司没说什么时候他们才可以恢复工期？”
　　“对不起，我不是监理公司的监理，也不是我停的，当然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开工，如果没什么事我可以出去了吗？”
　　“可以。”祈颜一扭身出了陈枭楠的办公室，当走出去的那一刹那，一股冷汗瞬间奇袭了全身，让她浑身上下有一种虚脱的感觉。她觉得再待在陈枭楠的公司也没什么必要了，如果她再有所举动，他一定会盯上她的。那么，今天这一系列的辨白就显得多么苍白无力。
　　她要辞职，她要回家，她想妈妈了。
　　而这边停工的当天，祈颜就通知了小薛。
　　“小薛，这边监理公司的让你们的工程停工了，怎么办呢？赶紧通知何总吧。”其实她通知小薛的时候，心里是在笑着。
　　“啊？真的啊姐，怎么回事呢？”
　　“不知道，要不你们公司过来一个人瞧瞧吧？”
　　“我还是先向办公室主任汇报吧，他们要是解决不了，由他们跟何总说，我就别越位了。”
　　“那也行，你看着办。姐可是通知你了，够意思吧？”
　　“谢谢姐对我们公司的关照。”她一边挖着坑，一边在笼络着小薛，这恐怕就是她做这件事唯一的高明之处吧。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让他们相互之间咬去吧。反正是监理公司做的，也跟陈枭楠无关。但陈枭楠还偏偏往里搅和，还要说她，可能是他察觉了出什么吧。管他呢，反正她已经打定主意这两天回家了，随他们怎么折腾，眼不见心不烦。
　　龙腾公司的办公室主任来了协调了一天，好象没起什么大作用，这边还停着工。没办法，于是开始给何耀东打电话，不过他说出去一周的，眼看就要到了。本来说不打的，可是工期真的延误不起，耽误了工期还要从他们的工程款中扣除，这个责任貌似他担不起。
　　“何总，我们的工程停工了。”他操起电话就直接说出去了，也不管何耀东现在哪儿在干什么。这没头没脑地一声，差点让何耀东晕过去。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们的工程停工了。”
　　“为什么？”
　　“好象是监理公司那边出了点问题。”
　　“那你没去了解一下怎么回事？”
　　“我去了，也疏通了几天，貌似也没什么起色。”
　　“刘副总呢？怎么没跟他说么？”
　　“说了，他去找陈总看看能想点什么办法，我这不先给您打电话。您看您什么时间回来？”
　　“我今天傍晚就往回赶。”
　　“那么晚了，不安全吧，我看您还是明天一大早再回吧。”
　　“没事，我买今晚的机票，估计到家也不太晚。”
　　“那您自己保重。”
　　“不必挂念。”说虽这么说，可他这心里窝了一肚子的火，这都什么事儿。他一出去就得有点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好象专追着他似的。近一年来他倒了大霉，前半年颗粒无收，这好不容易揽上了点生意，还他妈的又出了问题。他这个恼火啊，还有这手底下的人怎么，唉！没法说，气死人了。
　　他闭上眼睛，仰面靠在沙发上，思前想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耀东，你怎么了？”
　　“宝贝儿，想点事儿。”
　　“什么事啊，这出来也不消停。”
　　“消停不了，只要这活着，只要这公司的生意做着，除非哪天挂了，就消停了。”
　　“说什么，这么不吉利，呸呸……”
　　“事实啊，人活着就得一个劲的折腾，生命在于折腾。”何耀东说完笑了。自己的心事还是留在心里吧，公司里的事，她也不懂，还是别把这些不愉快传给她。
　　“没事了。说说，今晚想吃什么？”
　　“你的意思是带我吃大餐？”
　　“什么时候不是带你吃的大餐啊？”
　　“那个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法？你说想吃什么，我们今晚好好吃一顿，晚上我就打算赶回去了。公司出了点状况，需要我回去一下。”
　　“怎么这么着急呢，我说怎么突然要请我吃大餐呢，原来是最后的晚餐啊。”
　　“最后的晚餐，什么最后的？我们吃了这顿下顿回去吃，那不一样的嘛。”
　　“那不一样，反正你公司养了一群笨蛋，总是让我们不能尽兴。”
　　“那怎么办呢？你帮我找几个不是笨蛋的来我公司工作怎么样？”
　　“我可找不着，我要是能找着，还用他们啊。”
　　“好了，各人有各人的难处，谁也不容易，吃饭去吧。”他站了起来，晃了一下，稍有一点头晕。幸好扶了一下墙，没摔倒。
　　“耀东，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事，可能刚才着急血压有点高。”
　　“看来，公司出的事是大事了。你也别着急，好好保重，等我们回去了慢慢再处理吧。”
　　“你不懂，一个工期延误下来，我们就损失几万甚至几十万啊，那可是钱。”
　　“我知道，可人家也说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你这都跟谁学的？我没事，走，吃饭去？”
　　“别，你别硬撑着，我害怕。”
　　“怕什么？怕我死了啊？”
　　“别乱说话，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要好久呢，你说的。身体只要好着，什么时候吃都可以。”
　　“谢谢，我发现你也成长了许多，越来越会体贴人了。”
　　“你现在除了我，也没有别人。我们一起出来的，我应该把你好端端地带回去。”
　　“嗯，那我休息一会儿。”
　　“好，我给你倒杯水。你吃点降压药吧，带了吗？”
　　“在那个棕色的包里。”何耀东微微靠在了沙发上，幸福地等着小情人给他倒水取药。一瞬间，他有点恍惚，好象回到了那个久远的乡下。那个他的结发妻子，那个乡下女子操劳的身影不由得闪在他的面前，让他有点分不清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那个女子给他生了三个孩子，那三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现在应该很大了，她们都在干什么呢？她们现在过得好吗？
　　人在意识模糊的时候，就容易想起来很久以前的人和事。那些人和事在他的意识中已经很模糊了，不知道今天是怎么搞的，突然想起了她们，又突然有种强烈的愿望想看见她们。那毕竟是他的骨肉，他的亲生女儿，应该个个都长得如花似玉了吧。想到这里他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要说这十几年他从来没想过她们，那是不切实际的。只不过，生活所迫，对她们的关爱就停滞在了那一年。或许，他以前也做得不好，而现在年纪大了，却特别想拥有那样的亲情。孩子，就是为人父母生命的延续，而现在的老婆嫁给他时已经不能生育了，他们没孩子也是他这一生中的遗憾。而现在这个小情人，他又不能与她有一个孩子，那样是不现实的。他可保证不了哪天他就见了上帝，那么她们母子要去靠谁？于是这个造人计划，就流产了。
　　她找来了药，给他用温水服下，又安排他躺在床上。他几次想挣扎着起来，她都没让。
　　“我们不吃饭了？”
　　“我一会儿下去买一点，我们就在这儿吃。”
　　“还是我下去吧。”
　　“不用你，你是病号，乖乖地躺着，我去就行。”
　　“也好，你想吃什么买点什么，从我钱包里拿钱。”
　　“嗯。这样，再买点小零食，等会儿我们上飞机了，你睡觉，我吃零食。”
　　“想的挺周到的。”
　　“那可不，不然你睡了，谁陪我说话啊。”
　　“对不起啊宝贝儿，难为你了。”
　　“跟我还这么客气，你的身体棒棒的，我们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嗯，那我就听你的。”何耀东就闭目躺在床上，虽然是躺着，可他的脑子却一点也没休息，还在那思考着诸多事情。貌似他需要想的事太多，一时还理不清头绪。那就不想了，还是等回去再说。或者他副总找了陈枭楠后，陈一定会协助他们的。再说自己远天远地的够不到，心里还是急啊。好在机票也订好了，单等着往家赶了，这趟门出得也太慌张了。
　　晚上如期登上了飞机，飞机腾空的一刹那，有点眩晕。看着满天的星斗在暗蓝色的夜空下闪着光芒，让一颗焦躁的心瞬间平抚了很多。
　　小情人倒是一直兴高彩烈的，还是年轻好啊，好象总有开心的事情。充满着青春的激情，对生活也是热爱无比的。这让他还是无比怜爱的，只要跟她在一起，他就有生机，好象一下年轻了好几岁似的。有时候，兴趣上来时，也跟着一块折腾。其实那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跟着年轻人疯也仿佛年轻了不少，暂时忘却了自己的年龄。
　　这个女孩子算来应该跟他的女儿年龄差不多，女儿啊，他的女儿们应该都长大成人了吧。她们叫什么来着，何祈颜、何祈凡、何祈宁；哦，他记性还不算坏，还记得。何祈颜，夏祈颜，‘咯噔’一下心里突然就有这么一个念头闪出来。这个祈颜跟那个祈颜是一个人么？可是她不姓何啊她姓夏，姓夏，夏香菊不是姓夏么？难道，夏祈颜是他的女儿？一想到这儿，他由不得一激灵。可是他们也曾见过几次，她表现得很得体，但也好象根本不是认识他似的。而他们分开的时间那么久，她的面容在他的脑海中已经很模糊了。女大十八变，现在女儿变成了什么样子，他也根本认不出来。这是祈颜，要是祈凡和祈宁更没有印象。可是，从名字这一块真真就对上了。那么，她倒底是不是他的女儿？这些事，不想什么也没有，一想起来就头疼，而且在心里纠结得一团乱麻。
　　带着满腹的心事下了飞机。
　　“我们打电话叫司机吧？”
　　“打个车就回去了，这么晚了叫司机，他还得从家赶过来，也麻烦。”
　　“我发现你现在真善解人意，这都跟我学的吧？”
　　“我原来不是这样的？”
　　“好象不是。”
　　“小鬼，自夸可不好哦。”
　　“哪有自夸，好就是好嘛，还不让说了？”
　　“没你这样的啊，呵呵……”
　　上了出租车，司机问：“老板去哪儿？”
　　“雨辰公寓。”
　　“你不要去公司了？”
　　“这大半夜地去，我怕吓着门卫。再说这么晚了，先回家睡觉，怎么也得等明天白天再说。就是现在去了，工程那边的人也都睡了，谁还在这么晚等着我们啊？”
　　“你不回家？”她悄悄地问。
　　“那我回家？那什么，去……”何耀东正要说，被小情人捂着嘴不让他出声。
　　“人家问问，你就当真那。”
　　“我以为你不想看见我，让我回家呢。”
　　“谁说的？讨厌。”
　　“这么说，还是喜欢看见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去你那儿吧。”
　　“师傅，去雨辰公寓。他喝多了，你别听他乱唠叨。”
　　“我什么时候喝酒了？”
　　“讨厌，别再说话了。”她娇啧地说。
　　于是，两个人不再说话，迷迷糊糊中两个人相依着就睡了过去。突然猛烈的震动，尖利的刹车声混在一起，好象有物体被穿透的声音，他们还来不及苏醒，就被这种声音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