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破损的亲情

　　祈颜接到的是洛菲菲学校老师的电话，他们说洛菲菲要自杀。怎么发现的呢，宿舍要熄灯时，同舍的同学发现洛菲菲不在，找来找去，发现她站在四号楼顶。无论同学们怎么喊，也不答应，看那架式象自杀。同学们有些害怕，就把这事告诉了宿管老师。老师怕出什么事，就直接报了警。
　　然后同学们说，下午祈颜来过，给她留了电话号码，也就是说她今天见到的唯一一个学校以外的人。于是老师给祈颜打电话，希望她能来一趟学校，救救洛菲菲。
　　祈颜初听这个消息吓了一跳，这个孩子真傻，干嘛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做赌注？这代价也太大了。她浑身一点劲也没有，两条腿象灌了铅一般走在浴室门前。敲了下门，有气无地说：“枭楠，你快完了吗？”
　　“快了，马上好就。这么快就想我了？”陈枭楠在浴室中还不知道祈颜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还在那里惬意地冲着澡，听见祈颜敲门，以为她嫌他太磨蹭。
　　浴室的水停了，陈枭楠一边往出走，一边围着一块浴巾。出来看见祈颜一个人蹲在墙角，脸色煞白，可怜兮兮的样子。
　　“你怎么了？”他伸手摸摸她的额头，一脸的汗。他慌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倒底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
　　“祈颜……”他用手托起她的脸，一脸的惊恐与悲哀。
　　“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枭楠，我们快走，你快去穿衣服。要快，马上，慢了就来不及了。”她木然地对他说。
　　“为什么？倒底怎么了？”
　　“洛菲菲自杀，她老师刚来了电话。”
　　“啊？”他顾不得问许多，快步走到卧室，拉开衣柜，翻出来自己的衣服胡乱的套上，等他将外套与鞋子穿上后，衬衣的扣子只扣了一个，还扣错了地方。从地上拉起祈颜，快步跑向车库。由于是晚上，路上的车不是很多，车速稍快。而祈颜此时一声也不吭，盯着窗外。
　　“通知她父母了？”他突然问起来。
　　“她老师说给她爸爸打电话关机。”
　　“老师是怎么找到你的呢？”
　　“因为我下午刚好去看了她，也刚好给她留了电话号码，现在她只有我了，只有我离她最近。”
　　陈枭楠一听说洛启明关机了，他想，今天晚上再找他恐怕很费劲了。这个家伙，一定又去肖媛媛那里了。等一会儿到了看情况，试着再给他打另一个号吧。
　　“老师没给她妈妈打电话？”
　　“后来，老师说打了。”
　　“告诉她实情了？”
　　“没有，她们跟她说，菲菲感冒发烧，让她来接孩子。”
　　“哦，那还好。如果告诉她菲菲自杀，估计她不但来不了，还要先抢救她。”
　　“那你怎么知道她自杀？”
　　“菲菲的老师告诉我的，还有警察在找老师了解情况的时候，老师说了关于她下午见过我。警察让老师跟我说，希望我配合他们的调查。因为我是唯一见过菲菲的人，他们也想从我这里了解一些她的情况。”
　　他不再问话，直视着前方，希望早一点到学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晚上那个时候见她的时候，她还挺好的，没有自杀的迹象啊。这个孩子啊，怎么这么想不开呢。有什么话不能说开了啊，这不都要出国了，眼不见为净了。唉！到底是个孩子啊，内心装不下这复杂的世间事，装不下背叛的父亲。父母不管哪一方出问题，伤害最大的还是孩子。就象祈颜说的，既然不好好过日子何必非得要孩子呢？要了孩子就是为了用自己的龌龊来伤害他们。一个人活着，不光是享乐的，还肩负着一份责任，于妻于子都如此。
　　很快到了学校，他们跟门卫说了声，径直开了进去。那个楼前，警灯闪烁，楼下倒是没有多少人。因为这个时候，学校的学生宿舍都应该熄灯了。可今天是特殊的情况，有一个受伤的天使在楼顶漫步，学校竟然还是灯火通明的，每一个窗户都时不时探出一两个小脑袋瓜。陈枭楠和祈颜下了车，他边走边扣着扣子。
　　来到近前说明情况，陈枭楠问：“这座楼，从哪里可以上到楼顶，我上去。祈颜，你给她打电话，稳住她。”
　　“菲菲，我是你祈颜姐姐，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怎么又不听话了？你在上面等姐姐是吗？姐姐上去接你。”
　　“不要，你别来，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告诉大家都回吧，别兴师动众的了，我没事。”
　　“你这个傻孩子，你不还有妈妈吗？你妈妈很快就来了。你不是说了吗？以后有什么事直接跟姐姐说，有什么苦闷姐姐帮你解决，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其实你不知道，姐姐跟你有同样的经历。可是你却比姐姐幸运，因为你有我，还有叔叔，有妈妈，有外婆，还有那么爱你的亲朋好友。你怎么还要伤大家的心呢？”
　　“我知道，可是我……”洛菲菲抱着电话哭了起来。
　　枭楠你到了吗？你怎么还没到呢？急死人。祈颜在下面一边声泪俱下地劝着洛菲菲，一边想着陈枭楠什么时候可以到楼顶。终于看到了陈枭楠的身影，她的一颗心悬在了心尖。她怕洛菲菲一激动，扔了下电话飞下来怎么办？ 由于是晚上，那些网与垫子还没有及时送来，怎么办呢？
　　“菲菲，到叔叔这儿来。有话我们下去说，好吗？”陈枭楠伸出了手。
　　“不，你别过来。”她开始一步步往后退。
　　“菲菲，你别动。好，我不过去。我们都坐下好不好？我们坐下来说说话吧？我们有很久都不在一起说话了，是不小丫头。你得跟叔叔汇报下你的学习情况啊，你不说你要出国了嘛，叔叔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坚强的姑娘。一直都认为你长大了，可以单独面对人生的一些困惑。可是，现在你这样的举动可不明智啊？你干嘛走极端呢？俗话说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就一定会开启一扇窗。谁生活中没有点苦闷啊，凡事得往开了想，你说呢？”
　　他趁洛菲菲低头沉思的时候，一下冲过去一把抱住了她，直接把她抱下了楼。
　　“你这个傻孩子，唉！”
　　他抱着菲菲走到楼门前，祈颜高兴地跑过去抱住洛菲菲。
　　“菲菲，你怎么那么傻，你这样会要了你妈妈的命的。最后伤的人，还不是妈妈吗？你不说这世上妈妈是你最爱的人吗？”
　　“老师，我想把这孩子暂时带走，可以吗？”
　　“你们是……？”
　　“我跟她爸爸很熟，而且今天她留在这里，我想大家谁也休息不好。既然没事，我先把她带回去，这是我名片。哦，还有，这是我电话，您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还有告诉她妈妈就不要过来了，就说去了校医室，给她打了针基本没事了。这个事，就先这样好吗？”
　　好象目前为止，这是最好的一个办法。不然，她留在学校，那得派好几个人看着她。万一她再有什么，老师和学校都难纠其责，与其这么心惊肉跳，不如让他们把她带走。
　　“那好吧。”老师虽然有些狐疑，但是看洛菲菲好象跟他们很熟，老师也不说什么了。于是简单收拾了一下，陈枭楠跟祈颜把洛菲菲带回了家。
　　陈枭楠早就收拾出来一间客房，正好这次派上了用场。让祈颜帮洛菲菲冲洗了一下，把她安置在床上。祈颜看着她慢慢入睡了，才走出了房间。
　　“现在怎么办？”
　　“给洛启明打电话，这父亲做得也太容易了，连自己姑娘的死活也不管了，太不象话了。真替菲菲悲哀，摊上这么一个父亲，真是倒了霉了。还为了这么一个不负责任的家伙自杀，太不值得。”
　　她说这话的时候，面部的表情冰冷得近乎于有点可怕。今天祈颜色的神情变化多样，让陈枭楠一晚上体验了个够。他突然想起了杨雪儿的话，女人受了这样的刺激会很疯狂的。那么祈颜跟洛菲菲一样，也经历了这样的事情吗？不然一说起来洛启明的事，她有时候近乎于疯狂的歇斯底里，让他几次都忍不住想开口问她。可是他一直觉得，这样的事情还是由她自己来告诉他比较合适，他硬去问就好象用一个尖锐的东西硬戳她的伤口，那是很残忍的。
　　“明天再打吧，我来打。”
　　“为什么要明天？难道今晚，还要让他做一个皇梁美梦？”
　　“别激动，我来打。你好好陪陪她，我给洛启明打电话。”说着，他带着电话出去了。
　　电话拨通后，响了半天，洛启明才接起了电话。
　　“喂？枭楠啊，这么晚了有事吗？”
　　“你现在穿上衣服，到我家来。”
　　“什么事啊？”
　　“你来了就知道了。”
　　这个时候，只听得那边吵吵嚷嚷的，好象是肖媛媛跟洛启明在抢电话。陈枭楠一想如果他再不说什么事，洛启明是不会动窝的。于是，他就把今晚发生的事，大概跟他讲了一遍。听完了这一席话，着实把洛启明吓坏了。他虽然在社会上拿得起放得下，但是面对女儿，他却有丝丝愧疚，一听是女儿出事了，他一把将肖媛媛推在一边。抓起衣服，急匆匆地往外走。车刚打着，肖媛媛追了出来。
　　“启明，要不要我陪你去？”
　　“哦，不用，你赶紧回去吧。”
　　“今晚还回来么？你不说你老婆不在家嘛，陈枭楠找你什么事啊？”
　　“别管了。”
　　“那你开车慢点儿。”她看着他一脸的紧张兮兮，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说她追问了半天也没结果，看样子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儿，这良宵美景就这么让陈枭楠这家伙打破了。难道是公司出什么事了？那也用不着陈枭楠来跟他汇报啊，他们本不在一个公司的。一会儿给陈枭楠打个电话问问，这都什么事啊，这个晚上又没戏了。
　　她有点沮丧，送走了洛启明自己回到了屋子里。其实她跟洛启明很多年了，从来没提过要什么名份，所以，他们在一起才可以这么长久。现在她突然有一种紧迫感，或是女人第六感，再或许他们的爱情就要走到尽头了。她突然有点悲哀，或许他们这样本就是只有过程而没有结果的爱情。想要结果就会让很多人伤痕累累，莫说她不想，就是洛启明更不想，不然这么多年来，他一边在她这边扮演着情人的角色，一边还在家里扮演着好丈夫和好父亲的角色。
　　唉！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也是他们两个的情份走到了尽头，她要何去何从？就象陈枭楠说的，找个好人就嫁了吧，那么她的好人在哪里？好人，还愿意找她这样的人么？象她这样的女人，还会再有男人来爱么？想到这里她竟然有些莫名的伤感，这是一种从来没有的感觉，今天很突兀地就闪现在她的脑海里了。
　　洛启明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陈枭楠的小区里，把车停在了他的门前。还没等敲门，陈枭楠打开了门。
　　“来了？”
　　“菲菲，她怎么样了？”
　　“她很好，已经睡了。”
　　“怎么搞的，她怎么做这样的傻事？”
　　“这要问你了，这么大的女孩子正好叛逆期了，你应该多关心关心她。她去住校了，你们就如甩脱了一个包裹一般不管了，那还行啊。老兄，听我的，有的时候得当机立断，这优柔寡断的，伤的人就不止一个两个了。不过，我没权力这么说你，凡事老兄你自己考虑。等菲菲醒了，你们父女好好谈谈。”
　　洛启明颓然坐在沙发里，把头仰在后面，紧闭着双眼，皱紧眉头。
　　“兄弟，今天谢谢你，多亏了你。”
　　“兄弟之间，别客气。不过，你该谢谢另外一个人，今天要没有祈颜，我想我也不会知道，不知道当然就没机会做这件事情。”
　　“哦？祈颜？我女儿的小老师？”
　　“是的。”
　　“等见到她好好谢谢她。”
　　“不用谢，洛总客气了。”
　　“夏老师，你也在？”
　　“我不在，您想着菲菲会跟任何人都走？”她说话完全不象那几次，多少有些生硬。
　　“对不起。”
　　“这个对不起不用跟我说，去跟菲菲说去吧。今晚就让她睡在这里吧，您去陪陪她，等她醒了，要不要原谅您，那就要看您的诚意了。”
　　洛启明走进了客房，女儿躺在床上安安静静的，就象一个婴儿一般。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她的床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女儿啊，真的是长大了。从身长上、从眉眼中，还有那一张略带稚气的脸上。这张脸再也找不到小时候胖乎乎的感觉了，而现在看着她的脸、她的眉眼有他的影子，当然了还有她的，女儿吸收了他们两个的优点。他有多久没有这么看着她了，她有多久没有这么安静过了。尤其上了中学后，他们之间几乎没法沟通，大人说一句，孩子有十句等着把他呛回去。但是他也不够耐心，他应该多抽出点时间来陪陪她，或许她就不会这么自闭，就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了。好赖没出什么大事，如果她今天出了不可挽回的大事，他该怎么向她的妈妈交待，该怎么向四位老人交待。他这个父亲在儿女的面前，还有什么威信可言。当他有一天见到筝筝的时候，他该怎么对他说她的妹妹哪里去了？想到这些，他眼睛有些湿润。
　　陈枭楠走过来，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好象也找不出。他拍拍洛启明的肩膀，说：“你好好陪陪她吧。”带上门转身出去了。
　　一夜无话，洛启明就这么静静地坐了一夜。
　　早上，阳光暖暖的透过窗帘照在洛菲菲的床上，有一股太阳的味道，这样的味道象什么？象妈妈的味道，洛菲菲贪婪的呼吸着，不由得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了洛启明，那个她称之为爸爸的男人眼睛红红的坐在那里发呆，她赶紧闭上了眼睛。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她的脑子迅速地开始过昨天发生的事，好象昨天她给他打电话时，他说在外地开会，可她分明听到那边有女人的声音，她想再问他什么的时候，那电话就压了，再打就打不通了。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
　　她突然睁开了眼睛，就这么死盯盯地看着他，慢慢地眼神变得陌生无比。洛启明发着呆，隐约感觉有人盯着他看。他一低头，正跟洛菲菲的眼神相对。
　　他露出了慈爱的笑容：“菲菲，你醒了，想吃什么？”她不说话，依然盯着他看。
　　“你怎么了？菲菲，不认识我了？我是爸爸。”洛启明以为女儿昨天受了惊吓，脑子短路了。
　　她看着看着，突然露出了笑容。洛启明最熟悉她甜美的笑容，可是今天这笑比哭还难看。
　　“洛菲菲已经死了，我没有爸爸。您要是没事，可以出去了，我要起床了。”
　　“菲菲……”洛启明还想说什么。
　　“出去！”洛菲菲开始尖叫，她的尖叫声把祈颜和陈枭楠都惊得往她房间跑。
　　“怎么了？怎么了？”两个人同时出现在门口。
　　“姐姐，我要起床了，你让他出去。”洛菲菲不看洛启明，冲着祈颜说。
　　“洛总，您先出来。”祈颜说。
　　“我……唉！”洛启明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转身出了客房。
　　“来，启明喝杯咖啡提提神吧。”
　　“谢谢。”洛启明接过陈枭楠给的咖啡。
　　“你打算怎么办呢？我都替你发愁。”
　　“我也不知道啊，菲菲她想让我怎么做？”
　　“难道是菲菲想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
　　“是。我虽然有一儿一女，但这个女儿是我最疼爱的，我不能失去她。”
　　“那么，你可以失去肖媛媛吗？你能放下吗？”
　　“放下，放不下也得放，还有别的选择吗？”他说这话时，竟然有点伤感。
　　“看来，肖媛媛在你心里的份量不轻。那你能放下菲菲的妈妈吗？”
　　“我？不能……”
　　“你看你，现在是两边都不舍，那怎么办呢？这两方是不可相容的，你要肖媛媛就不能要洛菲菲，你要洛菲菲就不能要肖媛媛。其实孩子伤得重，嫂子又何尝不是？她不说，不代表她不知道。一个女人，还不至于傻到自己的老公在外面养了小，还没有知觉。她只是不想说，她只是念及你们之间的感情，还有孩子们，她希望给孩子们一个完整的家。她在外面及孩子们的面前几近维护你的形象，那是因为她爱你，也爱你们一手操办起来的这个家。”
　　他放下咖啡，低下头双手插在头发里，再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