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25-35场）

025 外景 南营乡政府大院内－日
警车驶进院子并停了下来，苏慧跨下车，一阵寒风吹来，她立刻打了个冷颤。
一个中等身材、脸色粗糙的男子从一排简朴而整洁的平房里迎了出来，热情地向苏慧伸出了手：“老同学，你终于来了，我一直在等着你哪！”
苏慧盯着男子的脸看了一会，笑着将手伸进了他的掌心：“洪海涛，啊不，洪书记，差点认不出你了，你变得这么成熟！”
洪海涛用力握着苏慧的手，笑道：“你是笑我苍老吧，在这乡下，再细皮嫩肉也会变老的。看，我们这里的风把你的手都吹冷了，快进屋吧！”

026 内景 洪海涛的办公室里－日
苏慧跟在洪海涛身后，走进这间贴着“党委书记办公室”门牌的屋子。屋内很干净，桌上的文件、玻璃橱里的书籍摆放得整整齐齐。但苏慧觉得有点冷，仔细一看，墙上的挂壁空调刚刚打开风叶，还没送出暖气。
洪海涛见苏慧在搓手，歉疚地说：“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里经费紧张，如果整天开空调，电费付不起，只有来客人时，我才把它打开，我给你泡杯热茶暖暖手。”
说着，一杯热腾腾的茶已递到了苏慧手中。
苏慧环顾这间屋子，又想起自己在中流检察院那间四季如春、安静雅致的办公室，不禁一阵感慨。
画外音：（苏慧）
洪海涛是我在西南政法大学读书时的同学，当年学习成绩相当不错，而且是学生会干部。离开学校十八年，我已经在大都市过上了优裕的生活，而他，却在这样一个地方，如此不易地工作与生存着。
想到这里，苏慧有些疑惑地问洪海涛：“我们班毕业十周年的聚会，你没有参加，我是从同学那里得到你的联系方式的。当初，你为什么要回家乡呢？”
洪海涛笑笑说：“我是家里的独子，父母不希望我离开他们，所以我就回来了。还好，我在这里挺受重视，没几年就从县委办科员提拔为副乡长，后来又当了乡长，前年被任命为书记。南营是全县最穷的一个乡，领导把这个担子交给我，是对我的信任，但这个担子真的不好挑。”
苏慧一时无语，她不知道对这位昔日的同学是该赞美还是该安慰。停了会儿，她说：“我请你帮忙的那件事，你帮我安排了没有？”
“哦，都安排好了。”洪海涛一边应，一边提起电话：“宋主任，我那位检察官同学来了，请你过来一下。”
电话刚放下，门外便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不一会，一个精干利索的中年女子出现在了面前。
“这是我们乡的妇女主任宋玉，乡里留守儿童的情况她都熟悉，待会儿请她陪你去赵宝富家。我马上有个扶贫工作会议，晚上请你吃饭。”洪海涛笑眯眯地说。
“洪书记您尽管放心，我一定把您的同学陪好。苏检察官，坐我们的车去吧，开警车去会让人起疑的。”宋玉语速很快地说。
“谢谢你想得这么周到。”苏慧一边真诚致谢，一边起身朝洪海涛摆了摆手：“那我就去啦。”说罢，随宋玉往屋外走去。

027 外景 崎岖的山间土路上－日
南营乡政府的桑塔纳汽车颠簸前行。

028 内景 桑塔纳汽车里－日
苏慧从车窗向外看去，只见山坡上一块块不规整的田地里，既没有作物，也没有翻耕的痕迹，一片萧瑟荒凉景象。
“这地里怎么光秃秃的，什么也没长啊？”她不解地问道。
宋玉神情黯然地解释说：“这里的山体坡度大，盛不住水，所以长不出庄稼，地只得抛荒在这儿，这也是赵家村特别穷的原因之一。”
苏慧注视着荒芜的田野，目光里充满了伤感。
汽车前方数百米处，出现了一处村落。十多个男人站在村口，往这边张望。
苏慧以为村里出了什么事，便问宋玉：“他们在干什么？”
宋玉答道：“什么也不干，在发呆。”
苏慧十分惊讶。此时，汽车已驶近村口，苏慧看清这些男人全都双手插在衣兜里，立在墙根下晒太阳。他们中，有老人，也有二三十岁的年轻人。
宋玉注意到了苏慧的表情，继续解释道：“这些都是走不出去的人，他们没有技能，又不愿吃苦，只得在家守着穷日子。”
一丝疼痛浮上苏慧的心间。
村道旁，毫无规则地散落着一座座低矮破旧的瓦房。房子之间，有的相隔很远，有的只容一人通行。路面一片泥泞。汽车没法向前开了。
这时，一个年约五十、面容黝黑的汉子在外面敲击车窗，宋玉立刻高兴地叫了起来：“赵村长！”

029 外景 赵家村的村道上－日
赵村长立在一辆农用三轮旁，手往一片破房后面一指说：“宝富家还有好大一截路呢，你们没法走的，坐我这车吧。”
苏慧吃惊地看着三轮，宋玉不好意思地说：“前些日子我们这里下了一场雪，现在雪化了，路就烂得没法走了，只有这车能过去，委屈你了。”说着，她腿一撂，就跨了上去。
苏慧迟疑片刻，一咬嘴唇，撩起羽绒服下摆，跨上了车。
“坐稳啦！”赵村长高喊一声，开动了三轮。
三轮在稀泥似的路上摇摆前行。坐在车沿的苏慧，没两下便被晃得坐不住了，只得两手抓住车沿，蹲在了中间。
画外音：（苏慧）
虽然来南营前，我已经对这里的状况作了心理准备，但眼前的这条路、这辆车，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料。
宋玉担心她掉下车去，紧攥着她的胳膊说：“今天真是让你受罪了。”
苏慧硬着头皮说：“没事。”
说话间，三轮停了下来。赵村长举起右手，指着二十米处的一间房子说：“喏，那就是宝富家！”
苏慧抬眼一看，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与板凳差不多宽的小路尽头，一间外墙用泥巴糊成的房子摇摇欲坠地立着寒风中，在它的旁边，接着一间比鸡窝大不了多少的小披屋。
扑哧！赵村长的鞋在烂泥中踩出一个深深的凹坑。
“当心啊，这路滑！”赵村长一边叫，一边拔出脚，向前踩出了第二个凹坑。
苏慧看了一眼自己脚上为此行特地换上的平底皮鞋，咬紧牙齿，张开双臂，跟着赵村长蹒跚地向前走去。
终于到了泥屋前，苏慧一脸苦笑地看着自己沾满泥巴的皮鞋。

030 外景 赵宝富家门前－日
“宝富他爹！”赵村长扯起嗓子，冲屋里叫道。
一个腰背佝偻得近乎九十度的老人，扶着门框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赵村长凑近老人的耳朵，大声说：“这是城里来的女干部，想看看咱们这儿大人出去打工留在家里的孩子，你孙子文明呢？”
“不晓得他玩到哪儿去了，你帮我喊喊。”老人摇摇头说。
“文明——赵文明——”赵村长对着四周大叫，见没人应声，他甩开膀子往屋后寻去。
屋子前，苏慧使劲跺着脚。
“跺了也没用，回去还得脏。”宋玉对她说。
苏慧停了脚，走进屋里。

031 内景 赵宝富的屋子里－日
苏慧环视屋内，眼中满是惊诧。
正对着门的木板床上，胡乱堆着一条看不出颜色的棉被。靠墙的小方桌，低矮得只齐着苏慧的膝盖。墙角的木柜由于少了一只铰链，一扇门耷拉到了地面。
这，就是屋里的全部家当。
苏慧不忍看下去，转身进了旁边的小披屋。

032 内景 小披屋内－日
苏慧的眼睛瞪得比刚才还大。
她的目光从几乎触头的屋顶移向小小的灶台，那里有一口空荡荡的锅和两只瓷色粗劣的碗，旁边倒扣着一只脏兮兮的塑料洗箩。
苏慧掀开洗箩，半碗黑色的咸菜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的眼睛红了。
屋外传来赵村长的声音：“文明回来了！”
她用手抹了抹眼睛，迎了出去。

033　外景 赵宝富的屋外－日
一个头发蓬乱、拖着鼻涕、棉衣门襟黑得发亮的男孩立在赵村长身边，朝宋玉和苏慧眨巴着眼睛。
赵村长推了推他，说：“这两个阿姨是来看你的，快叫阿姨。”
男孩用右臂的袖口胡乱擦了一下鼻子，仍然一言不发。
赵村长讪讪地笑道：“这孩子认生，你们别见怪。”然后从屋里搬出三张小凳分递给三人，并对男孩说：“文明，别怕，跟阿姨好好谈谈，有啥说啥。”
苏慧将赵文明拉坐在自己对面，掏出一张纸巾，为他擦净鼻涕，柔声问道：“刚才上哪儿玩去了？”
赵文明呼地从身后抽出左手，将一条灰白色的蛇伸到苏慧面前，嘻嘻一笑说：“捉蛇去了！”
从小就怕蛇的苏慧吓得大叫一声，从凳子上翻跌到了地上。宋玉和赵村长赶紧将她扶起，喝斥赵文明道：“你这孩子也太淘了，没事捉条蛇来干什么，看把阿姨吓的！”
赵文明却满不在乎地嘿嘿笑道：“这蛇没毒，而且还在冬眠，不咬人的。待会儿我把它煮了，中午当菜吃。”说完便起身走进披屋，将蛇丢进一只黑乎乎的搪瓷盆，然后取下咸菜碗上的那只塑料洗箩，扣在了盆上。
赵村长和宋玉尴尬地朝苏慧笑笑。
赵文明坐回小凳上。惊魂稍定的苏慧拢拢头发，微笑着对他说：“文明小小年纪就会捉蛇，真是个能干的孩子。”
赵文明顿时两眼放光，比划着手指说：“阿姨，我捉蛇可厉害了，不管什么蛇，只要被我看见，一准跑不掉！”
苏慧忍住浑身冒出的鸡皮疙瘩，摸摸他的头发说：“你这么聪明，学习一定很好吧？”
赵文明一听这话，低下头呐呐道：“还行吧。”
“考试一般考多少分呀？”苏慧关切地问道。
“六七十。”赵文明吸了一下鼻子说。
“那不错呀，把作业本拿给阿姨看看好吗？”苏慧装出很高兴的样子说。
赵文明噔噔噔回屋拿来了一本本子。
苏慧翻开这本皱巴巴的语文作业本，只见上面的字写得歪歪扭扭，难看至极。
“写得不错，挺认真的。”她竭力掩饰心中疼痛，露出赞赏的表情。
赵文明嘿嘿地笑出了声。
听着这笑声，苏慧的心更加难受，她的眼前浮现出女儿流利弹琴的身影。
“嗨，挺聪明的一个娃，只可惜没个好好的人照料他。”宋玉满含同情的话语将苏慧的思绪拉了回来。
“是的哩，我这把岁数哪里管得动他，我跟他爸说了好几回，让他把孩子带走，可他不肯哪！”赵文明的爷爷重重咳了一声说。
苏慧听不懂老人浓重的乡音，赵村长见状连忙为她翻译，并补充道：“文明的爸爸说，他在滨江一个大工地上做事，工作很忙，没时间照顾孩子。”
听到赵村长的这句话，再想起因几个垃圾箱而被人打伤躺在医院里的赵宝富，苏慧不禁鼻子一酸。她从包里掏出五百元钱，塞到赵文明手中说：“拿去买件衣服，再买点好菜给爷爷和你增加营养。好好读书，有事打电话给阿姨。”说着，她从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写下自己的手机号，递给了赵文明。

034 外景　泥泞小路上－日
苏慧与宋玉回过身来，向立在屋前的赵文明祖孙俩挥手道别。

035　外景　赵家村的村道边－日
苏慧站在已发动的桑塔纳汽车旁，对扶着电动三轮车把的赵村长说：“这家人太可怜了，烦请您多关照，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说，我的号码已经留下来了。”
赵村长眼中溢出感激，道：“您真是个好心人，谢谢您啦！”
一阵冷风将苏慧的头发拂起并遮住了半个脸。苏慧捋开头发，向赵村长微笑挥手道：“应该的，再见！”随后跨进了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