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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儿在这里绽放(一)

作品名称:花儿在这里绽放      作者:吉祥姐姐      发布时间:2010-03-07 19:50:55      字数:4671

四岁那年,我告诉我妈,邻居小娜有哥哥保护谁也不敢欺负她,我要我妈赶快生个哥哥也来保护我。我妈发出阵阵苦笑说,我再有本事也只能给你生出弟弟永远生不出哥哥。于是我哭闹不休。几天以后,我爸把一个虎头虎脑的五岁男孩送到我面前,说男孩姓胡,名巍,让我管他爸叫胡爸。胡爸摸着我的脑袋说,孩子,从此你可以把胡巍当自己的亲哥。后来才从我妈嘴里知道,胡爸和我爸是同年入伍的亲密战友,只是军令频生变数,终于在这一年久别重逢。巍哥是独生子,无兄弟姐妹可以左右,自然特别愿意我把他当自己的亲哥来使唤。那时开始,我们两家就如同两支战斗小分队,由连转到营,再由营搬到团,然后,又在团与团之间来回转移,最后总算挤进了宁城的武警总队大院,我爸周身的国防绿变成了上军下蓝的警服,红五星也换成了国徽,家才算真正的驻足下来。期间虽也搬过一次家,那只是从女人们可以串通一气的家属区,迁入了独门独院的二层小矮楼,再没搬出总队大院。最令我欣喜的是,这时胡家与我家成了一墙之隔的邻居,我和巍哥可以天天隔窗相望。
我家进驻到这栋红砖灰瓦的二层小矮楼,已增至六口人。照理,楼上楼下五间房屋足够三男三女的大家庭居住,然而我们却不觉它比原来的家属区方便多少,因为小楼内仅设置有一个蹲位,还盥圊一室。特别在早晨,除我爸使用的时段没人敢催促之外,其余的人蹲得都不很踏实。为避免屡次冲突,每天清晨大院起床号刚刚吹响,我妈就敦促我们四姐弟依次起床排队洗漱。即便这样,素华还是常常被憋在那间繁忙的小屋外捶门跺足:“妈,您不加思索生下一扎的男女,苦的是我们啊!我敢保证,巍哥就从来不用承受如同我们这般急不可耐的痛苦!”
“啪!”每次素华失态地大声叫嚷,我妈就会朝她肥臀搧去响亮的一掌,然后用更加尖锐的噪门骂道:“你个拉屎不出赖地硬的拗女!我哪天不是第一个喊你起床!你长腰懒怪没一点淑女形象!”
今晨,素华依然扭捏在床,翻个背继续她的梦乡,我只好先行起床,三阶一跨咚咚咚冲下楼去……
“洁儿!姑娘家,做事要斯文!”每次踏木梯总像踏上我妈的心,教诲不休,唠叨不止。
我爸正打开院门,朝操场的方向小跑而去,矫健如一匹战马。我爸的魁梧之躯和英豪之气总会令我心生得意。长辈着一身威严的军服,子女似乎就拥有了不寻常的身份。这也算是地方子弟羡慕或嫉妒部队子弟的根本所在吧,反正,在这绿色基调中长大的孩子,又熟悉又安全的优越感一直伴随着,想不骄傲很难。
“姐,想过将来要嫁怎样的男人么?”这是素华昨夜问我的话。我装作睡着了,不理她。我讨厌她打探我心思,更没必要告诉她我心里喜欢像我爸这样着军服持武器具备阳刚之气的男人。
“你别拿错我的牙刷!”
“放屁,这是我的牙刷!”
“你才放屁!看清楚我在这做了记号的!”
“去你的!”
估计双胞弟弟大浩小浩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就对彼此放的屁产生了反感而开始战争,出世后的兄弟俩从来没有好好的和平相处,攻击对方总是以嘴“放屁”最为痛快。我满口泡沫不敢笑,怕呛,干脆退出两步让他们进去。
“我急,快憋不住了让我先上!”
“屁!妈——你看他总这么霸道!”
“叫狗屁啊一点小事就告状,可惜妈在厨房听不到!嘎嘎,我让你嚣……”大浩一边退出蹲便池一边把细铁勾上的草纸全扯出来转身向外跑。
小浩“哇——哇——”提住裤头狂呼着追他而去,谁知刚追到楼梯口便与下楼来的素华撞了个满怀。素华“哎哟!”尖叫一声,不由分说对准小浩的屁股扫去一掌,继而追上大浩,狠狠拧住他的耳朵往回拖,大浩小浩立马“哇——呜”异口同声地嚎起来,嚎啕不两句便很快化悲痛为力量,团结一致共同用拳脚来还击他们的二姐,房厅里的杂志和报纸在他们的混战中洒落了一地。
我妈正端早餐上桌,看到此场景气得眼穴直冒青烟,顺手从木沙发上操起一把鸡毛掸子使劲往饭桌上敲打,哒哒哒的清脆响声顿时震住撕扭在一起的姐弟仨,这鸡毛掸子打到肉皮上的滋味他们可是没少尝过。
“小混蛋!啪啪!过山崩的毛猴!啪啪!你们要气死我么?啪啪!听听胡家,安安静静多么和睦!有胡巍这个好榜样在隔壁你们也不懂学习!啪啪!素华,你鬼尖嗓子管教弟弟老用拳脚出击不讲一点斯文!啪啪!还有你,洁儿!你现在好歹是一名金融战线的干部了,举手投足有一点淑女的形象没有?这住的哪还像楼房?,简直一座花果山!啪啪!”我妈教育方式历来有失公平,不论青红皂白就批倒一大片,并且骂两句定用鸡毛掸子敲二下桌板替自己助威,既显气势又不乏节奏,颇有快板书的味儿。那鸡毛弹子很遭罪,像一只被持续活剥的鸡,我妈使唤一次鸡毛就纷纷扬扬无声无息如雪花般飘落一地,几乎被我妈折磨成了一只伤心的“秃毛鸡”。
“嘿嘿,妈,您当然更是我们的好榜样!成天淑女啊淑女挂在嘴上,淑女到底长什么样子您给示范一下,我和姐可以模仿着做哦!”
素华嘴上虽硬,但还是和大浩小浩一样,向我投来了求救的目光。我是大姐,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因为我妈手中的鸡毛掸子绝不会一成不变的只敲打在桌板上。我胡乱用清水过两下口,冲出来拦截我妈正高高举起的鸡毛弹子,把弟妹拉到身后,赶紧认错表决心:“大浩小浩不许再闹!今后要向巍哥学习,学习他听爸妈的话,学习他善于察言观色不在家中吵闹,学习他认真做功课,时刻准备着为人民服务!”
我妈不等我说完便又是一句:“你个不正经的死丫头!”
我怕思路被扰乱没理会她,继续表决心:“我和素华是女孩家,应当洗心革面改头换面,学习那个……林黛玉,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话到此我已经说不下去,只见她素华,张牙舞爪顺着我朗读的节拍故作姿态,撑起兰花指头频频朝我妈挤眉弄眼,我妈终于是忍俊不禁“扑哧”一下,再骂:“死丫头,当我家是贾府呢!书不好好读,《红楼梦》却偷看了不少回!”

我洗濑完毕回到屋内,顺手将碎花窗帘拉开,晨风吹拂面庞精神即刻振奋,开始练功。
二楼这间大屋本应该属于父母大人,由于素华一再的无理要求,它终于成为了我们共同的闺房。窗台周边的地盘不小,正好可以供我练功。这扇窗正好垂直面对巍哥的那扇窗,两窗之间相距不过六七米,仿佛两只长期对视的目眶。巍哥的“目眶”永远敞亮,而我们的“目眶”时常垂下柔软漂亮的碎花布帘,这样的两扇窗自然随主人注上了性别。其实,垂帘并不表明我们的羞怯,恰恰相反,它正好为窥视对窗隐私的我们创造了方便。
我探出头去,上下打量了一眼胡家,估计巍哥如往常一样还在梦乡。去年银行的招干考试巍哥没有和我一起去,他说那种单位进去是爷们出来就变娘们,他坚决不去。他要等待来年的征兵。也许,等待的日子就是做懒汉最充实的日子。
“我如果不是外八、近视加鼻炎,没准我也会成为一名英姿飒爽的女兵!”收到银行录用通知的那天我对巍哥说。
他哈哈大笑:“瞧你这花枝招展的走姿,一人能占两人的位置哪个部队希罕你?你当个银行职员还行,高高的柜台在遮挡你下半身缺点的同时也展示了你上半身的优点,挺好。不过我胡巍是铁定要当兵的,知道我想当什么兵么?”
“逃兵。”我报复他。
“切,笑话!我是那当逃兵的种么?!告诉你,我要当航空兵!穿云破雾,高高在上,那才叫神气,那才是真正的男子气慨!”听他说到这里我心就有些发涩,他若真去当了航空兵我怎么办?我怎么习惯没有哥伴随左右的日子?
胡妈正在一楼厨房窗边的灶台上往锅里专心抖搂手中的小扎面条,似乎没注意到我家一楼刚才发出的声响。
清晨的这个时刻,我最感放松和自在。我退离窗边约60公分,不让胡妈看到我的脸,然后向上提气,收腹拔胸,感觉极佳地挺出一副芭蕾姿势,将一条腿绷直运控到窗台上。
“一哒哒,二哒达,三哒哒……”
窗外,天空蔚蓝,楼边挺立的两棵粗壮桉树枝叶茂盛,几只褐色的麻雀在树梢间飞来跳去,时儿绕过窗前擦檐而过,啁啾两声,又落回到枝头上……
此起彼伏的口令声不时从操场方向传来,想必部队又在集合开大会了。
“喂,洁儿!大清早又在折腾你的企鹅腿!”对面窗里突然传出巍哥响亮的声音,我吓得赶紧把窗台上的腿抽回来。不知何故?今天他比往常早起了一小时。只见他身上披张军用毛毯,毯边左右合扣胸前,仿佛纪录片中的西藏信徒,惺忪的双眼,蓬乱的头发,晃荡着身躯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素华此时也回到屋内,她靠在窗台上向巍哥打了声招呼,然后狡黠地凑近我耳根说:“姐,人家说看一个男人帅不帅就看他早晨睡醒的样子。你瞧巍哥嘴角的两道白色口水印迹分明展示他肚里蛔虫过量,他该吃宝塔糖了。”
我忍着笑,瞪了素华一眼。
“真搞不懂你,为什么非要学那些戏子走外八,我亲眼见过《红色娘子军》里……跳万泉河水清又清那几个芭蕾舞演员。骗你是王八!嘿,她们一个个在舞台上蜻蜓点水挺漂亮,可落台着地之后你猜咋样?那步伐,只要是人看见了都会难受……”
“闭上你的妖嘴,在我觉得你还是男人的时候!”
我最讨厌巍哥这样阴阳怪气的讽刺挖苦。他从小到大一直这样挑我双腿的毛病。练功的习惯早在幼儿园就形成,单位里如今挑选我加入了业余文艺队,每天不伸展几下腰腿自然完成不好队里交给的领舞任务。练功得站一位,一位站多了肯定外八,外八的走姿难道真丑得如企鹅一般么?心中虽不快,但嘴里也不想过分顶撞他。毕竟整个大院能让我使劲叫一声哥的人只有他。
“巍哥,昨晚胡妈告诉我妈,说胡爸转业的事已经落实,是到公安厅任副厅长呢!”素华双掌合成喇叭状,压低嗓门和对窗里的巍哥说话。
“嗄,到哪还不一样干革命!”巍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素华冲巍哥做了个鬼脸,转身说:“姐,我上学去了。巍哥再见!”
“再见!”
素华背上书包风也似地奔下楼去,把个木梯踏得咚咚作响。
“素华,姑娘家,做事要斯文!”我妈又嚷起来。
巍哥两肘撑在他窗前的写字桌上,脖子伸出毯边足尺长短,仿佛一只千年老龟。“洁儿,今晚公安厅要连放两部故事片。爽吧?”他声音压得很低。
“胡爸到了厅里,你果真电影消息来得就快了。”
“那当然!”
“两部故事片?肯定不是《地道战》、《地雷战》之类老掉牙的防空备战片?”我又预备将自己的碎花窗帘拉上。
“嗳!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光明磊落些好不好!你们这屋充其量可以称之为闺房,又不是女浴室!老把那破窗帘拉上干嘛?你等等!”
巍哥把身上的毛毯扯下抱在胸前揉作一团往屋内扔去,人消失一会儿很快又出现了。只见他手中拎着一梭鲜黄饱满的香蕉,探头探脑笑眯眯说:“这是你最爱吃的香蕉,我爸的司机昨天刚从他家乡探亲归来特地给带的,瞧,是头梭,又粗又长黄得多鲜艳!快点,我妈正蹲厕所呢!”巍哥找来我们平日经常交换东西用的那团红色绳陀,抓住绳头的一端,先拉出几米长的线截,然后将线团像壮乡男女抛绣球那样准确无误抛进了我的窗内,我拾起线团习惯地蹲下,巍哥便敏捷地跳上自己的写字桌,将装有香蕉的鱼丝编织袋穿入绳索,这样,他那头高,我这头低,漂亮的香蕉哧溜一下就滑落到了我的手心上。
“谢谢巍哥!”看着手中硕大的香蕉,我馋得直咽口水。
“不谢!洁儿,今晚电影一部叫《小花》,另一部叫《小街》什么的,听说绝顶好看,晚上7点我在楼下等你,别迟到啦!”
“好嘞!”
我收好绳索再往胡家一楼的厨房看去,胡妈正系好腰间的扣子开龙头冲手,我向巍哥做了个鬼脸,再向下指了指,把窗帘拉好之后看看手腕上的表,糟糕!快八点了!储蓄所九点准时开门营业,员工须八点之前报到,要迟到了!我迅速换好上军下蓝的军便装,三级并做一级跳下楼去……
“洁儿,你还没吃早点呢!”我妈尖细的嗓音追在我身后飘出门外,我只好从我妈手中抓起一个韭菜包子边啃边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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