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横江浦头刀枪鸣

　　魔宅位于和州城南二十余里的横江浦，是丝绸的漕运要津之地。铁心、雪梅及裘盛英三人，先是骑马赶到武昌，然后弃马登上由武昌至金陵的包船。此舟船十余名船夫，三十多位乘客。由于是包船，那些船员对乘客的饮食起居照顾的非常周到。此舟船在各个码头均有停泊，但是并未发生意外。铁心等三人也不是常露面，所以对江湖变故一无所知。
　　这时候，近午时分，包船靠上了和州码头。铁心等三个人踏上岸，径直向魔宅奔去。
　　一个中年汉子，凝视着三人远去的背影。顿了顿身子，忽然疾步走入码头边的一家酒馆。他大声喊道：“小二哥，小二哥，快来！”
　　“来了，来了！”一个小堂倌答应着跑过来，满脸现出职业般的笑容：“这位大爷，您想要什么？”心里却是暗暗嘀咕：哇！这人怎生的这么丑啊？
　　中年丑汉子也不回答，只是压低声音说道：“飞驼在天似神仙，只让江湖起狼烟。”
　　小堂倌面色微微一变，连忙接口道：“顺着荣昌逆着亡，誓统天下九州安。——先生，请入内堂一叙。”
　　中年汉子丑陋的面容一展，与小堂倌走到一间厢房边，驻足。小堂倌抬手拍了一下房门，低声禀告：“冷帮主、龙堂主，八方使者施老爷到了。”
　　龙情在房内打开门，喜道：“施老弟，快请进来！”
　　施凡点头踏进厢房，闪目一瞧，只见厢房内四散的坐着冷风及四鬼一干人。他带着一抹威严的神色，低低喝道：“驼神令下！”房内众人连忙站起来，不约而同的低首恭敬听命。
　　施凡以居高临下的口吻说道：“龙兄、冷兄，‘陷龙潭’围歼群雄本应该天衣无缝，而你们却功败垂成。不但没有取得雪枫的金丝软甲，还致使三十多个人成为落网之鱼。驼神非常震惊！特命而等将功折罪，务必将魔宅瓦解，夺得三残的‘飞龙短匕’。——鬼王及云中子也要率众而来，黄昏时分就能到！”
　　“谨遵神谕！”龙情、冷飞等一干众人异口同声回答。
　　施凡又问道：“龙兄，那白面书生到底是何来路？居然能坏了我们的大事。”
　　龙情心有余悸的回答：“此子艺业惊人，心狠手辣，实在是我们的劲敌。他可是远比三残等人还要可怕，倘若不尽早除去，必为我等之大患！”
　　“唔！他真有这么厉害？——龙兄，说说他的相貌。”施凡不以为然。
　　“此子，面如冠玉，貌似潘安。称的上是位美少年。”龙情连忙回答。
　　“哦。适才下船之时，我见前舱走过三个人。为首那年轻人，便是面如冠玉，且手持一柄长剑，风度翩翩的。瞧见他步伐，武功定为上乘身手。不会就是他吧？他们一行三人是向魔宅方向走的。”
　　“可知与他同行的是何人？”冷飞急促的问道。
　　“一个是‘穿云铁箭’裘老婆子，另一位是面罩白纱的少女。”施凡回道。
　　“裘盛英与雪庄相往甚密，那罩白纱的少女定是雪枫的女儿雪梅。”龙情猜测道。
　　“如此看来，施老弟所见到的青年，十之八九便是铁心无疑。可是，捉摸不透的是，他们去魔宅有何贵干呢？”冷飞轻敲着脑袋，沉思道。
　　龙情不无忧虑的接口又说道：“倘若真的是铁心到此地，我们就多了一个强敌，少了几分胜算啊！”他的话音未落，门外又响起敲门声。小堂倌又走进来，拱手禀告：“龙堂主，雪家密探传来书信。”
　　龙情连忙接过书信，低声念道：“铁心、雪梅、裘盛英等三人，为寻铁袖香解药，已赶往魔宅，算来已到和州地界。我与雪龙亦在途中，望各位速定计策，将他们一干人等一网打尽！”
　　“好！这太好了”冷风一拍大腿喜道：“我们就先对付铁心他们三个人，然后再攻魔宅。”
　　施凡沉吟说道：“不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横江浦的水由西南向东流，环绕城南而过，至二十余里外的横江浦入江，那魔宅就坐落在横江浦左郊。却说，铁心等三人，十日后才到了横江浦。
　　“再走半个时辰，就到魔宅了。”铁心嗅着青草的芳香说道。
　　雪梅采了一朵野花在手中，轻轻一叹：“哎！魔宅虽是近在咫尺，可是不知能否讨到解药呢？”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倒是担心，怕这魔宅根本就没有解药！”铁心忽然真的担心起来。
　　“哦，对了”雪梅忽然展颜一笑：“铁公子，我们现在已同行了六十余天，才行至魔宅。就算是能取回解药，回到西北山庄也超过百日之期了。你，又怎能言而有信呢？”
　　“嘿嘿，这有什么？百日之期未必是一百天吧？”铁心狡黠的一笑。
　　“啊？这是为什么呢？”雪梅故作认真的问。
　　铁心忽然驻足道：“雪姑娘，你走两步给我看看。”
　　雪梅闻言一怔，但见铁心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是向前走了几步，回首问道：“铁公子，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铁心笑道：“方才我只是叫你走两步，而你却走了七步。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雪梅恍然大悟，轻轻擂了铁心一拳：“大坏蛋！你好狡猾！”
　　铁心刚要回话，蓦地望见三条人影由远而近急速的奔来。只见一人先至，口中气喘如牛的叫道：“铁公子，快快救我！”
　　雪梅心中一凛，惊呼出声：“二哥，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来人正是雪虎，只见他身子一斜，跌在地上，气喘吁吁说道：“铁公子，在下与大哥奉父亲之命，要在暗中保护你们。不料途中被冷飞等人追杀，铁公子，快、快救我！”
　　铁心心头电转：看他来时身法轻灵，不像深受重伤之人，为何跌于当场？此中定有隐情！于是，长剑倏的分心刺出，径取雪虎的胸口。
　　雪梅急急说道：“铁公子，你要干什么？你......”话还未说完，忽然瞧见雪虎一跃而起，轻巧的避开剑芒，一点也不似受伤之人，便住口不说了。
　　“嘿嘿......”雪虎阴阴一笑：“阁下不但武艺超群，而且机智也是过人。”
　　铁心迈进两步：“昆仑双鼠，变化莫测，易容之术当真是天下无双。”
　　“铁公子，他的确不是雪虎，而是‘黑鼠’魏色。”雪龙背负着雪虎疾步赶上来。
　　铁心玉面一寒：“阁下，不会是只身前来送死吧？”
　　“当然不是。”只听一声爆喝，西南两面蓦地涌出并不陌生的人来，大约三四十人之多。
　　当中步出龙情，他将长剑一横：“铁心，想不到吧，我们又见面了！”
　　铁心微微一笑：“只怕是最后一面了，龙堂主。”
　　“你们这群奸恶之徒，我要为我的兄弟复仇！”雪龙放下兄弟，弯刀一晃，便欲上前拼命。
　　“雪大哥”铁心急忙阻止雪龙：“不忙，先救雪二哥要紧！”言罢，蹲下身子，暗运神功防身，察看雪虎的伤势。雪龙走到铁心身后。沉声说道：“雪虎被魏色那个混蛋偷袭，伤在右肋。”
　　铁心应了一声，用长剑剑尖缓缓挑开雪虎衣衫。见并无伤处，正自惊异间。那雪虎蓦地长啸一声，双掌齐动，攻向铁心胸口。铁心身形骤起说道：“黑白双鼠，相依相随。财不离色，色不离财。如果在下没料错的话，你便是那白鼠魏财。”
　　“你料错了！”立于铁心身后的魏财一声沉叱，四尺弯刀直劈而下。闷哼一声，铁心不曾防备，背部已中了一刀，立刻衣破血涌。他当下跃开，避过魏财的第二刀，惊疑道：“你是魏财，那他是......”
　　雪虎翻身而起，阴笑道：“铁心，你自以为机智过人，但却还是中了我三人的圈套。不过呢，这也难怪你上当，只能是我们的计谋天衣无缝了！哈哈哈......”
　　雪梅连忙扶住铁心，心疼的急声问道：“铁公子，你怎样？没事吧？”
　　铁心摇摇头苦笑道：“若不是暗运护体神功，恐怕被这厮砍为两截了。”
　　雪梅柳眉倒竖杏目圆睁，‘铮’的一声掣出弯刀，厉声娇喝道：“二哥，你为什么这么做？为什么助纣为虐认贼作父？”
　　“只因我三年前，便已臣服驼神了。”雪虎不知羞耻的答道。
　　“这么说，我体内的香毒......”
　　“不错，为了我们雪家的金丝软甲。我便在你的体内下了香毒，只因为你是父亲的心肝宝贝。不是吗？我亲爱的妹妹。”
　　雪梅心中说不出的是什么滋味，她凝目注视着雪虎，忽然间心头一沉：“你、你把大哥怎样了？”
　　“大哥的性子太刚烈，我又不忍心伤他，就将他带来了。你看，他不就在那里吗？”
　　铁心等三人顺指望去，只见龙玉和晴儿押着雪龙缓缓走过来。
　　雪梅、裘盛英心中一急，二人不约而同冲出。然而人到中途，却被十几名杀手围住。
　　铁心长剑连挥，‘铮铮铮’数声，架开龙情、冷飞等人的兵刃，同时左掌斜劈。一片劲风四散而发，几名功力稍微弱点的杀手，先后发出惨叫，命丧黄泉。
　　“果然好身手！”丑鬼施凡赞喝一声，长剑一展，瞬间攻出百招之多，身手却比龙情、冷飞略胜一筹。铁心凝神接战，将来剑一一荡开。随后如轻烟般掠至雪梅身侧，低声说道：“裘前辈，快带雪梅姑娘走，晚辈断后！”言语中，又斩毙三人。
　　裘盛英应了一声，一招‘八方风雨’迫开群敌。然后飞速的拈弓搭箭，接连发出九支铁箭，同时高声断喝：“铁箭穿云！”
　　俗话说‘人的名树的影’，那些人大多不认识裘盛英，但是却听过‘穿云铁箭’的名号。因此，闻言都是一怔。就在这一怔间六名黑衣人同时中箭身亡，射向龙情、冷飞及施凡的那三支铁箭，都被三人接住，他们抖手又反射而回！铁心心头一凛，长剑一式‘孔雀开屏’，震飞那三支铁箭。口中急急喝道：“两位快走！”雪梅、裘盛英二人闻听此言，便欲逃离战圈。施凡早已看出两个人的意图，几个起落横在二人面前，阴沉着一张丑脸：“想走？把命留下！”裘盛英暗骂了一声，右手一拂，铁弓拦腰扫出！雪梅此时乘势进攻，面向施凡连劈九刀。一个黑衣人不知死活的暗中刺出一剑，不料想未伤到对手，自己却一命呜呼，死于雪梅刀下！施凡见二人形同拼命，不敢硬接，忙退开七尺余。高声喊道：“快来人，金丝软甲在这个丫头身上，先做了她！”那四鬼闻言欺身而进，四柄长剑交错刺出。施凡冷笑一声，长剑突的脱手而飞！
　　裘盛英为救爱徒，铁弓一推一拂，接下四鬼长剑。不料想，那施凡的长剑堪堪飞过来，透胸而过。裘盛英狂叫一声，立扑于地。四鬼何等凶残，当下四剑齐下。可叹裘盛英一世英名，竟然惨死在横江之畔！
　　雪梅亲眼目睹恩师惨死，身形一颤，竟如磐石般呆立于刀光剑影中，秀目瞬间泪水狂涌。施凡冷不丁的见此情景，心里一惊，继而阴测测的一笑。他将长剑收回，双掌屈指一抓，竟是要活捉雪梅。也许是不管正义之士，还是邪恶之徒，都有一些怜香惜玉之心罢，都不太愿意辣手摧花！
　　铁心眼见裘盛英惨死，心中忽的一凛。又见雪梅垂泪而立，更是大惊失色。他不顾四面八方袭来的十余支刀剑，蓦地飞身而起，长剑迎风斩下！只听得‘哎呀’一声惊叫，却是施凡的左掌被齐腕砍断，负痛而逃。与此同时，龙玉和晴儿疾进丈余，斜插而入，两柄长剑并指雪梅咽喉和前胸。
　　铁心单臂环紧雪梅，右手长剑一拂。只听‘铮’的一声怪响，晴儿的长剑遇铁心的长剑一碰，擦出一道火花。她感觉对手力量达大的惊人，顿时虎口震裂，把握不住，长剑脱手而飞，不知去向？铁心一招得手，长剑顺势斜刺，直取龙玉。龙玉不顾长剑袭身，只是低声说道：“铁公子，小心日月双环......”话未说完，左胁已被铁心长剑刺进。铁心闻言一惊，慌忙撤剑反手一削，‘铛’的一声，果真削落一只钢环。他感激的望了龙玉一眼，忽觉的后背一痛，身子不由自主的跌出半步，张口喷出一口鲜血来！龙情、冷飞乘势出手，两道强劲的掌风将铁心震飞一丈开外......
　　原来，冷飞号称‘一刀双环十二镖’，暗器功夫只有独到之处。他那日月双环虽连环而发，但是先发出一只势缓，后发的一只势急，令人无从防备。况且是背后偷袭，故而铁心身中一只，受伤颇重。
　　铁心自忖：再斗下去，绝无胜算。身中数伤，以背部一刀最重！加之还需顾及雪氏兄妹的安危，纵有回天之力，也难以杀出重围。于是，缓缓的直起身子，由怀中取出一物，举手一扬，高声笑道：“今日我们同归于尽！哈哈哈......谁也休想活着离开！”
　　‘精铁红花’施凡等人大声惊呼：“你是红花女的传人？”
　　“不错！今日在下要将尔等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铁心一步一步向群敌逼去，一脸的决绝。
　　施凡等人俱都大骇，缓缓向后退去。雪梅趁此良机，弯刀一挥，架在龙玉的脖颈上，退回铁心身旁。柔声说道：“铁公子，动手吧！能与你死在一起，也是莫大的幸福！”
　　雪龙也脱身挣困，弯刀指向雪虎，怒声说道：“雪虎，你我虽非一母所生。然，我待你如亲兄弟一般。为何背叛家门，认贼作父？”
　　雪虎颤声说道：“大哥，我知道我错了。但是，我并不后悔！”说完，身子忽的一扑，恰好抵在弯刀上，刀尖透体而出。
　　“啊？二弟呀，你这又是为什么呀？为什么？”雪龙没想到会是这样，他与雪虎兄弟情深。眼见雪虎死于自己刀下，不禁悲中心来，放声痛哭。
　　“我要为母亲复仇！——母亲，儿子来了，来陪伴您老人家了。”蓦地一声长啸，雪虎尽力说出令全场人都惊疑的话，口中狂笑一声，扑地而亡。此时，场中之人见雪虎惨死当场，心中都不免升起一缕悲哀。
　　雪龙缓缓退至铁心身边，沉声说道：“铁公子，快动手吧！将这些奸恶之徒都炸个粉身碎骨！”
　　铁心握着红花的右手，禁不住的微微颤抖，却不敢贸然出手。
　　施凡丑目一翻，怪声喝道：“难道你也怕死吗？——来人，给我冲！夺过‘精铁红花’，他是胆小鬼，他不敢与我们同归于尽！”
　　群魔闻言，俱都忖道：与其炸个粉碎，不如拼上一拼。当下，抖擞精神一起冲上去，各种兵器幻成一面巨大的死网，向铁心三人迎头罩下！
　　雪龙沉侵于失去兄弟的悲痛之中，全然不知危险。他口中爆喝一声，纵身而起，继而又很快的跌落当场，身中数伤，衣衫血痕累累而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条人影突地冲入战圈，掌剑齐施迫开龙情、冷飞二人，高声叫道：“快快掷出红花！然后......”音落，竟然扑通一声跳入水中。
　　那施凡、龙情等身手较好的一干人众，瞥见铁心手动，俱都飞速的跃进江水中。龙玉反应极快，几乎是与铁心、雪梅同时跃进水中......只叹那些功力不济的二十余位黑衣人，眼巴巴的望着红花，只有闭上眼睛等死。随着那一声轰鸣，大地突然间猛烈的抖动起来......
　　正是：多行不义终自毙少施善事必亡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