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青藏》——怎么可以这么美

　　题记：此文节选自本人《天上青藏》一书。
　　
　　“怎么可以这么美？！”稻城亚丁回来后，我把拍摄的照片放在QQ空间里。有朋友居然这样留言惊叹。
　　是的，美的不容让人相信。只有去过亚丁，当你站在海子山顶那一片荒芜的冰川遗迹中，当你站在波瓦山上，站在络绒牛场，你才会真正体悟到大自然是那样的神奇和美妙。
　　亚丁自然保护区——念青贡嘎日松贡布神山景区是稻城之旅的精华所在。从稻城到亚丁，一直修路，有的地方路基虽已基本铺好，但路面全是坑坑洼洼的沙石，弯道也特别多，加上前些日子一直下雨，真是一路崎岖一路泥泞。为了赶在交通管制前顺利通过，我们还是早晨三点半就起床从稻城出发了。70公里的路程我们走了五个小时才到日瓦（稻城县的香格里拉镇）。到日瓦后，所有的人必须下车再乘坐去往亚丁景区的旅游大巴。我们是第一批乘坐大巴的旅行者，景区售票大厅没有其他游人。大约经过一个小时的盘山公路，我们终于到了亚丁。
　　转了一道又一道弯，突然间，在绿色的群峰之中，一座耸入云天的雪峰一下子闪现在我的视线前，蓝天白云下，云雾中的仙乃日峰毫无保留向我们展现它的全貌。司机师傅说，“你们太幸运了，亚丁一直下了二十多天的雨，大雾弥漫，什么也看不见的。昨天下午才开始晴起来，而且天晴得这么爽朗，还有淡淡的烟云，你们真是运气太好了。停车，你们拍照吧。”此刻，仙乃日和夏诺多吉两座山峰覆盖着白雪直插蓝天，雪线下的松柏依然郁郁葱葱，山下的鹅黄、山腰的翠绿，山顶的皑皑白雪，让人感觉这不是在地球上。第一次与海拔6000米以上的雪山如此近距离接触，身上的血液都在沸腾，那种圣洁无比的天境让我飘然不知所措。视线下方是山谷下面的亚丁村，20几户人家的小小村寨在阳光照耀下就像假的一样，四周群山环抱，不远处就是三座大雪山。阳光，绿野，村寨，溪流，雪山，云彩，蓝天，还有村庄周围那一大片金黄的青稞地，一起冲击你的视野。内心觉得，几天来的一路艰辛与疲倦，太值了。
　　如此美景，我们都没有短暂休息的欲望，带上干粮，直奔景区中心。
　　冲古寺是亚丁景区的一个核心地带，从这里可以同时看见几座雪山以及峰峦叠嶂的高原风光，我站在仙乃日雪山的脚下静静地仰望，仙乃日、央迈勇、夏诺多吉三座神山都仿佛是另一个宇宙中的庞然物体，把我紧紧地堵在这片草甸间。随着脚步的一步步挪近，我不停地换着长焦和广角镜头，近拍，远摄。
　　此刻，只有三三两两的背包游人和手持各色照相机的摄影爱好者，因为交通的原因，这里游人稀少，风光绝佳，是摄影爱好者的天堂。从冲古寺到络绒牛场，一路风光旖旎，高原地理植被在这里应有尽有，四季风光也依稀铺洒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面对纵横交错的风光，我痴痴地发呆，又想到了约瑟夫·洛克，因为一篇文章和几十张照片，他居然救活了原本半死不活的美国地理学术期刊《国家地理》。
　　“夜幕降临了，我坐在帐蓬前面，面对着藏民们称为夏诺多吉的巨大的山峦。此时云己散去了，雷神的光彩呈现在眼前，那是一座削去了尖顶的金字塔形的山峰，它的两翼伸展着宽阔的山脊，像是一只巨型蝙蝠的翅膀……”这是约瑟夫·洛克在《国家地理》中对夏诺多吉的描述。
　　1928年3月，约瑟夫·洛克和美国国家地理协会成员来到木里，请求木里王帮助他到稻城贡嘎岭那片雄伟的山脉进行考察。当谈到考察亚丁的计划时，木里王解释说，亚丁也叫贡嘎日松贡布，根据藏族的宗教，夏诺多吉（金刚手菩萨）、央迈勇（文殊菩萨）、仙乃日（观音菩萨）分别住在那里的三座雄伟的雪峰之上。外乡人闯入这里会被杀掉。后来在洛克一再哀求下，木里王给当时贡嘎岭地区的匪首德拉什松彭写了封信，信中措辞强硬，声明一支美国考察队要到贡嘎日松贡布周围科考探险，并保证他们的安全。就这样，洛克一行带着36匹骡子和马，还有21个随从，离开木里，经米译嘎山至苏曲河翻越稻城走进了亚丁境地。在亚丁境内呆了十几天。
　　“仙乃日峰这座外形象是一个巨大宝座，好像是供活佛坐在上面沉思用的——它真象是藏族神话中天神的椅子”……“在我面前晴朗的天空衬托下面，耸立着举世无双的央迈勇雪峰，它是我见过的最美的雪山。”……约瑟夫·洛克对仙乃日和央迈勇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同年8月洛克先生再次进入亚丁，又进行了为期十余天的考察。于是，后来就有了詹姆斯·希尔顿那篇小说《消失的地平线》……
　　时至今日，当你在络绒牛场的草地上随意坐下，面对夏诺多吉神山，其情其景与百年前约瑟夫·洛克眼中的情景并没有什么两样，所不同的是，你可以骑马再往上到俄绒措（牛奶海）和五色海。尽管导游一再提醒，最好不要上到那里，十分危险，人身保险是不包含这段路程的，我和我的马夫还是上路了。
　　我的马夫是亚丁村的一位藏族兄弟，他说他的马不需要牵，自己可以自由安全地行走。他把我的背包背上，我骑在马上，就这样，我们向牛奶海进发。一路上，他为了打消我的畏惧，不停地和我聊天。他告诉我，他们每个月只能允许干半个月，要轮流。每天可以来回走三趟。他一边盘动佛珠，一边说，“我们这里交通不方便，我上中学还在稻城上的，那时候要走一天甚至两天才能到县城。你看，现在路况虽然好些了，但是和你们那里相比，肯定差很远。这里骑马都这么难走，我念佛珠就是保佑我的马平安。”他汉语说的很吃力，我听的也很费劲。
　　我没有想到，骑马也是这么艰难，中途有的地方人要下来，几乎四肢并用往上攀爬，陡峭的山道到处是坚硬的石头，露出来像竹笋一样，石头间就是泥泞，还有山涧流淌在路中间。回望身后就是万丈深渊。骑在马身上，一边是高耸的美不胜收的雪山，一边是望不到底的悬崖，我骑在马上，冷汗一直往外冒，心想，马蹄一旦踏空，我就会坠入。刹那间仰望天空的机会都不再有了。走了好一阵，我想，既然上来了，即使死，死在这里也是值得的。后来回想起来，人在那一刻，真的无所畏惧了，力量是来自于面前震慑心灵的大自然！
　　沿途的风景让你没有时间去害怕。峡谷里是雪白湍急的溪流瀑布，沿途从黄到金，到浅红、深红的一层层灌木丛一路相伴。夏诺多吉和央迈勇峰顶云雾缭绕，蓝天、白云、雪山，草场、海子，如此圣洁，容不得半点杂念。心也是那样透明。离我不远的地方，我清晰地看见三头野驴在悠闲地吃草，好像对我们的马蹄声毫无察觉。就这样，我们到了牛奶海。马不能再往前了。我分了一些干粮让马夫吃，又继续徒步向五色海攀登。
　　当我走到牛奶海的身旁，那种美丽，无法言喻。牛奶海是古冰川湖，状如一珠巨大的水滴，一汪碧绿的翡翠滴在雪山下一个洼地，神山就在上面，海子仿佛就是神山的镜子，倒影都那么清澈透明，那么平静无声。从牛奶海再往上爬过一座山，有一个比牛奶海更大的湖，这就是五色海，在山的怀抱中反射着太阳的金光，湖水呈现出绿色、紫色、青色、紫红色、紫蓝色等好几种颜色的环，好像一枚枚巨大的铜钱洒在水里，随着太阳光的照射角度，他就有如一块魔镜，反射出不同的光环。和我一同上来的陕西西安的一对夫妇在这里一起拍照，一起感叹，这哪是人间？几度我都产生幻觉，觉得这就是天堂，我在这里几乎不想回到人间。
　　“没有人帮你拍照吧，我来帮你留个影。”在牛奶海那里，看我一个人在草地上对着海子不停地拍照，一对伴侣中的女同胞主动起身，为我拍了几张照片。我抬头看看，这里还真没有人，就他们两端坐在一面伞下。她十分友好的举动让我深表谢意。要是没有他们，我在牛奶海那里就没有留下自己的照片。
　　“祝福你们！”告别的时候我说。“谢谢你在海拔5000多米的地方送给我们的祝福。”他们向我挥手致意。我上马返回的时候，再分一些干粮给马夫，他说，“你再给我，你就不够吃了。你很辛苦的，自己吃吧。谢谢你。”
　　这时候，我看到他的马前面多了一个袋子，原来我在爬山的时候，他在捡拾垃圾，并把这些垃圾装袋带到山下。走下马，我在洛绒牛场草原的小河上漫步的时候，遇到一位成都来的大姐，她居然在下山的时候一边气喘吁吁，一边不时地弯腰捡垃圾，她提着垃圾袋蹒跚而下的背影让我怎么也忘不掉当时的场景。
　　是啊，这里怎么可以这么美？
　　……
　　由于马道也是崎岖难行，两个小时马背上毛骨悚然的时间，下地时我已经小腿打颤，几乎要下跪了。就让我用这种方式将胸膛贴近雪山下这片洛绒牛场的草原吧，将灵魂与天空相溶吧！黄昏时分，黄澄澄的洛绒牛场平坦的草场沼泽上，潺潺溪流穿梭于草甸林间，碧澄的海子倒影着雪峰，山岚里飘来赶马人的藏族歌谣，雪峰渐渐呈现金色，我又一次在脑海里产生这样的想法，我还回去吗？
　　电瓶车还是载着我踏上了返程的路。忽然间，我不慎将自己的不锈钢保温杯从包里滚落下来。司机师傅紧急刹车。后面紧跟上来的电瓶车也停了下来。转眼，茶杯已经滚到山下很远的地方。谁知，后面的师傅飞速跑下去。我大声说，“算了，不要了，别去捡了。谢谢你。”不一会，那个藏族师傅笑呵呵地把茶杯送给我，说，“你看，这么好的东西哪能不要了呢？”
　　夜晚的亚丁安静得让人“窒息”。藏家小屋给了我们别样的情怀。一阵篝火舞会后，大家安然入眠。第二天一大早，我又一次去了冲古寺。在卓玛拉措（珍珠海），仙乃日倒影在碧绿的水面，一潭翠绿依偎在神性的雪山怀抱里。揣着雪山的绚丽，映射出蓝天的清澈，此处的风景，每一个想来亚丁的人肯定都看过，它成了亚丁的代言广告图片。身临此境，一种敬畏油然而生。突然，有位女士来到我的面前，“你看，我的包和你的包是一个品牌，一样的设计，只是你的比我的大一号。”我一看，多年前买的阿迪达斯双肩包居然还真遇上了小几个尺码的一模一样装饰的情侣包。“哈哈，我的包包在此圣洁的地方有了一次外遇。”我的话让这位女士笑开了怀。于是，我们把包排列在一起，照了张合影。此刻，情景交融，美丽与温情满溢在心里。其实，人世间，我因你而美，你因我而乐，成为彼此的风景，该多么好。但是在我们忙碌的身影背后，几乎很少有人注意到这样的美好细节。
　　金色的阳光把雪峰映射成金山，草甸上的小溪里汨汨流淌着金子。厚厚的白霜，黄黄的草地，高耸的雪峰，一排排杨树，那些目中无人悠闲自在地吃草的马，还有那半山阳光半山阴森的晨曦风光，让我流连忘返。
　　……
　　亚丁下来后，我在成都返回合肥的飞机上看到了《华西都市报》刊载的一篇报道：《世界海拔最高稻城亚丁机场开航》。“昨日，海拔4411米的稻城亚丁机场迎来了首航航班。标志着世界海拔最高的民航机场投入正式运行，以往成都到稻城要2天的时间，现在成都飞往稻城只需1个小时。记者了解到，目前稻城酒店已迎来了大量游客的预订，景区也发出了每日最多接收旅客5050人的限制措施。据国航市场部门预测，长期受地面交通影响的旅游热点地区在开通空中航线后，当地旅游业将迎来井喷式的发展。去年稻城县重点推进了稻城亚丁区域交通枢纽和旅游集散地建设，完善旅游管理、服务配套功能，当地民居接待改造升级也正在进行中。”
　　我不知道这则消息带给我的是欣喜还是惆怅，“当地旅游业将出现井喷式的发展”的文字让我觉得我比飞机先到亚丁是明智的选择。我们在宣嚣、浮华的都市面对生活和工作的压力与无奈，总会期盼着走出去放飞一下心灵，让自己享受一下柔软的时光。欣赏美景固然可喜，可人们更缺少的是心灵的放逐与净化，于是稻城、亚丁就被很多行者赋予了更大的使命，被称作“蓝色星球上最后的一片净土”。然而这片足以让人感受到心灵净化的圣地随着航线的开通，不禁让我担心起来。这片人间净土还能保持多久？
　　“离开即是旅行”，被都市水泥森林麻木了神经的人，想要寻回失落已久的灵魂，让自己真实地放飞一次，那就向着稻城亚丁，出发吧。乘风景还是这么美，越早越好，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