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交之失臂

　　犯罪事实的审理，也是对其良知和灵魂的拷问。
　　我合上厚厚的卷宗，长长地叹了口气，从刘忠诚的忏悔书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犯罪的轨迹，没想到他还有相当的文采。
　　“踱步囚室，铁窗外夜空深沉，茫茫不见光亮；四壁间孑身被困，悠悠可知生与死。忆昔抚今，面对将来的残酷，我曾痛苦地思索，冷静地分析，设身处地地为家人着想，将心比心替自己考虑，思绪难平。
　　当我提笔欲书之际，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羞愧、悔恨接踵而来。趁我的良知尚未泯灭之际，我愿将自己肮脏灵魂剖开，洗涤多年的污垢。愿我的忏悔与反省对我的朋友、同事及身居要职的领导能有所借鉴，千万别贪图小利，见利忘义，到头来落得空怀壮志仰天长叹，常使悔恨泪如泉。
　　我从小就爱好文学，对人生的思考往往感情多于哲理。我出生在一个农民家庭，从小失去父亲，是母亲含辛茹苦地把我拉扯大，节衣缩食地供我上学，期盼我长大后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因此，我勤奋读书，高中毕业后便参加工作，成为村里第一个国家干部。
　　我是成长于英雄辈出的五六十年代，保尔那一段“人的一生不能虚度”的名言曾激励我从小就立下投身伟大事业的抱负。“人活着干什么”的讨论伴随我从少年走向成熟，烙进我的思想。过去，我学业有成，事业有绩，幸福地辛苦于每一天、每一岁，虽百般忙碌却乐在其中……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一些人掌握了我的心理，天天围在我身边转，与我称兄道弟。看似普普通通的一个个饭局，最终成了难以挣脱的锁链，导致我不惜损害党和人民的利益，利用职权干出了违反党纪国法的蠢事。最终陷入了犯罪的泥潭……收受贿赂来的钱财，如同构筑在海边的沙雕，海浪来了会使它轰然倒塌；如同冬天里的冰雕，春天到了会使他融化瓦解。
　　今后的日子，不仅没有了激情，没有了意境，而且身心痛不堪言，思想不胜重负……身陷高墙，才倍感自由的可贵和亲情的温暖。追悔莫及。对不起年老体弱的母亲，对不起九泉之下的父亲，对不起妻子，对不起在国外求学的女儿。母亲的一个责备，妻子的一次嗔怪，女儿的一声娇唤，都是我心中的喜悦和牵系。而现在，我何时才能再重温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氛围……”
　　细读刘忠诚的“堕落史”，除了让人感到愤慨外，更多的是令人扼腕叹惜。
　　客观地说，正当年盛，便大权在握的刘忠诚的确运用党和人民赋予的权力为经济发展用过心、出过力、做出过成绩。然而，随着地位的升迁，角色的变化，他开始忘记手中的权力来自于人民，应为民所用。权力，可以为拥有他的人写下辉煌的业绩，也可以为拥有他的人留下悲惨的结局。
　　……
　　刘忠诚在被捕后连续供出了江陵等５名涉案人员，引发了一连串的案件，一批贪污受贿的腐败分子相继落网。在案件侦办的过程中，发现这起串案的背后有一个后台在支撑着，而这个后台来头不小。
　　反贪局的会议室里烟雾弥漫，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头。墙壁上大挂钟的指针已指向凌晨二时，讨论还没有结束的意思。墙壁上挂着一张案件线索图，线路纵横交错，几条主要线路最终都归结到一个叫江陵的人身上。
　　“江陵，男，三十六岁，江陵县人，现任江城建材分公司总经理，此人虽然级别不高，但是关系网非常密集，特别是上层关系。江陵的父亲是一名军级离休老干部，其部下现在国家、省里一些重要部门担任领导职务。此案要向纵深发展，江陵是本案一个关键人物……”反贪局许炎局长在介绍案情。
　　检察院侦、捕、诉的分工明确，工作中相互配合、相互制约。出庭支持公诉的检察官一般是不参加前期案件的侦破的。
　　这一次破例了，检察长亲自找我谈话，让我参加反贪部门的侦查。
　　“你这次的主要任务，是突审江城建材分公司的总经理江陵。”检察长开始布置任务了。
　　是他？江陵？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说不清，道不明。
　　命运之线在理智和情感两根毛衣针交织下，茸茸地纠结在一起，织就斑斓图案，图案中突然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
　　他长得很帅，高高的个子，宽宽的前额，一双又浓又黑的剑眉勾出男人的英武，高高的鼻梁像一座山，挺拔俊朗，有棱有角的嘴边胡茬剃得干净，就连耳朵长得都是那么标准，毫不含糊，真是仪表堂堂。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来到车间干了一个季度的活，还叫不出人家名字，看样子，我这个主任不是太称职的。
　　“叫江陵，今年21岁。”他站得笔直，我嗅到了一种浓烈的军人的气息。
　　“是李白的《早发白帝城》那首诗中的江陵？”
　　“是的，我出生在江陵县，那是我的老家。后来我一直随父母在部队，十六岁当兵，父母退役安置在江城市，没办法我也只有跟着来了。”看来他对来到江城并不乐意。
　　“李白那首诗是千古绝句啊。李白因永王李璘案，流放夜郎，取道四川赴流放地。李白行至白帝城，恰逢唐王朝颁布赦令，遇赦。一生渴望自由、追求解放的诗人，突然间恢复了人身自由，感到狂喜无比，当即从白帝城乘船东下，急返江陵。这首诗就是诗人在东下江陵途中所作，表现了诗人重获自由时欢畅轻快的心情。”我换了一个话题，也乘机展示一下才华。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我边吟诗边提笔画了一幅画，并在上面抄录了这首诗。
　　“苏主任，将这幅画送给我好吗？”是一种祈盼的眼神。
　　“当然可以，这可是我的‘代表作’，你可要好好保存。”我郑重地点点头，没想这一句子不经意的玩笑话，他竟当真了。
　　上下班江陵都会等我一同回家，我的抽屉里常常会静悄悄地躺着一枝花，吃中饭时饭盒里会多出一样菜，衣柜里也总有一套干净的工作服在等待着我。
　　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做的，这么细心，真有点“娘”。
　　在此后的日子里，这种好感，这种淡淡的友情，在不断地升级、升温，一切都在不经意之中，我沉浸于这种升温的感动之中。
　　夜空，一轮圆月高高地挂在天际，金灿灿的月光毫无保留地洒向大地，照耀在每一对恋人的心坎里，点点繁星更是一眨一眨地看着恋人们卿卿我我，时不时害羞地躺在白云身后，让恋人们毫无顾忌地爱对方。
　　月老终于光顾了自己，我第一次被一个男人牵手漫步在运河边上，从未有过的那种兴奋，手有点发麻，漫及全身。
　　不知是异性的吸引还是爱，总之，我一闲下来，眼前总是晃动着江陵的身影。我恋爱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兴奋，慢慢地淡了下来。
　　就在这时，我认识了父亲战友的儿子徐志刚，一个眼神，一次互相对视，就能产生电击那种感觉，我被他那军人气质所折服。
　　我在比较，同样是军人，有着完全不同的气质，徐志刚尽管没有江陵那么帅，但浑身上下充满男人阳刚之气，而江陵没有。
　　尽管江陵长得一表人才，但在他仪表堂堂的背后找不到那种气质，那种男子汉的魅力，他的个性有点“娘”，典型的“奶油小生”。
　　我需要的男人是座山，能让女人依靠一辈子的一座山。
　　爱情是一种双向性的情感交流，是两颗心的彼此倾慕，是一种灵魂与灵魂碰撞的火花。我渴慕真正的情感，虔诚地相信世上有真爱。
　　江陵尽管是高干子弟，尽管对我的关心无微不至，体贴入微，但真的，他不是我心中所寻找的属于她生命的一部分的那个人。江陵不是我的所爱，不是她的菜。
　　我需要找个爱我的，同时也是我爱的人，我不能选择没有爱情的婚姻。爱情原本是心灵感应，其深刻之处在于其不可言传的那份感觉，是一种感情的升华，是灵与肉相融的两情相悦。
　　我的师傅林大姐多次提醒过她，“不可能结果的花不要去开，没有可能的事要趁早说清楚，不然，时间长了会伤害自己，也会伤害别人。”
　　我选择了徐志刚作为终生伴侣，与江陵的这段千里缘分湮灭在自己那些无的放矢的理由里！
　　我听了师傅的话，在江陵正式邀请我到他家做客，说是他父母要见见我时，我和他说了自己的想法。
　　“江陵，我知道你对我好，可是我找不到感觉，那是友谊不是爱。”江陵没有思想准备，惊讶不已。
　　“为什么？”他用忧郁的眼神望着我。
　　“因为我不喜欢找一个比我小的男孩子做丈夫，我不想当宝姐姐。”我找到一个不伤害他的理由。
　　“我会把你当妹妹一样看待，关心和爱护你的。”江陵充满欲求的眼神迷离而渴望地望着我。
　　“当妹妹？可我事实上是姐姐，这是客观事实，谁也改变不了，我心里就是过不了这个坎。”我的话让他黯然神伤。
　　良久，他没有说话，眼神中流露出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