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傻人岁月

车走出去老远了，听到前排的马主任问：“吴涛啊，家里还有什么人？”我摇摇头，表示不知道。马主任又问：“小谢，你们他娘的查出没有，这个吴涛还有啥亲戚没有？”
　　这个年轻人摇摇头：“没有，他爹娘早就死了，据说，还有一个哥哥，是同父异母的，可是很长时间没有联系过了，我们找了很多部门都没找到，你说，就算找到了，吴涛现在这个样子，哥哥还能认他吗？”
　　马主任一听觉得在理，随口说道：“日他姐，也真是这个理，谁愿意背这么大一个包袱，看来只能咱们自己想办法解决了，又多一个吃闲饭的，龟孙的。”
　　汽车一直开到墨兲县城北的大柳树胡同，这是县城最偏的地方了。汽车停在胡同口，小谢去找居委会主任，这位居委会主任姓刘，是墨兲县纺纱厂退休老工人，是个很能说的老太太。
　　马主任下车对着老太太说：“刘主任，这个吴涛，给你带回来了，现在可就交给你了，以后的一切就由你来负责。交给你几个事，要记住了，一个是，每天要想着给他吃药，可别断顿，一天不吃药，病情就会严重，可就没法控制了；再一个，就是每天派人轮流看着他，不能让他给跑了；第三，就是你要帮他按月领救济，照顾他的基本生活不出现问题，最后，就是有啥困难先提出来，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啊。”边说着话，马主任从包里掏出一大包药递给了刘老太太。
　　刘老太太到车边上看了一眼，说：“哎呦，吴涛这孩子咋都这么瘦了，瞧瞧。”然后转过身来小声对着马主任说：“我说，他马主任，你知道，这吴涛走了恐怕快十年了，家里也没个别人，谁知道他是死是活呀，那年，我孙子结婚时没房子，就把他家那间空房子先用上了，这个事你是知道的，这吴涛回来了，我就把院子最后头那个棚子给规整了规整，肯定能住人啊。”
　　马主任一听急了：“日他姐，我咋就知道你孙子占人家房事的，你啥时跟我说过，嗯？”
　　老太太一听，赶紧说“小声点，我说马主任，你忘了，我孙子结婚时，我还请你过来喝过酒的，喝酒时跟你说的啥，你都忘了？”
　马主任一听瞪刘老太太一眼，小声骂道：“龟孙的，这是办的啥事，喝酒时，我说啥了，啊？”
　　刘老太太一听也急了：“他马主任，你咋能说话不算话呢？”
　　没等刘老太太说完，马主任说了一句：“算了，算了，日他姐的，你说的这是啥事啊，那棚子能住人不？”
　　一看马主任不再追究了，刘老太太马上乐了，连忙说：“能住，能住，没问题。四周都是砖墙，就是顶子薄点，是那种石棉瓦的顶子，我把那棚子给规整了一下，还算干净。”
　　马主任无奈的摇摇头：“好歹，现在是秋天，天气不冷不热的，日他姐，你说冬天咋办，要给冻死了可就麻烦了。”
　　刘老太太说：“这个，我早就琢磨了，到时，我让孙子多弄稻草来铺在顶子上，然后再用泥巴给盖上，等干了，就没事了。”
　　马主任又瞪着刘老太太：“你可别自作聪明啊，我告诉你，那石棉瓦能扛着住那重量吗？日他姐的，别再给压死了。”
　　刘老太太一听乐了，摇着头说：“没事，没事，我已经让孙子把那石棉瓦下面横上了两根木头，到时，再从下面支上几根木头，保险就没问题了，这个，你就放心好了。”
　　马主任一听，点点头，突然又对着刘老太太耳朵小声说：“你见过吴涛吗？是这个这个龟孙吗？”
　　刘老太太摇摇头说：“我只见过二回，时间太长了，我只记得那孩子当时挺胖的，也挺白的，现在这个看着长相好像有点像，但是瘦啊。”
　　马主任一听，骂了一句：“能他娘的不瘦吗，住在医院半年多了，天天输液，半口饭都没吃过。”
　　刘老太太摇摇头：“这罪受的，可怜呐。”这时，老太太突然对马主任说：“我说，他马主任，吴涛那房子可好久都没人住了，当时进去的时候，里面连个能盖得被子都没有，更别说其他生活用品了，你看能不能先给我们拨点款，给他安置好了，要不你可让我们咋整啊？”
　　马主任一听，朝小谢喊：“我说，小谢，回头你帮着刘主任去领点被子和褥子什么的，直接去办事处的民政科，要行的话再给弄个床，就说是我说的，拿手续来我给你签字，整完了，再申请点特困补助，给他置点锅碗瓢盆啥的，啊。”
　　小谢冲着刘老太太点点头，神秘地笑了一下，回答到：“好嘞，回头就去办。”
　　不知小谢神秘一笑暗含着什么鬼怪事情？
　马主任走后，我被刘老太太送进了那个棚子，小谢把医院里带出的东西搬过来，堆在地上的报纸上，然后让我坐在一把很旧的破椅子上，说道：“这就是你的家，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知道吗，有啥事，去前院找刘主任，她是个热心人，会给你帮忙的。”我依旧木呵呵地点点头。
　　经过半年多的治疗，大脑确实出现了问题，耳朵常常发鸣、头脑发晕、思维迟钝、话语缓慢、嘴歪口斜，嘴角还流口水，以前生活记忆已经不存在了，只能记住人们告诉的一些简单东西，生活能力几乎完全丧失。从医院出来后，脑子里只有一个意识自己叫吴涛，是墨兲县城北关大柳树的人。再一个，能知道的就是刘姥姥了。
　　刘姥姥是个好人，每天会给我送两、三顿饭吃，尽管都是青菜米饭，或者咸菜米饭之类的，但却保我没被饿死。此外，还叫来她的孙子，给我送来一个大铁桶和一个小盆，那时，我行动不便，很少出屋，除了吃饭外，要在屋里解决大小便的问题。脑子虽然迟钝了，爱干净的本性未变，为了避免屋子里的骚臭之气，我将大铁桶挪出了屋子，放在离门较远的地方，每天早上，将小铁盆放到屋外。时间长了大家也都习惯了，为此，刘姥姥给大铁桶和小铁盆都加上了个盖。
　　刘姥姥作为主任，有时会组织居委会的人来帮我打扫卫生，倒便盆什么的。年底，她被街道评为助残模范，第二年的三月五日，学雷锋日这天， 她不仅成为街道的模范，还成了全县的模范。这天记者来采访，看见刘姥姥带着小谢等几个居委会的打扫卫生，记者特意照了好几张照片，照相时，刘姥姥还带着我外出散步，这些照片用没用就不得而知了。
　　从那天起，我有了一个新习惯，外出散步，虽然再没人带着，也每天都要出去，不论早晚想起来就走。刘姥姥每天都能送两次饭，两顿的量合起来也不会撑着我，我每天外出走到哪儿就到那儿讨点吃的，实在不行就捡点烂水果、西瓜皮啥的吃。
　　这天，我走到了市场，大门前有个卖烤地瓜的小摊，两个女孩在买地瓜吃，金灿灿的地瓜冒着香甜的味道，我走上前傻傻地看着她俩，馋的直流哈喇子，其中一位女孩可怜的看着我，把她吃剩下的半个地瓜送给了我，我也不知说声谢谢，接过地瓜就啃，刚啃一口，猛地被推倒在地上，三个穿得和我差不多的小乞丐围过来，边打边瞪着眼喊：“日他姐的，这龟孙敢抢我们的东西。”那时，我的神经还十分麻木，不知道还手反抗，也不想还手，躺在地上心里却想着：我没抢吃的，明明是别人给的嘛。两只手捧着小半块地瓜不让它掉在地上。眼看着拳头落在自己身上，我却不觉着痛，直到有个家伙用拳头打在我鼻子上，流出血时我才害怕的大叫起来。
　　刘姥姥见我老往外走，怕把我弄丢了，没有多久，就让小谢带着去派出所办了一个身份证，从此，我的正式身份就是吴涛了，也习惯别人喊自己吴涛，刘姥姥还特意为我缝了个布口袋，装着身份证挂在胸前。
　　每天，我都要用脚丈量县城的距离，而且越走越远，身体是越走越趋于正常。一次，闲着在街上瞎走，看见路边停了一辆拉货的汽车，这辆汽车引起我好奇心，便前前后后的围着汽车转，转着转着，车主回来了，看到我这样子，便成心逗我：“想不想坐呀。”我自然高兴，便点点头，这位车主还真的打开车门，让我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汽车一发动，吓得我四处乱抓，把司机给逗得哈哈大笑，便开起车来，车子一动，我吓得赶快又闭上了眼睛，这下可把年轻司机给乐得够呛。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时，看着自己没事，汽车沿着公路飞奔的样子，不由想起马主任从医院接回来的情景了，于是，抓着汽车的把手不放开了。可能，司机觉得玩笑开的有些过了，于是停下车，让我下去，看着这荒郊野外的，我是死活不肯下车了，司机没法了，就说：“我要到很远的地方，你不下车就回不了家了知道吗？”我不说话，就是摇头。
　　司机一看又问：“你是不是要跟着我出去转转啊，要是这样的话，我告诉你，到地后，你可得下车，我还有别的事要办，就管不了你了，知道不。”我顺从地点点头。
　　司机没办法，又开动汽车，汽车一开起来，我高兴地手舞足蹈起来了。就这样，搭着这辆汽车，我到了临县的县城，司机说：“我可到地了啊，你该下车了。”我左右望了望，看着这不熟悉的街道，不敢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