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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瓜田里的怪人(第八章)小葵长大啦

作品名称:葵不语      作者:简蓝      发布时间:2014-07-04 19:02:18      字数:7625

  七、瓜田里的怪人

  站在屋顶,能看到江边沙滩上一片绿油油,小葵好奇地问那是不是海藻。初阳忍不住呵呵笑了,怎么会有海藻呢,那是江边,又不是海边。那是一片瓜地,隔得远了,看不清瓜和叶蔓,只见一片蒙蒙的绿。
  小葵眼睛晶亮,拽着初阳的胳膊直摇晃:“哥哥我们去看看吧,去看看吧!”路程有点远,初阳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给她细心地拉好遮阳帽的系带,两个人从屋前蜿蜒的小路往下走。路窄坡陡,只走过城市平坦大马路的小葵跟在初阳身后,一只手牵着他的衣角,小心地在石头旮旯里下脚。她信赖的手和眼神,令他说不出来的温暖。
  站在瓜地边,小葵白净的小脸上挂满汗珠子。绿油油的瓜田海浪一般连绵,一眼望不到头,瓜藤上结满了大西瓜,东一个西一个的躺在瓜叶下。小葵欢叫着走进瓜地,摸摸这个,拍拍那个,开心地叫着:“哗,这个好大!那个更大!喔,这个好小,小不点……”初阳跟在她身后,看着她亭亭的身子在瓜地里蹦跳自如,仿佛一只活泼的小鹿。她忽然哈哈的笑弯了腰,指着一只长得七扭八弯的瓜给初阳看:“哥你看你看,这一只瓜长得多么丑啊!”它像一个没人疼的受气包,躺在烈日暴晒的沙地上,初阳觉得它丑得可爱。“哥,你来看啊,这里有个小房子!”
  每一次小葵叫他哥哥,初阳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心脏狂跳几下,产生一种令人窒息的疼痛。初阳闹不清楚这种感受,只好归结为幸福,令人心悸的幸福。
  初阳走过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瓜田深处有一个看瓜棚,棚子外的木凳子上躺着一个着汗衫短裤的男子,头发大约很久没有修理,又长又乱的散在脑袋周围。他闷声不出气地抽着旱烟锅,斜眼看着瓜地里的两个孩子。
  小葵好奇地蹦到瓜棚边,被这个野人一般毛发蓬乱的瓜田主人吓了一跳,啊啊地惊叫着跳到初阳身后去了。
  初阳看了看他,默默地把手里的塑料兜放在瓜棚里的阴凉角落,里面是一块盐渍的肉干,一些鸡蛋和一捆小白菜。江边很难种出蔬菜,生活应该是很清苦的。
  瓜棚的主人古怪地笑了一下,用下巴指指小葵:“哪里拐来的城里小姐?你妈叫城里男人拐走,你倒好,拐来一个小姑娘。行,你比你妈有出息。”
  初阳的脸扭曲了一下,慢慢恢复平静,淡淡的说:“姨妈要嫁给她爸爸。”那个男人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罗家的女人,尽被城里男人骗。”他感兴趣地看着初阳身后探出脑袋来的小葵,说:“你不会折磨你后妈吧?”
  看起来这个野人和初阳哥哥认识,小葵胆子大了些,问他:“这些瓜全是你的吗?”他笑了笑,起身去瓜地里摘了一个瓜回来,操刀切了,递给小葵一块:“尝尝,看甜不甜。”小葵放松警惕,从初阳身后走出来接过西瓜,张口恶狠狠地地咬下去,鲜红的瓜肉在她粉白的脸上留下印迹,她嘿嘿地笑着,把瓜举到初阳嘴边:“好甜!哥你咬一口。”
  瓜棚主人暧昧不明地笑着,双眼在两人身上来回的梭巡,多少有些猥琐。初阳看着这个笑起来嘴角那地方酷似他妈妈的男人,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他转过身,拉着小葵:“走了。”
  走出很远,小葵还回过身去,向那个穿得破旧给他瓜吃的男人挥手。她问初阳:“你怎么认识他的?你常来吗?你还给他送吃的。是村子里的人吗?他真好。”看着这个单纯的孩子说着孩子气的话,初阳苦笑了:“这个人是我舅舅,就是罗蕊姨妈的哥哥。”小葵点点头:“哦。那他怎么不回家来呢?”
  为什么不回家来呢,这个问题初阳一时半会儿可回答不好。打初阳小的时候起,这个舅舅就很少回家来,长大些了,慢慢知道了一些故事。妈妈和舅舅他们年轻的时候家里还是很穷的,舅舅说不上媳妇,按照习俗,可以拿姐姐或者妹妹去换一个女人回来,妹妹还小,姐姐却不肯,跑到城里打工去了,令家里很是生气。让他们更气的是,几年过去,姐姐没混出什么名堂,又身无分文地回来了,竟然还带回来一个小婴儿。
  未婚妈妈在那个年头简直就是惊世骇俗,尤其是在这样纯朴得近乎愚钝的山村,这种“不要脸”的行径着实让罗家生气。这个女人和孩子让他们丢尽了脸,被十里八乡的村民指指点点的抬不起头来,他们逼她送掉那个身份不明的孩子,那样的话勤快美丽的罗芳还是可以换回来一个媳妇的,这样罗芳就立功了,虽然有错在先,罗家还是愿意原谅她的。不过罗芳在外面混了几年,毕竟是长了一些见识,知道自己的一辈子不能用这样愚昧的方式来确定,所以她坚决不同意,就这么和家里闹翻了,于是他们和这个丢脸的女人分了家。
  被家里逐出来的罗芳带着嗷嗷待哺的孩子,生活过得异常艰难。走投无路的她悄悄去了一趟城里,找孩子的爸爸要回来十万块钱,她把两万给了生她养她的爹妈,这笔钱足够他们娶一个儿媳回来。剩下的钱她存起来,只告诉初阳一个人:“初阳,这是留给你一个人的,你不能跟别人说哦。”
  后来她嫁了人。初阳至今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嫁,在他幼小的心里,觉得一定是自己不够乖,所以妈妈才会那么狠心地离开。他依稀记得,很长的一段时间家里的人都不给他们好脸色,似乎还有过争吵,也许还是因为她的不肯妥协,她让全家人被人议论,被人看不起。
  她嫁给附近村里的一个农民,可是她坚决不带初阳去,她脸上带着泪痕,严厉地说:“初阳,这是你的房子,你要记住这是你的房子,你哪里都不能去!你要守住自己的家,成为能够决定自己生活的人!”初阳懵懵懂懂,但是看着妈妈严肃凝重的表情,潜意识里觉得那一定是很重要很重要的话。一直以来,他都记得两个重要的概念:家,能够决定自己的生活。
  初阳看着那个从未谋面的男人和几个别的人把妈妈带走了,跟在妈妈身后一边哭一边说妈妈你不要走,我们两个一起生活,以后我会保护你的,妈妈不要走……妈妈也哭,默默地流泪。那个男人说:“要不,把他也带走吧,我们能养活他。”他透过泪眼看到那个男人黄牛一般大而善良的眼睛。妈妈哇哇地放声大哭,可还是把小初阳留了下来。她死的时候,初阳才九岁,她拉着他的手叮嘱他,钱一定不能给别人,谁要也不给,一分都不给,留着读书用,要上大学,直到能够养活自己。
  舅舅并没有拿着那两万块钱娶个女人回家过日子,他看姐姐去一趟城里就拿回来这么多钱,也去了城里,梦想着能够发一笔财,不过漂游浪荡好几年,没有什么收获,还是回来山里,用全部积蓄买了江边的沙地,做一个独来独往的瓜农。
  初阳小时候想过很多为什么,他小小的脑袋怎么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是那样。他一个人睡觉,一个人上学,饿了就给自己做饭吃,害怕的时候就缩在被子里抱着枕头小声地喊妈妈,他甚至学会了小大人一样播种种菜,慢慢的也就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
  他有时候走很远的路去妈妈,她在那个家庭过的很清苦,沉默,好像心里装了很多的事情,只有看到小初阳,她才会心酸又温暖地笑。她总是对初阳说,你要一个人生活,好好学习,长大了去别的地方生活。他想一定是自己太小了,没有办法和妈妈一起分担生活的沉重,他要快快的长大,能照顾自己,也能照顾妈妈,也许到时候妈妈就回来了呢。可是他终究也没有等到妈妈回来。
  他记得小时候有一次,村里别的小孩对着他这个独来独往的小孩子大声的喊叫,说他是没有爸妈要的小野种。他冲上去和他们扭打成一团。他舅舅从不远处路过,只是远远的看一眼,就事不关己地走开了。那天晚上他第一次问了关于爸爸的问题,妈妈沉默了很久才说,妈妈和爸爸是很相爱的时候生下你,但是他在很远的地方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不能和我们在一起。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以后就算是一个人,你也要过得好。妈妈对着他微笑,笑到后来满脸是泪,在昏黄的灯光下,那么令人心酸。初阳再也没有问过,他再也不想看到妈妈脸上那么温暖又悲伤的眼泪。
  初阳对舅舅谈不上什么感情,对外公外婆也谈不上什么感情。因为妈妈和自己给罗家丢脸了,他从小跟着妈妈习惯了大家的冷脸和讥讽,所以从来都是安安静静地生活,尽量不妨碍别人。有时候也会想,要是没有这些人,妈妈也不会那么早就死掉,想到这些,他有一些恨意,但是妈妈说过,不要恨他们,他们也是可怜的人。
  小葵问:“他是你的舅舅?可是你们一点也不像亲戚啊,那么冷淡。”小葵的这个词用的真好,冷淡。初阳不愿意和她说这些令人伤心的往事,那些花岗岩一样的阴影,就让它留在心里最深处吧,小葵值得他把全世界的阳光都给她,所以他只是风轻云淡的笑一笑:“可能他觉得我不听话吧,他不喜欢我。”
  小葵露出小女人一样的神色,怜惜地抱着初阳的脖子,喃喃的说:“不喜欢你的人真傻。”她的脸离初阳那么近,脸贴着他年轻的胸口。初阳忍不住伸手抱住她,笨拙而认真地吻她,小葵的脸腾地烧起来,红得像八月的石榴果。
  她娇弱地伏在他的肩头,认真地问他:“我算是你的女朋友吗?”这一回,初阳脸红了,这个词语好陌生,但是,他好喜欢。他抓抓脑袋,不好意思的说,嗯。她放心地笑了:“我们班的好几个女生都有男朋友哦。”她开心地亲亲他的脸颊,说:“别理他们,以后我会好好心疼你,不惹你伤心。”
  回去的路窄,可是小葵坚持拉着他的手。初阳跟在她身后,眼睛紧紧盯着她的鞋跟和露在白裙外的小腿,那是天下最美最纯洁的线条和光泽。他迷醉地跟着她,他愿意一直跟着这美好,一直向前,哪怕它们将他带进无底的深渊。像是感应到他的心思,小葵时常走着走着忽然回头来,看着他傻乎乎地笑,接吻后她的小小嘴唇像熟透的樱桃一样红润,一笑,仿佛山茶花的小小花骨朵在阳光里张开来。
  空气闷热,有一股潮湿而甜腻的气息从山林吹来,要下雨了呢,初阳愉快地想。
    
  八、小葵长大啦

  雨水哗哗的下了两天,雨势似乎弱了一些,连绵均匀地洒落着,没有一丝要停的意思。天地一片雾蒙蒙,初阳站在屋顶,倚门而立,有些寂寥地看着郁蓝灰黑的天空。雨水溅到屋檐下的地上来,在他脚边的泥地上,砸出一个一个的小涡涡。
  从早上到现在,小葵的屋门一直没有打开过,连窗子也没见开。她大约在睡懒觉,初阳想。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她似乎睡不着,起来走动了一会儿。初阳躺在床上听着隔了一墙传来的声音,在黑暗里悄悄的笑了,听着声音猜测她在喝水,在小桌前坐坐,托腮凝神,然后上床去躺好,然后呼吸平稳。听了许久,他才沉沉睡去。
  小葵一直不露面,初阳丧魂落魄,在她门外转悠了一趟又一趟,拿不定主意是敲门进去,还是让这个贪睡猫接着酣睡。头天走了很远的山路去写生,舍不得她太累呢。听了一会儿哗哗的雨声,初阳去熬粥。待到香气飘满屋子,小葵的门仍旧紧闭。
  初阳站在门口,忽然觉得小葵已经不在了!她会不会从这个房间消失了呢!这个念头在他心里一闪而过,让他恐惧不已。他几乎想都没想,推开门走进去。
  幸好,小葵在。
  她眼睛红肿,头发凌乱,身上裹着被子,只露出脑袋来。
  初阳走过去,抚了抚她额上的乱发,温柔地说:“小懒虫,起来了,做了你最喜欢的青菜粥哦。”小葵摇头说不吃。初阳宠爱地隔着被子抱紧她,下巴在她的脑袋上蹭来蹭去:“怎么不吃呢,还有野菜汤呢,来吧。”他伸手去要取下小葵身上的被子。虽然下了雨,气温却不算很低,凉凉的刚好舒服,她却用被子把自己裹得这么厚实。这孩子。
  小葵左躲右闪的不让他动,小脸红扑扑的,初阳觉得是发烧了:“怎么?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昨晚睡觉没盖好被子?”小葵勉强笑着说:“你这个老妈子。”摸摸额头,似乎也没有发烧,这下初阳不解了,苦笑了半天,说:“哦,是不是懒病犯了呢?那就在床上吃吧,我给你端去。”小葵慢吞吞地缩在床上,说:“我不吃了……我肚子不舒服啦。”初阳责怪她怎么不早说,她呵呵笑了:“不过不严重。”初阳温暖的笑着,说,来,哥给你揉揉。她看着初阳,看着看着,忽然哇的哭了:“会不会死啊?我会不会死啊?”
  初阳吓得手足忙乱,抱着她拍着她的后背,一叠声地问怎么了怎么了到底哪里不舒服。小葵哭得更厉害了,小肩膀一抖一抖的,绝望地看着他,没头没脑的追问自己会不会死。她满脸的泪水叫初阳受不了。
  拽开被子,把这个泪人儿检查个遍,初阳吓了一跳。床单上有血印,小葵的裤子上也有,梅花一般鲜艳,可是她身上似乎也没有伤口啊。小葵又难堪又害怕,呜咽着说:“昨晚就不舒服,早上肚子疼,还流血……我肯定是要死了!”初阳又着急又心疼,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把她塞回被窝里躺着:“不要怕,乖乖躺着等哥回来。”
  初阳给她掖好被角,找到蓑衣斗笠穿戴好,拉开家门匆匆地跑进了雨里。
  雨天无人,雨仲躺在里屋的床上,翻一本破破烂烂的的线装药书,初阳就在这时候闯了进来。他全身上下湿淋淋的出现在雨仲床前,像一只巨雕突然从天降落,吓得雨仲从床上蹦起来。
  “初阳!你他妈跟个土匪似的,你想吓死我!”雨仲赶紧给他拿毛巾擦手擦脸:“脱下蓑衣吧,干衣服自己拿。”
  初阳擦了擦脸,着急地喊:“来不及了雨仲,你快跟我走!”雨仲看看他的神色,赶紧催问他:“怎么了,谁病了?什么症状?”雨天路滑,常有人摔断了手脚,或者有人病倒在家,雨仲有时候得出诊,问清楚情况,他好提前备好药箱。
  初阳好不容易才磕磕巴巴说了个大概。
  雨仲慢慢停住了收拾药箱的手,慢慢地微笑了,嘴巴咧得越来越大,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初阳真急了,忍不住叫起来:“你快点呀!你怎么还笑得出来!”雨仲不但笑,还笑得倒在床上上气不接下气。
  初阳目瞪口呆,看着他笑得抱着肚子直喊哎哟,不能断定这小子是不是中了什么邪。
  雨仲好不容易止住笑,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开其中一页,一本正经地说:“初阳,傻小子!她才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哪里受了伤呢,她来月经了!她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明白?喏,你自己看。”
  初阳匆匆将那几段文字看完,果然的,肚子痛、流血,好像都符合。小葵除了精神不太好,其他的并没有“受了伤”该有的症状,他放心多了。以前在生物课本上也看到过女孩子每个月都会有的烦恼,但现实生活中从没有遇见过,当小葵不舒服,看到她流血,他满心的焦急,哪里想得到居然是这样,还傻乎乎的跑了来找雨仲……初阳涨红了脸。
  雨仲哈哈笑着,问:“你姨妈呢?她懂啊。”姨妈把小葵送回来住了两天就走了,等快开学再回来接小葵。这是小葵自己的主意。
  雨仲笑呵呵的:“看来她这是初潮,自己什么都不懂。”
  初阳询问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红着脸威逼着雨仲给他弄一些卫生棉,雨仲忍着笑给他找了几包阿苗的“护舒宝”,他接过来,转身匆匆往来路跑去。雨仲追出来喊:“雨小些再走,留下吃饭呀!”初阳头也不回地往雨里冲,风里传来他的声音:“改天!她一个人在家呢……”
  回到家,来不及换下湿衣裤,初阳就赶紧煮红糖姜汤,卧两个鸡蛋在里面。小葵不哭了,脑袋从枕头上抬起来,疑惑地问他:“这个可以治病的?真香啊!”开开心心的喝起来。雨仲说这个土方子可以化瘀暖宫缓解疼痛什么的。
  初阳从衣兜里掏出卫生棉给她,告诉她上面有使用方法说明。小葵好奇地接过来看:“这是什么?”待把包装上的文字看了一遍,总算是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的小脸火烧似的,害羞地看看他,啊地轻叫一声,把脑袋藏到被子里去了。初阳哄劝了半天,叫她换上干净衣服,用上这个东西,自己带上门出去了。
  小葵换了小碎花的七分裤,露着一截小白腿,愣愣地坐在床边,见初阳进来,扁了扁嘴,嘤嘤的哭了。初阳拍着她的背,吻着她的额角。她哭了半天,抽抽噎噎的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反正就是难过……觉得委屈。”初阳隐隐的明白她的心情,那种好像失去什么,或者说告别什么,又好像迎来了什么的复杂心情,隐隐的,让人心里灰灰的难受。
  初阳想让她开心些,于是在天井边安置了椅子,铺了厚厚的毯子,抱她去坐好,灌了热水袋让她抱着暖肚子,又用一块毯子将她裹好,问:“暖和吗?”小葵点点头,睫毛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对他笑。
  初阳换下自己的湿衣裤,又收拢了小葵弄脏的床单和藏起来的裤子,坐在她身边,一边慢慢的搓洗,一边和小葵聊天。他把她沾了血迹的白棉布小黄花的内裤和白棉布的小文胸洗得干干净净晾在晒衣绳上。小葵有些害羞,不过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好像他为她洗了多年的贴身衣物,早已经熟稔,彼此之间已经不必要有什么不自然。
  小葵的不舒服,足足持续了三天。初阳守着她,握着她发凉的小手,为她替换热水袋里凉了的水,给她做饭,细心地喂她吃,用厚毯子将她细细包好,陪她坐在窗边听雨,让她靠在他的胸口,给她念书听,像照顾一个小婴儿那么温柔细心。小葵出神地看着初阳方方的额角,微笑着小声说:“我觉得我们好老,好像一起过了一辈子那么久,现在都老了,还在一起。”
  幸福。初阳想不出什么别的词语来形容。他不知道别人在爱一个人的时候,是不是和他一样,常常被幸福撞击得心如刀绞。
  一连下了好几天雨,气温终于降低一些,风吹来能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自小葵开始不舒服那天,她就习惯窝在初阳怀里睡。初阳每晚用干树枝和树皮燃一盆火,两人围炉而坐,火上坐一只锅,放了有淡淡苦涩之气的松毛茶、切姜片,混同几粒炒过的豆子,加水和红糖,慢慢的熬着,满屋子香气。两人有时候聊很多,有时候只是这样静静地坐着,初阳的手心里始终握着小葵细弱的手。这样一双微凉的令人心疼的手,他总是没来由的一阵心悸,害怕一放开就会消失,连同长着这双手的人儿。
  小葵缩在椅子里,下巴搁在曲起的膝盖上,眼睛怔怔地瞧着忽明忽灭的火光,小嘴微微的嘟着,眉头好看的皱着。这样迷茫的神情,仿佛正在考虑什么重大而为难的事情,令初阳着迷。他永远猜不透这小小脑瓜里面在周转着什么事情,虽然她的手就安静的躺在他手心里,可他经常会没来由地忽然收紧了手,捏得她发痛,他才发觉,赶紧放开,抱歉地笑笑。初阳有时候看着她,绝望地想,她懂得他的感情吗?她知道自己是他在这世上最亲最亲的人吗?
  小葵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把脑袋搁在他胸口拱来拱去,想找个最舒服的姿势。初阳舍不得让她去睡觉。他抱她在怀里,用毯子盖好她的小肩膀,像一个深情的父亲。她的脸埋在他胸口,在微微的起伏里,听着他的心跳微笑着睡去。初阳轻轻地摇晃着她,看着她安静的容颜,眉毛,睫毛,脸,下巴,半透明的耳廓,微微嘟着的嘴,垂在脸旁的一缕柔软的头发,全都没有改变,还是他记得的样子,仿佛中间从来不曾相隔半年。
  他满足地长叹,又害怕地抱紧她。这个孩子,总是让他有一种晕眩的满足感和深刻的担忧,可是他从来说不好这种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情绪。他轻柔地吻她的眼窝与额角,忽然就有东西慢慢地从眼角滑落下来,滴在她的颈窝处,像一颗大大的露珠。初阳被自己的眼泪吓了一大跳,妈妈死后,他还以为自己没有了眼泪呢。他望着天井外漆黑的夜,愧疚地想,妈妈,对不起。妈,和小葵在一起,真的比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还幸福。
  他搞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使自己这么难过,仿佛全世界的悲凉都浮在这潮湿的空气里,层层叠叠将他围住,可是并不感到沉重,他觉得自己像是浮在这悲凉里。初阳诧异地回忆起来,妈妈下葬的那个阴天,自己也有过这样的感受,那是他第一次明白,悲伤真的是凉的,像是胸口有一个大洞,冰凉的海水汩汩的从里面流出来。
  夜风湿冷,雨滴落在窗外的芭蕉叶上,落在农人的屋顶和村里的小路上,落在山上蒙蒙的林子里,远远近近的,汇成无声的轰响。夜黑漆漆的,只剩雨水的刷刷声回荡在这厚重粘稠的夜里,反而使这黑暗更静,更静。
  天地仿佛变作波涛汹涌的大海,掀起滔天巨浪和无数漩涡,吉凶难测的大海望不见尽头,望不见一点灯火和星光,可是上天给他送来一个天使,现在,这个孩子正在他的怀里,给他温暖和力气,与他相依为命,这样,他觉得能不能到达那安全温暖的岸边,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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