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学琴
作品名称: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 作者:白衣方振眉 发布时间:2014-07-30 20:30:32 字数:3141
2003年的3月,我向单位领导编了一个理由,离开学院,悄悄去了北京香山,参加美国Limerra公司在那里儿举办的一个PTT专业化讲师培训。在其中的一次讲座中,一个来自广州的心理学教授问我们:这辈子有没有谁从来没有占过别人或者公家的便宜的,没有的请举手,结果,在座的30多人没有一个举手的。
那个教授语气肯定地说,没人举手说明在座的都是正常人,因为人很多时候是不知道一些界限的,尤其是青少年时期。
听到这里儿,我就在想,我是不是就是不知道界限的,抑或是,我故意模糊一些界限的?
课间休息的时候,很多伙伴三三两两还在议论刚才教授的那个问题,有说家里的打印纸、拖把、扫帚是从单位拿的,有的说小时候拿过同学的橡皮,还有的说曾经假装试衣,把衣服穿出商场没有付钱。而我,在一旁,想到的则是初一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我的第一名,是不是占了韩的便宜……
关于英语考试发生的那个事,是我一生中的secret,我从没向韩和颜吐露过。我选择的方式是努力忘记它,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以为我已经成功了,可是,今天,在写到我和韩打赌的这件事的时候,那个多年前的秘密,怎么会那么清晰、那么急不可耐的从我的心里冒了出来,以至于我真的是无法回避它!
在上海宾馆的房间里,美人在抱,软玉温香,酣畅的激情过后,韩头枕在我的胸前,我手抚弄着她的秀发,亲抚她的脸颊,说起往事,她说她最崇拜我的不是口琴,而是看我学习好像不使力的,就能考第一,这个智商让她羡慕嫉妒。我当时听了她这番话,男人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很是舒服,丝毫没有回忆起这个事。
唉……有些事情还是让它永远成为秘密吧。君子和小人的区别,就在于人知和人不知。
看着韩趴在课桌上的后背,我欣喜之后,心里又不禁涌起一种罪恶感,但是,这种感觉和夺得第一、赢下赌局的成就感相比,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我晃晃自己的脑袋,嘴里喃喃道,“其实,英语老师那根手指,根本就是偶然碰在那里儿的嘛”我在心里这样宽慰自己。
想到这里儿,我情绪又好了起来。
讲台上,严老师还在继续公布着其余同学的成绩和名次,我没有兴趣听下去,就也学着韩,把两只胳膊交叉放在课桌上,然后把下巴搁上去。
我这样做,无意中离韩的头部就很近了。我听到她在胳膊下低声地啜泣,同时还极力压抑自己发出声响。这次韩的心机不可谓不深,赌局设计的也很颜密,下的功夫更是没说的。但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她被我的表面现象所蒙蔽,以为我这次复习并没有尽全力。
上午,宣读完成绩,就是各科布置寒假作业。让我们高兴的是,只有语文、数学和英语这三门课有作业,地理和政治都没有。
英语老师在布置作业之前,特意先表扬了韩:她是这次英语考试全班第一名,99分,只被扣了一分。韩那个时候已经平复了许多,虽然眼角还是红红的,但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英语老师表扬她时,她的嘴角多多少少露出了点笑模样。而我,则不太敢看英语老师投向我俩这边的眼睛,毕竟心里有点发虚。
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同学们陆续背着书包,离开教室,高高兴兴地欢度即将到来的寒假。我和韩好像达成一种默契,谁也不跟谁说话,只是在座位上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
“方振眉,还蘑菇什么!快点,一起走吧!”严胜利在教室门口大声招呼我。我们两家离得比较近,我俩经常一起上下学的。这个家伙,这次考得更差,都20名以外了,但他好像没心没肺的,丝毫看不出有任何不高兴的样子。
“哦”我在座位上应了一声,准备起身。
韩突然胳膊动了一下,右手在座位底下拽了一下我的衣角,我略一转头,发现她直直坐着,脸冲前方,眼睛丝毫没有看我。
我故意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状,对严胜利喊道:“哦,你先走吧,我还得去趟班主任老师那里。”
……
教室里就剩下我和韩了,我俩都直身坐着,谁也不看谁,谁也不说话。我抱定了一个主意,她不开口,那我也不开口。
良久,韩转过身子,两个膝盖都快顶到我的左大腿上了。她看着我,还是一句话不说。
我坐着没动,两眼看着前方,手里摆弄着书包带,一声不吭。
韩用膝盖顶了我一下,命令式的语气说道:“走吧,傻坐着干嘛,今天你陪我回家。”
走在路上,韩幽幽地问我:“你现在是不是特得意?”
我赶紧摇头,矢口否认:“没有!哪有!”
她说:“得了吧,看你刚才的样子,兴奋地都蹦起来了,还说没有?!”
嗯,她说的是事实,这我无法否认。
我说:“当时我也不知道咋了,就跳起来,现在很后悔!”
她鼻子哼了一声,说:“哼!你是得意忘形!”
我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因为,这也是无可抵赖的事实。
这儿之后,韩没有再说话,绷着一张脸自顾自在前面走,我跟在她身后,中途好几次故意拖慢脚步,想借机分开,但韩好像脑后长着眼睛,每次当我拖在后面远了,她就回身站住看着我,我只好紧走几步赶上去。
最后,还是走到了那个岔路口,我俩必须就此分开,这时,韩站下,回身突然脸绽笑容,对我说:“今年春节,我们全家要回上海过,你想要我给你捎什么东西吗?”
我愣住了,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
那个年代,上海在油田人的心中,占有神一样的地位,甚至比首都北京形象都高大。上海制造的任何东西,都代表着高档,上档次,有面子。上海产的前进牌缝纫机、永久牌自行车、上海牌手表、收音机,以及大白兔奶糖,在油田都是凭票供应的,是轻易买不到的紧俏货。如果周围谁家能有人去上海出差,那么亲戚朋友同事都会托他买很多东西,这似乎都成了一种定式。
韩的老家在上海,这原本就已经让我羡慕不已,如今她说今年春节要回上海过,我心底里突然又泛起了小学时候在她面前的那种自卑感。
低头沉默了半晌,我说:“嗯,不需要什么,谢谢你了。”
她听了,突然小脚一跺,脸若冰霜。她两眼瞪得大大的,直视着我,眼眶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咋?”我被她这儿突如其来的表现吓了一跳,不禁后退两步。
“你是不是想趁我不在,找那个颜**?”她厉声质问。
冬日的暖阳,透过树梢,掠过韩的发鬓,照在我的眼上,让我不由自主地眯起眼睛。
小学的5年,无论是寒假还是暑假,我和颜,和韩,从来没有在一起玩过哪怕那么一次!原因可能就是,在她们俩面前,我好像有一种强烈的自卑感。除了口琴,其他方面尤其是学习和纪律方面,我都无法与她两个女神相提并论。在老师和同学的眼里,更是如此!
但进入中学以后,我已经连续两次考了班级第一,老师现在看我都是用一种笑眯眯的眼神,同学们对我的态度也跟刚入学那会儿大不相同,崇拜也好,嫉妒也罢,表面上都是对我客客气气甚至是服服帖帖的。
这些,都大大助长了我的成就感,现在,在韩、在颜面前,我胸脯都是挺得高高的,自我感觉良好的很。
所以,我确实对今年的寒假有一点儿小小的盘算。现在韩说要回上海老家,那么我心里的小九九就落空了一半儿,但,另一半儿,不还是在吗?
怎么,韩能未卜先知?
我极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故意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对韩说:“什么啊,我找她干什么?又没什么事。”
“有事你就要找她,是不是?”韩不依不饶,两眼还是紧紧盯着我,丝毫没有放过我的意思。
我心里叫苦,同时又有点不愤:真他nn的,我俩到底谁才是赌局的赢家?!
我决定不说话,干脆扭过头,避开韩的视线,看着远处大顾路上来来回回的自行车。
韩移动了一下身子,让我的脸正好又对着她的脸,她看出我脸上的不悦之色,嘴角抿了抿,想了一下,说:“你是不是想说打赌的事?”
我闻言,吃惊地张大眼睛望着她。吼吼,她是我肚里的虫子吗,怎么我想什么她都知道的?这也太可怕了吧!
我脸上的这幅表情,等于出卖了我此刻真实的内心。
韩此刻莞尔一笑,对我说:“方振眉,今天下午你没啥事吧?我要找你学吹口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