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香（二十三）

陈皮这一趟子跑起来简直比野兔子跑得还要快，他一口气跑到了学校后面的龙灯坡上，然后躲进了龙洞里。
这龙洞是他们常来玩耍的地方，洞口得弯着腰才能进去，走过几米远，这洞便越来越窄。先前，陈皮和虫子丁丁猫甲鱼四个出于好奇，想探个究竟，一直往前走，觉得这洞一直是往山下的，最后洞小得来只能爬着走了，他们便没敢往前走，这时好像听到有水流声，他们便觉得这应该是像大人们说的“阴河”了。于是，他们明白了，原来这龙是从这洞进入了地下的阴河。这洞本无奇特之处，不像书上所说的洞，里面千奇百怪，很迷人，这洞唯一奇特的地方，就是冬暖夏凉。
陈皮躲在龙洞里，那心咚咚地跳过不停，好像有人在用手锤敲打墙壁，陈皮知道自己这是因为自己害怕和累才这样的。陈皮在心里后悔死了，后悔得连肠子都青了。他后悔自己不该那么冲动，想都没想就用砖头给张丰砸去，没曾想就是这么一砸就砸出事来了，搞不好弄出人命来了。陈皮脑子里像电影回放一样，将起初那一幕又重新回放，自己那一砖头一下去，不偏不倚，正砸在张丰的头上，那血直冒，张丰趴在地上没有了动静，看那样子好像是砸死了，不然他痛到了怎么也会动的，还会大喊大叫，自己这回真是砍竹子遇节节，遇到了。撞祸了，撞大祸了！陈皮是越想越后怕，越后怕越后悔，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卖，自己现在来后悔已经晚了。
陈皮又想到张丰如果被自己给砸死了，那自己就成了杀人犯，只有逃命，公安局就会到处来抓捕自己，一旦被抓住了，就只有枪毙的份了！想到自己要被枪毙，陈皮一身发软，连坐都坐不稳了，因为陈皮不想死，他最怕死。一个“死”字，把陈皮的脑子里搞得来是一片混乱，整个人显得木木呆呆的坐在龙洞里。
虫子丁丁猫甲鱼也气喘喘吁吁地跑到龙洞来了，他们看到陈皮，说我们没猜错，你果然在这里。
陈皮见三位兄弟来了，好像是见到了救星，忙问张丰怎么样了，死没死？
他们都说不知道，因为他们一见那情形，也吓着跑了。他们一看陈皮那脸煞白，听到陈皮问张丰死没死，知道他那是吓的。虫子就说，死，有那么容易死的么？他又不是豆腐渣和屁做的，一砖头就砸死了。丁丁猫和甲鱼也说，他那是在装死，怕我们再用砖头砸他，他小子比狐狸还狡猾。
陈皮听自己的三位兄弟说不会死，他的心落就下去了，他不由有点感激起自己这三个兄弟来，好像张丰不会死全靠他的三个兄弟。虽说张丰不会死，可看那情形，伤得也应该是不轻的，那医药费肯定会不少的。陈皮对张丰的情况还是有点放心不下，他就叫他的三个兄弟去打听一下，关键是看有没有性命之忧，如果没有，他就彻底放心了。他这三个兄弟却不敢去，说是他们是跟陈哥在一起的，也脱不了干系。陈皮急了，说是这事关你们鸟事啊，你们又没说什么又没动手，他们怎么也找不到你们身上来的，如果真的被发现了，把你们叫学校去问，你们就把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推得个一干二净的。这三位却说他们早就不想读书，趁这机会正好遂了自己的愿。陈皮又说，现在不是谈读不读书的问题，我叫你们去打听，是在帮我，如果你们够哥儿们义气，就去，不然就不用去了，就像《增广》上说的样，有钱有酒多兄弟，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虫子丁丁猫甲鱼知道陈皮是在激他们，也知道陈皮最怕张丰死了，他们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觉得去帮陈皮打听打听。
陈皮听了，笑着说，这才算是好兄弟嘛！
三人很快打探到了张丰的情况。
张丰是被其他学生抬到医院去的。后脑勺被打了个眼，在住院，他还和去看他的同学有说有笑的，死不了。
张丰听说死不了，心里倒有些高兴起来了，这张丰死不了，自己也就死不了了。
于是他就和虫子丁丁猫甲鱼从龙洞爬出来，到处去玩耍。轮流到虫子丁丁猫甲鱼家里去住宿，大人如果问起他们怎么不住校，他们就编出各种理由来搪塞过去。
这以后，他们就东游西逛的，陈皮说他们是在学李白，一生好入名川游。有一次，虫子说早知道不读书这么好耍，早就不该读书了。丁丁猫和甲鱼也附和着说是。
陈皮听他们这样说，有些不满，数落他们道，你们一天到晚就只知道耍，今后不成二流子，都会成三流子。
虫子讨好地说，大哥放心，我们有你罩着，不会那样的。
陈皮也发觉自己那样说兄弟伙有点过火，就用和缓的语气，笑了笑说，今后我们兄弟各奔东西，我怎么罩着你们？
反正我们今后跟着陈哥你，只要陈哥你不嫌弃！虫子这么一说，其他两人也说就是就是。
我们兄弟间没话说，大家有福有享，有难同当。陈皮很是慷慨豪放地说。
丁丁猫嘻嘻地笑着说，陈哥，你不要学你的家门噢？
我家门，哪个家门？陈皮听丁丁猫这话，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是那个发动农民起义的陈胜哒！他当了王，却把投奔他的难兄难弟给杀了。丁丁猫不卖关子，直白道。
陈皮轻轻地拍了一下丁丁猫的脑袋，说是你把哥子看成怎样的人了，只有你娃儿才会那样的反眼无情的。
虫子和甲鱼都站在陈皮这边说丁丁猫。
丁丁猫陪着笑说，陈哥我是开玩笑的。
你开玩笑，我还不是开玩笑，我们兄弟间未必还会当真的么？
没多久，陈皮身上的钱用完了，他想回家去拿钱，可他又怕父母知道了自己的事，自己拿不到钱不说，很有可能挨打的。
俗话说，一分钱难到英雄汉。陈皮没有钱，这生活没有了着落，日子就无法过的了，最后陈皮还是决定回去探探情况，见机行事。如果父母知道了这情况，自己又拿不到钱，那就只好厚着脸皮往哥哥姐姐那里跑了。
陈皮回去时，夜色已经很浓很浓，没有月亮，只有满天繁星，这路看起来朦朦胧胧的，走起路来，难免有时会高一脚低一脚的，露水早就下了，有时踩在路边的野草上，凉凉地。陈皮看着布满星星的天空，觉得这天空像麻子的脸，那星星就是令人讨厌的麻子点点。总算走到家了，陈皮心里生出不少的暖意，家里还亮着灯，说明父母还没有睡。他们又是忙到黑才回来的吧！陈皮想。陈皮不敢回家，就悄悄地躲到屋后面。他要等父母睡着后，才到柴屋里去睡，因为柴屋堆着的是谷草芭茅黄荆马桑等柴禾，不怕贼来偷的，从来不锁，也没有锁，只有一个陈铅黄篾编的箦箦。
陈皮睡在柴屋谷草里。陈皮虽是出生农村，可像今晚这样睡谷草还是第一回。农历九月的天气，晚上也很是有些凉的了，让陈皮没想到的是，这谷草里很是暖和，那特有的清香，闻起来很舒服，陈皮在柴屋里美美的睡了一觉。
第二天，陈皮醒来时，感觉到堂屋里好像来了好多人，显得闹闹杂杂的，父亲好像在和一些人商量着什么事。
陈皮一惊，心想，未必是自己的事被父母知道了？他从谷草堆里的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走到篾箦箦做的门后，他想听听父母亲是在和哪些人谈，谈的是不是自己的事。
陈皮从这些人的声音判断出有自己的两个堂叔，还有一个是秦歌的父亲，他们讨论果然是自己打伤校长儿子张丰这件事。
父亲陈铅在向大家介绍这事的情况。
原来陈铅和吴英出事的第二天就知道了，是学校派陈皮的班主任来告诉的。
陈铅和吴英在知道这件事后，很气很着急，气的是儿子撞下了这么大的祸，着急的是自己的儿子不知跑哪里去了。他们打电话去问过几个儿女，也问过一些亲戚朋友，他们都说没去。他身上的钱不多，这一跑出去，等钱用完了，又不知他还会干出些什么傻事来，那可怎么办？
秦歌的父亲秦天安慰陈铅，说陈皮脑瓜子活，会有办法的，我相信他决不会去干违法乱纪的事的，如果他真的没办法了，肯定会去找他的哥哥姐姐。既然他还没去找，就说明他可能没走远还在当地，只要把这事搁平了，他就会回来的。
陈皮的二叔问哥这件事是怎么处理的。
陈铅说这件事好得他大娃子有个战友是区武装部长，他大娃儿打电话跟他，请他出面来处理这事，他战友一口答应了，然后去找了学校，说这件事双方都有责任，这医疗费双方平摊。
那得用多少钱啊？陈皮的大伯问。
可能要用一千块钱。两家人一家出五百。陈铅答道。
要出这么多钱啊！陈皮大伯心痛钱，觉得这钱出得太不值了。
这不多，别个痛了这么久，还要出钱，才真的是划不来的。在陈铅看来，最不划算的应该是校长的儿子。
这出了钱还能回学校去读书么？秦天担心的是陈皮的学习。
陈铅说，学校说了，只要赔了钱，这事就算了结了，陈皮可以跟过去一样回去读书。
皮娃子回学校去，那校长的儿子不找他么？说不定皮娃子又会被校长的儿子打到住医院呢？吴英不赞成陈皮回学校，他是怕自己的儿子出事。
他不回学校，未必你就不要他读书了？陈铅觉得婆婆客心眼儿窄，是头发长见识短，人家说了不找皮娃子的麻烦了，他堂堂一个校长，说话还怕不会算数。
陈皮听到这里，觉得该自己出去表明态度，就打开了柴屋门，跑到堂屋，说整死他也不回学校去了。
陈皮的突然出现，让堂屋里的人都吃了一惊。特别是吴英，上上下下地瞅瞅了一遍陈皮，心疼地说儿子瘦了。然后又对陈铅说，儿子都这样说了，我们也不能逼到儿子回学校，这抱鸡婆不抱，你就是折断腿也不会抱的。既然儿子不愿回去，那这钱也就不赔了。
有你这样维护儿子的，照你这么说，那皮娃子就不去读书了。陈铅责怪道。
你这人才怪呢？我好久说不要儿子去读书了？我只是说不能回那个学校，儿子不愿回去，你说咋个办嘛？
要不叫陈皮换一个学校，要是陈皮还在这学校，校长虽然那么说，可他敢保证自己的儿子不会找陈皮，那校长的儿子不明来，也就是他不出面，他可以暗来，找其他人来整陈皮的。秦天见陈铅与吴英要吵起来了，就替他们想办法。
吴英一听，很快想到一个办法，就说叫他的小妹子去跟她工作的那个区中学联系，看能不能到她那里去读书。
大家都认为这办法可以。陈皮虽然不大愿意，可也只得听父母的。
陈皮的小姐很快就为陈皮联系好了，于是陈皮便就读于太平中学读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