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梦鬼棺

　　我是听一个老人讲起这个故事的，他就是我的曾祖父，一个去世多年的老人。然，那天夜里，我突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在一片黑压压的森林里迷路了，两侧都是闪着绿光的“眼睛”。鬼眼森森地跟着我，一边还发出呜呜地呼喊声，看得我毛骨悚然。在一群“绿眼睛”的中央，似乎悬空吊着一个乌黑色的楠木棺材。我奋力地奔跑着，身后的怪声越来越大，似是一群恶鬼扑食，而我就是它们唯一的“猎物”。
　　我一路狂奔，肺承受了难以言传的压力，就在我几乎都快喘不过气来的时候，黑暗之中突然传出来一个微弱的声音，隐隐约约有人在喊我。我努力地想要听清楚是谁在喊我，却又怎么都听不清楚，不敢回头看，因为我害怕黑暗之中那一双双发着“绿光”的眼睛。我还在奔跑着，全身的细胞几乎都要爆炸，胃里早已翻江倒海。可我不敢停下来休息，因为那个黑暗之中声音还在耳边萦绕。身后必定是一群饥饿的“群魔乱舞”，张着血盆大口，想要把我吞噬。可我就在距离那声音不到几米远的地方奔跑，奔跑。
　　突然之间，我看到了前方有一缕微弱的光。有光！我大喜。使出全身上下最后一丝力气，向着那“门缝”里透出来的光源狂奔起来。我期待有光，期待黎明，期待背后那死寂般的黑暗快点消失。可我跑着跑着，就听到背后又有一个声音在呼喊，迷茫中，听到一个沧桑的声音在对我喊：“孩子，你的鞋掉了……”我以为自己过度惊吓，陷入了幻觉。可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来，而且似乎越来越大。
　　都这个时候了，哪里还管得了鞋子不鞋子啊。我头也不回地继续向着那一丝丝有光的地方继续跑，根本不去理会背后的那个“声音”。其实，准确地说是我根本没有勇气回头，因为我怕那一双双发着渗人的“绿光”。鞋子掉了也没事，谁叫咱是山里长大的孩子。小时候，光着脚丫到处跑也是常有的事情。就在我来不及思考的时候，突然就看到眼前的那一缕光变得越来越大，从一丝变成一道，再变成一片亮得令人睁不开眼的“白光世界”。想都没来得及细想，我一头就钻进那白色的世界。
　　似乎，在我的意识里。白色一直都是我向往的暖色调，那么纯洁、那么洁白、那么一尘不染。当我余悸未消的时候，突然又一次听到一个声音在那片亮得令人睁不开眼的世界里，有一个人在大笑，笑得令人不寒而栗。是谁？谁？我再次惊呼！谁在哪里？我努力地想要挣开眼睛看看，可是怎么也睁不开。就像是有层厚厚的铅压在眼皮上，除了一种厚厚的沉重，还有一丝丝硬生生的疼。
　　“啊！”我惊呼一声，觉得耳朵像是被撕裂一般。朦胧中，我看到一个类似日本动画片里的“小怪兽”的“怪手”，狠狠地抓住了我的耳朵，还发出一声声狰狞的怪笑，似乎在炫耀我被它“擒获”。我拼尽全力想要挣脱，可那只“怪手”就像是钳子一般死死地夹着我的耳朵，就是不肯放手。就在我快要歇斯底里的时候，那笑声似乎根本不理会我的挣扎与呼喊，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突然，那只“怪兽”扬起另一只魔爪，狠狠地打在我的屁股上。“哎呦！疼死我了！”我再一次惊呼，眼睛突然在一瞬间就睁开了，一片透心的明亮带我回到了现实。
　　“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王二虎露出一脸狐疑的谄笑。
　　“哦，原来是你这个王八羔子打我啊！”猛然醒悟，原来刚刚在做梦。
　　“哈哈哈，看你睡得跟死猪一样，都几点了，还不起来？我好心来叫你，你还‘狗咬吕洞宾’，早知道这样，我不叫你了。亏我们哥几个还在村口等了你那么久，结果你在家睡懒觉！”王二虎忿忿地说。
　　“那你打我干嘛？”我不解地问。
　　“我叫你半天，怎么都叫不醒。看你脸上还不停地在诡笑，而且你那笑容太恐怖了。我以为你犯病了，所以才想叫醒你！”王二虎一脸的委屈。
　　“诡笑？我？”
　　“是啊，你刚才笑得好瘆人。还不停地说梦话，说什么跑啊，跑的……”
　　“哦，我刚刚做恶梦了！”
　　“是不是平日里坏事做多了啊？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王二虎看我似乎若有所思，又开始调笑起来。
　　说也奇怪，自从那天曾祖父给我讲了关于那个“一只绣花鞋”的故事之后，我就频频做梦。而且时常一梦不醒，非要有人叫我，才能醒来。以前从来都不睡懒觉的我，突然之间似乎变了个人似的，每天都在睡梦之中混混度日。似乎，自从那个梦之后，我的世界真的变成了黑白二色，睁眼、闭眼成了我最熟练的动作。可，若单单是贪睡，那也没多少事，可每一次一闭眼，就会做同样一个梦。
　　梦里依旧能听到有人喊我，有绿色的眼睛追我，有一道白色的光源在黑暗之中若隐若现。朦胧中，似乎听到有一群恶鬼在窃窃私语，又如同是有一群群魔在狂欢。每次进入梦中，我都惊出一身冷汗。早晨起来的时候，整个床单都被浸透。一时间，我甚至不敢睡觉，每到夜里，我都是尽力不睡觉。找一些我喜欢的书籍，如《三国》、《水浒传》等来读，抵挡那袭人的睡意。
　　曾祖父问我是不是病了，于是便把村里的赤脚医生叫来，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说我身体健康，没有什么不妥。奶奶说我是“丢魂了”，于是等到日落西山的时候。把我叫到自家的门槛站着。一只脚站在门槛里面，一只脚站在门槛外。面向屋子的大堂，而后一边拍着我的后背，一边呼喊：“我的孙儿，你快回来哦！快回家哦，莫害怕哦……”村里俗称这个叫“喊魂”，是指受了惊吓的人，魂魄游离出身体，到处流浪。不知道回归身体，所以需要年长的人站在自家的门前帮忙喊魂，把丢了的魂魄喊回来，这样孩子就不会失魂了。
　　可任凭奶奶怎样给我喊魂，将我沐浴更衣，拜上香案，喊了七天七夜。可我，依旧会做那样一个梦。每天晚上都不敢入睡非要有人陪着我，一直熬到天亮。白天的时候，也不敢睡熟，只敢微微地闭着眼睛，平躺在摇椅上。身边还要放上一些桃木枝、平安符、守门神等物，守护着我。据奶奶讲，我这是撞了山里的狐媚，那梦里的喊声就是传说中的狐妖勾人，让我切不可回头，一回头就被妖怪抓走，再也回不来。听奶奶这么一说，我本就余悸未定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了。
　　爷爷请来了一个茅山道士，做了七天七夜的法事。可我依旧不减好转，每天晚上都做同样一个梦。甚至梦里还出现了其他的鬼物，比如那一只绣花鞋，那一只绣着黑底绿边红花的绣花鞋。可我不能把这个告诉奶奶他们，因为这个是村里的禁忌。曾祖父是在我答应他不将那个故事告诉任何人的情况下，才把那个故事告诉我。我就像是心里吃了一坨铅锤，每天都觉得沉甸甸的，不苟言笑。
　　王二虎他们几个跑来约我出去玩，也没有理睬。只是每天都那般惶神惶恐、呆若木鸡地坐在院子里看天。爷爷、奶奶看到我这样，都急坏了。把家里的亲戚朋友们都叫回来了，可是谁也没办法。最后，还是奶奶每天陪着我，寸步不离地照看着我，生怕我出一点差错。在奶奶心里，我是她手心的宝贝。我是她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长孙，是她的心头肉。她哪里舍得我遭这样的罪呢？
　　曾祖父也后悔将那个故事告诉我，曾经几次暗示我，要不把那个事情的经过说给大家。可我始终没有答应，因为我不想去碰触村里的禁忌，更不想害曾祖父被人指指点点。因为，那是这个村里延续至今的一个噩梦，或者是一个诅咒缠绕着这个古老的山村，令人谈虎色变，从没有人敢去触及。
　　那天，我和曾祖父在山沟里放羊，午后的阳光，总给人一种百无聊赖的瞌睡感。就当我和曾祖父都在不断地打哈气的时候，我突然灵机一动，让他给我讲个故事。他深深地砸巴了一口旱烟，准备给我讲个三国里的故事，可是他那些三国，我早就听腻了。于是，纠缠着他给我换一个。他抬着头，望了一眼那远处的野鸡岭，就给我讲述了那一个遗忘在岁月里的《一只绣花鞋》。
　　野鸡岭，一个静卧在秦岭山脉深处的小山。高不过千米，宽不过千丈。北望秦岭，南接渭水，西邻华山，东望长安，隶属终南山脉一隅。远远望去，像是一个长方形的棺材横吊在山中，猛地一看，甚是吓人。山上云雾缭绕，翠绿欲滴。山上生长的都是黄绿相间的斑竹，竹林里有很多野鸡，故名野鸡岭。
　　野鸡岭虽然山不高，也不险峻。可生活在这山岭下面的人们，从来都不上山。我是听曾祖父讲起的，才知道原来这个野鸡岭有这么多故事。才知道为何从小就生在山下的我们，从来都不踏足野鸡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