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娃东子(二十三结局)
作品名称:兵娃东子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14-08-25 10:38:41 字数:4627
走到四层小楼前,迎面遇到一位上尉军官正好出门,和李刚撞了个满怀。“呀?苗干事?”李刚认出此人正是当时他离开部队入军校时政治处的苗干事,专门负责干部工作的。看到苗干事,李刚一下子想起了当初考军校的事儿来。
原来,部队考军校也不是随便就能考的,就象东子那时候一样,需要推荐的。当时,李刚是一个连队的班长,工作干得也不错,算是部队培养的一个苗子。可他就是有一个不好的毛病,爱喝点小酒,没事就整两口,那怕是没菜,一个破罐头都能对付喝二两。有一次因为喝点酒,把一个犯了错误的战士给打了两巴掌,结果战士告到了团里,自己背了一个警告处分,考军校苗子的名额也给撸了下来。这下子李刚可急了,是到处拉关系找领导,关键时候还真是这位苗干事给帮了大忙,才算保住了这个名额,所以他一直对苗干事心存感激。临走时,还特意请了苗干事“大吃”了一顿,又整上两条烟,算是答谢了。今天荣归故里,一下子看到苗干事还真是缘份不浅呀。
“嗨,哈哈,李刚?是你小子呀?”苗干事也认出了自己亲自送走的李刚,上去就是一挙。但他不感到意外的,很早的时候,师里就下来了新干部分配名单,苗干事拿到名单一瞧乐了,上面赫然写着李刚的名字。他心里琢磨着:不会这么巧吧?送走的兵提干后又回来了?邪门了。赶紧翻出李刚的档案一看,笑出声来对其他几位干事说:“嗨,哥们,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哇,那个喝酒的李刚又回来了,哈哈,神了,这小子天生就是呆山沟的命。”“哪个李刚?”另一个干事问,“就是喝酒把战士给打了的李刚呗,你没看到他临离开部队时那样,还摆着手喊‘板房沟,再见了,我再也不回来了。’嘿嘿,命里注定呀。”苗干事笑得前仰后合地。
“李刚呀李刚,你小子走的时候说‘再见’,这回应验了,真的再见了,欢迎你归队,也欢迎各位同志们到部队报到。”苗干事一一和大家握手。“苗干事,你这是干什么去?”李刚问,苗干事扫视了一下大家:“干什么去?师里来电话,说是新干部今天报到,我这不是接你们去吗,没想到你们早来了。哈哈,每天车都晚点,今天咋正点了呢?看来你们是迫不及待地想来部队呀,嘿嘿。”李刚苦笑着脸,其他几位也陪着干笑。“走,上楼,洗把脸,一会儿主任还要找你们谈话呢。”苗干事说着把大家往楼上引。“本家领导还当主任呢?”李刚边走边问。主任也姓李,任职可有年头了,一直没提起来李刚有点纳闷。“是的,可能年底就要提政委了,但提到哪个部队不知道,都多少年了,也该动一动了,不能让钻山沟的人总吃亏吧。”苗干事边走边说,把大家领导到一间宿舍内,开始给大家打水洗脸……
主任是一位四十多岁,身材不高,白白净净的四川干部,眼睛不大却透着精明,能看得出是一位政治上特敏感的人。就是脑门子上一个“川”字形的皱纹特别明显,有人说是工作累的,也有人说是干时间长没提愁的,更有人搞得更细致,说是李主任当兵前就处个农村对象,当兵后提了干没甩掉,结了婚不满意天天瞎琢磨的,反正说啥的都有。有时候团里来了一帮的干部家属探亲,看着一个个漂漂亮亮的年轻小媳妇,主任就会指着干部批评道:“找个花瓶式的老婆有啥子用?一天一天跟怏子似的,哪像我家婆娘多实用,家里家外一把手,干啥都象啥子样。”主任的老婆比主任小了两岁,典型的川妹子。小个不高,短粗胖,圆圆的大脸盘子,两只小眼睛镶在脸上,看上去象两只小黑痦子,一笑更啥也看不到了。别看个头小眼睛不大,可能是在老家农村练的,走路爬山比猴都快,和一些随军的老娘们上山采山菜属他的筐装得最满,什么猴头、蘑菇、蕨菜,家里基本上天天吃山珍。
有一次主任听说可能要提了,一高兴请政治外的同志到他家里吃饭,让老婆包饺子。他老婆大老早就坐着团里的“驴吉普”奔了骡子沟镇去买猪肉,直到中午才回来,肉都有些臭了,那也得包哇。又整了几个菜,无非是罐头、蘑菇、青椒、土豆什么的,这对山沟里的光棍们来说算是上等的伙食了。主任提议喝了一杯酒,然后夹起一个饺子一口咬下去,“啊”地一声吐了出来。冲说老伴说:“我说你这婆娘,这饺子咋味道不对呢?你搞啥子东西?”老伴马上撇着嘴说:“这就不错了,住这死地方,买点肉跑了四十多里,能不臭吗?将就着吃着喽。”说完,还向其他干部点头表示歉意。保卫干事是个山东人,平时挺会溜须地,这会儿马上笑着操着山东口音说:“嫂子,木有那么多说道哇,俺就觉得挺好吃的,木事,嫂子。”说着,夹了一个饺子扔进嘴里就吃。其实他吃什么都香,山上逮的蛇剥了皮用火一烤扔跟里那就一个香。其他干事都跟着说没事没事,算是给主任一个面子了。
看到四位坐在会议室里的新干部,主任很热情地打着招呼:“欢迎新同志,欢迎你们!”说完一一来握手。东子能看得出他的脸上是一种“久经杀场”的笑,也只能说是一种政治上的笑吧。四个人立刻站了起来,立正给主任敬着军礼。主任握到李刚时,打哈哈地说:“嘿嘿,小李子,回来了?回来好哇,扎根边疆,报效祖国,好好。”李刚脸红红的,还是为当初自己离开部队时的那段慷慨陈词而后悔呢。主任落坐后开口了:“我代表团党委和全团官兵欢迎你们到来呀。想这一路上李刚把部队的情况都给你们介绍了吧?那我也得再介绍介绍。”
主任从部队编制、地理位置、历史荣誉、当前的任务等各方面进行了介绍。要不是说领导就是有水平呢,即全面又有哲理。最后主任说:“咱部队你们也都看到了,确实是驻地偏远、交通不便、生活艰苦。不瞒你们说,有很多家在城市的干部都申请转业,老婆拉后腿吹枕头风,老婆的一句话,我的半年思想工作白做了。所以呀,你们新同志要经得起艰苦环境的考验,都是从军校培养出来的,我相信你们不仅有过硬的军事技术,也一定有顽强的战斗作风和吃苦精神,希望你们能成为部队建设的顶梁柱。”主任还真能忽悠,楞把这几个新干部忽悠得信心更坚定了,真有一种“埋骨何须故土,慌原处处为家”的豪情壮志。
简单的会面后,哥几个被分别分到了下面的连队,东子进入了炮兵连任排长,是连队的指导员来接东子的。指导员也是一个四川人,干指导员都快十来了,一直没提上去,看样子可能年底就得转业了。指导员带着连队的文书赶着“驴吉普”来的,把行李往车上一扔,指导员说:“你先回去,我和新干部走走,聊一聊。”“是!”文书一声驾,毛驴车颠颠跑了。
“那啥子排长,欢迎你到咱连呀,为连队注入新鲜血液,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干不了几天喽。”指导员边走边聊,他一时忘了东子姓张,所以不知道如何称呼了,就顺嘴叫了一句那啥子排长。“指导员,咋了?你想转业了?”东子试探着问。“格老子地,不转业咋办?老子一干就是快十年喽,今天说提明天说提的,现在都胡子拉茬的了还没提上,都陪走好几任连长了,再陪就成了‘兵马俑’了。唉,该给你们年轻人让位置子喽,这叫啥子事哟。”指导员好象带着好大的怨气。
东子在军校时就听部队有这样一句话:老子当兵几十年,光长胡子不长钱。说的是部队工作环境艰苦,可工资待遇不高,可能这些老同志身有感触吧。舍家撇业的,孩子没人管,老婆守空房,不拉后腿才怪呢。特别是象指导员这样的干了快十年提不上去,老婆又不肯随军钻山沟,城里的媳妇谁愿意往这儿来呀。所以,没招哇,只得“动摇军心”吧。
“指导员,我看咱这气候、风景、环境都不错的呀,虽然偏远了一点,可对人的身体有好处的。”东子望着这周边的景色还觉得瞒不错的。指导员瞧了一眼东子:“我说你们小年轻的吧,就是三分钟热血。我刚来时和你们一样,看哪都新鲜,可时间长了,就是白天看兵,晚上看星,一个月两场电影,电视还总没有信号,不出半年你就得烦。等着吧,这九月份就下大雪,六月草都没绿,还有好处?格老子地。”指导员嘟囔着一句方言,又神秘地看了一眼东子说:“嗨,主任没和你说咱连一个老排长结婚后总往家跑的事吧?”“没有哇,我们刚来怎么说呢,指导员怎么回事?”东子好奇地问。指导员开始摸兜了,东子赶紧递上一支烟,两人也不往连里走,找个山坡坐了下来。
指导员说:“咱连的二排长,干了五年排长了,好不容易在县城找了个对象,对喽,就是你们下火车坐汽车的那个小县城。去年结婚后,有事没事就往家跑。有一年大冬天下着大雪,这小子偷着沿公路往家走了一个多小时,后来在路上拦了辆大卡车跑回了家,第二天下午才返回连队。也是该着这小子运气差,以前连队都给瞒着,可那天正赶上主任下来检查,发现他没了,这通地骂。格老子的,都把我给批了,好在是老乡没那么往深了说。二排长回来后被叫到他的办公室就是一通的批,给了一个警告处分。后来主任和我说,让我看紧点他,这小子可能是性亢奋,有病,哈哈,格老子的,啥子事都有。”指导员把烟头狠狠摔在地上。
东子也跟着笑了起来,又给指导员续上一根烟说:“指导员你家是四川哪里的?”“四川绵阳的,那可是个好地方喽,比这里强多了。气候好,环境好,哪象这个鬼儿子的地方,冬天冻得跟猫挠地似的,格老子地。”说着,伸出干巴的手让东子看,手背上还真有冻伤的疤痕。“那冬天咋不多烧点?”东子有点不解。指导员用手指着周边光秃秃的几座山说:“你看到这几座山了吧,据说原来都长着原始森林的大树,特别是有一种叫‘红松’的树,特别珍贵,满山遍野全都是。可自从部队来了后,冬天取暖就靠这个了。那时候当烧柴都挑得很,格老子的,红松有结的根本不砍,这十几年下来,你再看看,冬天砍柴不往山里走个十多里路,你都砍不到柴。格老子的,砍的让人心儿疼,这要到我家那边得能打多少好家具呀,唉。”指导员很是伤心的样子,似乎比他没提拔上还伤心。东子赶紧安慰着:“指导员,现在不都烧煤了吗,都不让砍树了。”“是哟是哟,咱团这几年才开始烧煤,但也有烧柴的,比以前少多喽。”指导员起身拍了一下屁股:“部队新鲜事多了,就咱连队也够你听半个月的,走吧,以后有机会慢慢讲给你听。”说完,哼着四川小调走向连队。小短不长,走路到不慢。
山区季节变化明显而急切,八月底山色已被秋风染上了金黄,几片顽强的绿叶还在努力的地挽留着夏日的风采。一座山上的色木早已迫不急待地换上了枫叶红装,展示着秋的红晕,被霜打过的黄叶给这渐冷的山区送来一丝的暖意。这种景色只有身处深山老林才能感受到。秋霜与阳光没经过几次的争夺,就把树叶打落了一地,战士们每天不停地扫,却总有扫不完的落叶。
九月份已经感觉很冷了,听说白雪说来就来,十月初就能大雪封山了,一切进入了死气沉沉的寒冷冬季。山区的冬季是漫长的,将近七个月的冰雪期,东子在琢磨着如果渡过这银白色的世界。东子的耳边经常想着主任的话:“艰苦奋斗,越是艰苦的地方,越是要扎下根来奋斗。”他知道,这里应该是他开始起航的地方了,只是这起飞的翅膀煽动起来可真得费一番的力气。他更知道,对于他来说,“兵”的生活真正地结束了,带兵的责任应当肩负起来了,东子相信,他能当一个合格的带兵人。
九月中旬,本不应该下雨的季节,可今年却反常地下起了大瀑雨。一连两天的倾盆大雨,指导员可坐不住了。把东子叫到办公室说:“格老子的,这天咋象漏了一样呢下起来还不停了,我看情况不好,很有可能要发洪水。张排长,你得通知连队提前做好准备。”东子不得不佩服指导员的敬业精神,虽然提不上可并没有影响他的工作情绪,心还是放在工作上的。“指导员,果真能涨洪水?”东子有点不太相信。“老子在山沟蹲了这么多年了,那山洪可是说来就来的,还是早准备点好,格老子的。”指导员的话音未落,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我是,是!是!保证完成任务!”指导员把电话一摔,几乎是喊着:“马上紧急集合,有抗洪抢险任务。”东子“蹭”地站了起来问:“目标?”“骡子沟!”指导员话音未落,人已经冲进了瀑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