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吹不到天堂（第十章）

　　（一）
　　
　　早晨六点钟，天还是黑乎乎的。要是在夏天，这时候小商小贩们就已经出动了，吆喝声、叫卖声不绝于耳。
　　我有个毛病就是在家里起床起得特别早，要是搁学校没课的话，一觉醒来都是吃下午饭的时间了。我认为这跟我妈有莫大的关系，从小她就早早把我从床上揪起来，不让我睡懒觉。庆幸地是我上学从来没有迟到过，开家长会，老师直夸我妈家教好。
　　我睁开眼，卧室一片漆黑，就那样摸着黑穿好衣服，然后蹑手蹑脚地进了厨房，等我爸和我妈起床了，早饭已经做好了。我告诉他们我去看望一下我高中的班主任，中午不用等我回来吃饭了，我没顾我妈再说什么就出门了。对付我妈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斩后奏，你要是跟她好心商量，这老太太又不知道有多少大道理跟你讲。
　　天麻麻亮，大街上零零散散地走着几个人。我昨晚急着出门是想回母校看看，却被我妈拦住了。这个我痛恨了三年的地方，折磨了我三年的地方，一直试着逃离的地方，现在却成了我开始怀念的地方。脑子里尽想着以前的事儿，好像每一条街道，每一个角落都有我们曾经的呼吸。我捂着冻红的耳朵，经过一个施工队，那里正在拆迁。废旧的门面上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不说晚安”四个大字，在寒风的侵蚀下已面目全非。
　　我的思绪又不由自主地飘回了四年前的那个晚上，就是在这个地方，那些小混混围着我和莫如夏不让我俩走，冯小天用啤酒瓶子砸了其中一个人的脑袋，那是我见过他最勇敢的一次。接下来他拉着我和莫如夏一直沿着护城河跑，我当时特别羡慕莫如夏，心想，冯小天要是我男朋友就好了。我偷偷的在背后看冯小天的身影，夜幕下，他的轮廓一圈一圈地散开来，让我着迷。但是，当他转过身对莫如夏微笑的时候，我立刻就从幻想中解脱出来，我说我不能，他是我最好的姐妹的男朋友。时过境迁，岁月跟我开了一个荒唐的玩笑，转身的时候，最好的朋友快要成了路人甲，曾经懵懵懂懂的喜欢一个人如今却成了自己想要摆脱也摆脱不掉的包袱。很多人说，感情会随着时间化淡，唯一不会消散的是一起走过的地方，可如今这个地方也要拆了，那感情也就不要了吧。
　　我像一个离了婚的中年妇女灰心丧气地行走在大街上，一个人从后边狠狠撞了我一下，我差点摔倒在路边的垃圾桶上。“哎呦”我疼得叫了一声，本来心情就沉重，刚准备回头去骂是哪个不长眼睛的王八蛋大清早撞姑奶奶。一个十七八岁学生摸样的孩子连忙说了几个对不起，又扭头向我前面跑去了。
　　真晦气，我唾了几口唾沫。一股包子香味扑进了我的鼻子，我这才感觉肚子饿了。早晨忙活着给我爸我妈做饭，我竟没有吃。上次莫如夏住院，姑娘我学着做饭，厨艺绝不在我爸之下。我走在街边卖包子的小摊前，正好碰到刚撞我的那个家伙，他显然也看见了我。卖包子的大姐在给他装包子，我粗略估计了一下，大概有二十几个，够七八个孩子吃了。
　　“给我装两个吧。”我边说边掏口袋。
　　“好嘞，天津狗不理包子两个。”在大姐身后的中年男人吆喝着。
　　我就纳闷了，我出门之前还特意从换下的衣服里拿了钱包，怎么钱包不翼而飞了，我翻遍身上所有的口袋还是没找到。
　　那家伙看着我手忙家乱的样子，快步离开了。会不会是他偷了我的钱包呢，对，一定是他，撞我那下，他一定是有意的，趁我发火无防备的情况下偷偷拿走了我的钱包。
　　“你站住。”他听到我喊，放开步子跑起来。
　　“抓贼呀，抓小偷啊。”我向周围的人求助，但是没有人理我，我只能一个人紧紧追着那家伙。他一闪进入了一个巷子，我也跟着进去了，那个巷子深的看不见头，巷子里的居民将污水倒在青石板的路上，地面全部结了冰。他奶奶的，真是没有天理了，大白天的偷钱，真为小城的治安问题感到担忧和失望。眼下当紧的是抓住那贼，要回我的钱，这些钱是我要买礼物去看望我高中的班主任用的，如果回家再拿，我妈又该骂我了。
　　“你站住，再跑我就报警，让警察来抓你。”我拿出了手机，伪装成要报警的样子。他听到我这样说，停住了脚步。
　　我在巷子里跑了不到十步，就摔倒了。冰渣子沾的满身都是，身上充满了各种难闻的味道，恶心的我想吐。他发现我摔倒了，跑回来扶我。
　　“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偷我的钱？”
　　“对不起，我实在太饿了。还有六七个孩子都饿了一天了。求求你，不要报警。”他给我跪了下来，我突然不知怎么办了。
　　“唉，算了，你起来吧，那钱我不要了，也不报警了。这下总该行了吧。”
　　“我替那些孩子谢谢你。”
　　“什么样的孩子？”我说。
　　
　　（二）
　　
　　我不清楚他口中所说的那些孩子是怎么样的一群孩子，好奇心的驱使让我尾随他的脚步一步一步逼近那个地方。这会不会和我做的那个梦有关，我想不是的，我梦中的那个地方是个美丽的小山村，而眼前的这个地方和我梦中的截然不同。
　　他引着我走了一会儿，停下了脚步。然后跨进了一个院子，我也跟着进去了。院子不大，似乎很久没有住过人的样子，两间瓦房破破烂烂，玻璃缺了许多块。我们进入了其中一间屋子，有两个女孩儿，四个男孩儿，六个孩子在我进屋子那一刻就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我，他们个个蓬头垢面，穿的很单薄，也很破烂。
　　他把那些吃的分别给了那几个孩子，看着那些孩子狼吞虎咽地吃着，他说“他们都是从孤儿院跑出来的，这个叫李虎虎，胖一点那个叫张乐乐，还有流鼻涕的那个叫郑妞妞......”
　　“你叫什么名字？”
　　“王毛毛。”
　　“他们为什么要偷跑？”
　　“孤儿院的那些大人不把他们当人看，特别是一个老女人动不动就打我们，这些孩子都被打怕了，都偷偷跑出来了。”
　　我真不敢相信，这些孩子没有了父母已经够可怜了，怎么还能对他们进行二次伤害呢。我拉那个叫妞妞的女孩子的手，他害怕的直往墙角缩。
　　“她把你当成了孤儿院的人了，以为你要领她回去。”王毛毛告诉我。他走到妞妞的旁边，悄悄地对她说了一些话，然后两个人开心地笑了。然后，妞妞主动过来拉我的手，她让我看她的小花棉袄。
　　“告诉姐姐，谁给你做的？”
　　“我妈妈。”
　　“妈妈爱你吗？”
　　“恩，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我看到妞妞的脖子上有几块半红不紫地印子，显然是用指甲掐的，还没有完全好。我摸了摸问她疼吗，她摇摇头说现在已经不疼了。我的嗓子像堵了什么似的，将她搂在怀里，沉默了半天。我以前总抱怨我爸妈挣得那点儿工资少，嫌我爸妈没本事，自尊心和虚荣心常常让我在其他同学面前自卑。现在想想都觉得可笑，跟这些孩子比起来，我不知要幸福多少倍。
　　其他的几个孩子看见妞妞跟我玩的很开心，他们也围了上来。我感觉自己真的成了一个老师，和我梦中的情景很相似。我问了他们很多问题，他们个个争着抢着回答。当我问到他们要不要再回孤儿院，没人再说话了。
　　“王毛毛，你说。”
　　“苏然姐，他们告诉我不打算回去了。我也不上学了，我来照顾他们。”
　　“可是你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不能一直当小偷吧。”
　　他默默低下了头。
　　“妞妞，你呢？”
　　“不回去了，我害怕。”
　　这该怎么办呢,我要想办法去帮帮这些孩子。不然他们就这样发展下去一定会出事的，可是我也是个学生，我骂自己没用。
　　“王毛毛，你跟我走吧。”
　　“去哪？”
　　“去找我的老师给你们想办法。”
　　“还要让他们回那个可恶的地方吗？”他的脸上现出了厌恶的表情。
　　“不是，是下学期开学让他们去上学。”我说。
　　“听到苏然姐说了吗，她说下学期让你们上学。”那些孩子高兴地跳了起来。
　　从院子出来的时候，我问王毛毛给妞妞说了什么，让她突然对我的态度发生了三百六十读的大转弯，他嘿嘿地笑了说这是个秘密。
　　“那你呢，你怎么会认识这些孩子的。”
　　他又嘿嘿地笑了，说：“这个嘛，也是秘密。”
　　“小样儿，简直找打。”我抡起了拳头，王毛毛见势跑了。
　　“喂，你慢点儿，小心摔倒。”我在后面喊。“你跟我来吧，去了你就会知道了。”他眼神里充满了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