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天有情（二十）

【二十一】
医院抢救室里里外外，人像河淌着，全院的医生护士，及患者都聚集到于此，脸上笼罩着悲痛，更多人甚至泣不成声，撕心裂肺。此情此景，哪怕是铁人见了也会流泪。医护人员怎么也无法承受他们敬戴的宗副院长就这么悄然地弃大家而去，去到那遥远的不知名的地方，虽说那儿是天堂，可大家还是舍不得宗医生走，还是想千呼万唤将宗医生呼唤回来。而宗医生医治的那些患者更无法面对，这个待他们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好院长，好医生，现在却直挺挺地躺在哪儿，任凭众人千呼万唤也不再回应一声。

素华等人赶到时，宗医生的遗体虽然已经慢慢变得僵硬了，但金大夫仍然发疯一样地按压着宗医生的胸口，他累得满头大汗通身湿透，同事们全都哭着劝他放弃这毫用处的徒劳，可金大夫冲他们吼叫，说自己能够救活宗医生。他口中还在不停地叨咕着，说：“副院长，你不许死，马上给我醒过来！宗可安，你曾经病倒过那么多次都重新站起来了，今天也得回来啊……你莫非不想管你的病人了吗?他们还等待你治病呢，你不能弃他们而不顾啊！这哪里是你宗可安的作为?我求求你睁开眼睛吧……”
金大夫一次次不住地给死去的宗医生发狂的做着人工呼吸，一声声地发出这般绝望而痛彻心扉的呼喊。谁要是上前阻拦他，他便就对谁失态地恼火。
这时，又有个人死死拽住了金大夫的胳膊，他刚要怒吼，一回头却见是素华。素华脸上没有泪水，只是倍显沧桑，一双无神的眼望住金大夫，语调温和平静地说道：“小金你别这样，就让他安安生生的走吧。可安去了，或许还是他的福呢。老天爷同情他，看他太累了，所以就把他接去休息了。这下他再也不用为病人操心受累了！”
素华对金大夫说完，接着伏下身去握住宗医生那已经不再温暖的手，观瞧宗医生安息的容颜，柔声轻语地说：“老宗，你走得也太快了，我在家里给你摆了一大桌子的宴席，可你一口没吃就空着肚子去了！你今天凌晨做完手术回来，只吃了我给你煮的那一碗面条，对了，你说那是长寿面，因为今是你的生日，可、可你怎么也没长寿呀？”
“干爸啊！”念恩一下子跪在地上，扑在宗医生的身上痛哭流涕地道：“您为什么要去的这么匆忙？我还没有向您说一声生日呢呀……请您回来吧，干爸……”
当人们知道今天是宗医生的生日，然而却变成了他的祭日时，更增添了他们的哀痛，大家哭声一片。
只有素华没落眼泪，但众所周知，她是比谁都难受的，她不哭，可她的痛苦是内在的。丈夫的突然辞世像一颗炸响在她心里的炸弹，早已经让她肝肠寸断。不过素华就是要极力地忍耐着，因为她想用自己的坚强感染别人。
她站直身望着那些凄然哭泣的人们，说：“请大伙儿别再难过了，尤其是病体还没有康复的人，你们得注意保重好你们的身体啊。如果你们因过度悲伤而加重了你们的病，那你们的宗医生在那边肯定要牵肠挂肚，不能安息瞑目的！”
素华说完了这些，又把念恩扶起搂怀里说：“好女儿，咱不哭了啊，咱们即使是哭没气了，你干爸也醒不来了。这个宗可安，他做得真绝，在咱们毫无防备的情形下，他居然和这么多热爱他的人彻底永别了！看他有多么得恨心啊！！……”
说到此，素华忽然感到有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随即一口鲜血吐了出来，素华松手倒在了念恩的怀里……

次日天刚放亮，方秀芬终于完全苏醒过来了。见女儿雪琴呆呆地坐在哪儿，她会心一笑，弱声说道：“没想到妈还能大难不死再看到你，多亏那个好心的副院长啊，他的医术确实是高啊！”
雪琴的泪水倾刻间涌上了眼窝儿，没有控制住地又滚到了腮颊。
“雪琴你咋哭了？妈妈都没事了！”方秀芬说。
雪琴不想让噩耗刺激到母亲，便强挤出一丝笑说：“妈，我是高兴，喜极而泣！”
方秀芬相信了，她继续说道：“这个副院长是念恩的干爹，曾听孟贞讲过他是怎样善良的人。如今一见确实如此，就拿我这病来说吧，都让他那么得焦虑苦恼了，可是在面对我们母女时，他总是会呈现出温暖人心的微笑，还安慰和顾励我们。说真的，手术的时候我就在想，我一定要顽强的活下来，因为我还没和这个心肠好的大夫相处够呢！”
“妈你别说了好吗……”雪琴咬着自己的手指，竭力不叫自己哭出来。
“雪儿你怎么了？这样反常？”方秀芬面露疑惑的问。
“没、没有……”雪琴强止住悲痛地说“妈你还很虚弱，别讲太多话了。我去叫医生来，他们交代你一醒让我马上通知他们。”雪琴对母亲言毕，逃也似的离开病房，她实在听不进母亲一再地提起宗医生了。


【二十二】
宗医生的忽然去世，简直令孙院长和全院的人痛心疾手，尤其是可坤可红兄妹说他们突然间记起了两年多以前大哥患癌症手术的时候，曾说过要在死后捐献自己人体器官的事情。他们哭着跟孙院长提起此事，两人觉得这回大哥“走”得急，临终前没来得及留下遗言，但他们知道宗医生的这个遗愿是肯定不会改变的！
孙院长和众位医护人员听了可坤他们的提醒，在敬佩和尊重宗医生及其家属的高尚风格的同时，更加深切地怀念宗医生了。因为所有的人们都强烈地联名求情要与他们心中的好医生再多待上一天，这种形式大大地感动了上级领导，最终破例在宗医生生前所工作的医院里的太平间高设灵堂一天，供全院医患人员祭奠和跟宗医生做最后的道别。还让肿瘤医院的全体职工人员为伟大而又无私的宗可安同志戴孝。至此，医院里的每一个医生和护士的胸前都佩戴上了一朵纸制的小白花。

昏迷一夜的素华在哭泣中醒来，她对守在身边的人说：“我梦见自己和可安在家里面，他的心脏病又发作了，疼得他大汗淋淋，我忙给他取药，吃下后他好点儿了，然后他告诉我说院里有两个危重的患者他放心不下，要上医院瞧瞧去。我不想叫他去，好言对他说‘可安你还没完全好，就别去了吧。'他说‘不行啊，我非得亲自去看他们一眼才能安心。’而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了，死死拦阻不让他出家门，最后他急了，把我推倒在地，夺门而出。我站起来趴窗户看见他下楼，但是走着走着竟然跌倒了，待我急忙跑下了楼，可安却不见了踪影，我到处找也没找到他……”
金大夫悲伤地叹息一声，哽咽着说：“副院长内心总是在牵念病人，他昨天临终前讲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我替他看护好那两个重症病人。一个是他刚给做完手术的方秀芬患者，另一个则是副院长用自己的生命抢救下来的哪个人。现在这两人都已经脱险了，可副院长他，他……”
素华抑制住自己的哀痛，伸手轻拍下金大夫，意思是叫他节哀。宗可坤对嫂子讲了大哥的遗体善后处理之事，以及院长特意给他在太平间摆设了灵堂。素华听完泪水又次流出来说：“你们做得对，想得也很周到，这是你们大哥的夙愿，咱们一定得帮他实现！”素华用目光寻视一圈四周，问道：“我干女儿念恩呢?”
邱童回答：“她在给宗大哥守灵。”
可红泣声说道：“嫂子，念恩一直不肯离开大哥的灵前，一天多都没吃东西了。”
心疼干女儿的素华忙坐起来要下床去看念恩，邱童拦住她说：“嫂子，你的身体还很虚弱，最好还是先别去哪个地方了，念恩有她妈妈和哥哥陪着。一会儿我把她叫到你这里。好吗?”
素华依从了邱童的好意。

这时候，雪琴来找金大夫，她一见到憔悴不堪的素华，立刻泪如雨下地说道：“大姐，我们对不住您啊！都是我母亲的手术累死了副院长呀！！”
素华连连摇头说：“不，这不怨你们。我家老宗是名医生，治疗患者的病是他天经地义的职责！他这一生最对得起的便是他的每个病人，宗可安走得了无遗憾了！！”

金大夫和雪琴往方秀芬的病房走去，到门口的时候，雪琴指着金大夫胸前的那朵白花说：“金大夫，暂时把它取下吧，我，我还没敢告诉母亲……怕她承受不了。妈妈这些日子已同宗副院长处出了深厚的感情……”
金大夫取下小白花装入大褂口袋里，然后进去了。

方秀芬一看见金大夫就问他为什么不是宗医生来看她，因为宗医生是她的主治医师。雪琴连忙抢话说：“妈，现在才是早晨六点多钟，副院长还没来上班呢。”
“对！”金大夫为让谎言更加可信，补充道：“我是值夜班的，在这里待了一整宿。”方秀芬没有任何猜疑地又相信了，但是金大夫和雪琴却不知道谎言能瞒她多久。

医院太平间里，墙上悬挂着宗医生的巨幅遗像，照片上宗医生依然是满面慈祥而可亲的笑容。满屋子的花圈和百合寄托着大家对他无限的哀思与深切的缅怀！不停的来人，不绝于耳的悲泣之声，演绎着生死离别的千千万万的不舍得！
念恩始终坐守在干爸的灵床前，一会儿流泪，一会儿痴愣，她的头脑里并无其它的思绪，只一直想不通：她敬爱的干爸怎么这样快就无声无息地“走”了，带给大家不尽的思念。孟贞，超宇陪伴在她的左右，却搜索不到安慰她的语言。
邱童对念恩说素华要见她，念恩说：“爸，你告诉干妈我晚一点去看她，让我再多陪干爸待会儿，下午，干爸的遗体.....就给送解剖室了，我就再也看不见他了！”念恩说完，扑到宗医生的尸体上，又是一阵肝肠寸断的哭嚎……

昨日，电视上播出宗医生成功完成一例全国罕见的高难度手术的喜讯新闻报导，而今天还是在同一时间里，电视里竟又上演了神医宗可安突然辞别世界的悲壮场面。这样大喜转大悲的事情，让电视机前的刁风以及那么多宗医生曾经的老患者们无不悲痛欲绝。
闻讯后，这些人纷纷在第一时间里奔来医院，一个接一个哭倒在了宗医生灵前……

由于这些人都是一路奔丧哭叫着而来的，他们嘴里都哭喊着“宗医生”这个称呼去往太平间，因此躺在病床上的方秀芬是无法不耳闻的。她数次追问女儿宗医生到底怎么了，雪琴开始时只说是母亲听错了，告诉她那些人是在哭别人呢。可是方秀芬听得清清楚楚，她急得都快发狂了，不住地刨根问底，最后雪琴实实在在支持不住了，她放声大哭地对母亲讲述了实情.方秀芬听完，撕心裂肺地大喊一声：“副院长啊！”随即便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