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天有情（8）

【八】
素华收拾完碗筷回屋里时，看见丈夫正卷躯着身体躺在床上，口中发出一声声的呻吟，且面部表情极其痛苦。
素华慌神地走过去，问道：“老宗，你怎么了？是不是心脏病又犯了呀？”
宗医生紧锁双眉，脸上都渗出了细汗珠儿，摇头：“不……不是心脏。是这里痛得很厉害。”他手使劲地按着自己上身的某个部位。
“那，以你的经验，你会觉得这是什么病？”素华焦急地让丈夫判断。
“说不清，你去给我取片止痛药吧。”
素华急三火四地翻来了药，给他服下，说：“老宗啊，你这到底怎么回事啊？以前没见你有这种情况啊，我给你同事打个电话吧，让他们谁过来给你瞧瞧？”
宗医生死死拽住妻子的手,疼痛使他的语音变得有气无力:“不要,我就是大夫.我觉得自己不会有大问题。都半夜三更的了,你甭惊动人了,我吃点药能好的。”
素华只得点头依从他,她迅速将被铺好,让宗医生休息，而宗医生展转难眠痛苦折腾了大半宿,才缓解如睡。

第二天,宗医生要上班之前,素华叮嘱他说:“老宗啊,瞧你今天精神挺憔悴的,我也知道自己阻拦不了你去工作！但是我希望你能抽时间在你们医院里认真做个身体检查,看你昨晚那样,都吓死我了!”
“好,看情况吧。今天我有两台手术要做,我现在感觉良好,你别惦记了!”语毕,宗医生就上班去了。
一到医院,宗医生一心只想着查房,手术,诊治病人,早把自己看病的事忘到九霄云外了……

就这就样,宗医生晚上在素华的埋怨和心疼下满口答应着看病,然而白天一忙起来便置之不顾了,一拖就是一月之久,在这其间,宗医生的那个地方已经疼痛过好多次了,并在逐渐地加重着。素华对丈夫真是又气又疼,气他轻视自己的病,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听她劝告;疼他每次犯病那痛苦不堪的模样,怕他出大事情。最后实在无可奈何的她,只可向亲友众人求援。

这天是星期日,宗医生的弟弟妹妹以及邱童,孟贞和超宇他们一起忽然造访来到宗家,宗医生非常纳闷不已地询问原因,宗医生的妹妹可红一下子掉下了眼泪,说:“大哥,你有病了怎么不查也不治啊?”
宗医生已然明白了他们大家到来的原因,他转向素华生气地说道:“你有必要这么兴师动众吗?”
“谁叫你不听我话!我说破嘴皮让你赶快检查身体,知道是什么病好让我心里有数。但你老是拖,我对你的病连个底都没有,能放心吗?”素华厉声地说丈夫。
宗医生的弟弟宗可坤说:“哥呀,你打年轻时候心脏就有病,嫂子总害怕你犯病,每天都要绷紧神经地跟你过了三十多年的日子，很辛苦的。你就别再给她添加心理负担了,好吗?”
宗医生看着妻子,放平了语气对大家说:“素华老埋怨我不顾自己,那是因为我最近确实太忙!病人很多,我是主任，一天两三个手术等着我来做呢,我没时间顾自己呀!”
“大哥,”邱童插言:“我明白做医生的应该以病人为重,但您现在不是也生病了吗,您就要为个人着想一下嘛。”
“对呀宗哥,”孟贞也说:“听嫂子讲您疼了就大把地吃止痛药片，您是个医生,肯定知道这样做不好,你就听我们的吧,明天就请您同事帮忙好好为您查一查。啊？”
“宗伯伯,您如果还不听我们的话,我马上就给念恩打电话,让她说您!”超宇边说边拿出了手机。
“超宇,你可别呀!”宗医生抓住超宇那只拿手机的手臂,说:“念恩三天前打电话说要到期未考试了,你告诉她不是打搅她学习吗?”
“那您就答应我们吧!”超宇握住了宗医生的手说:“宗伯伯,病要早发现早治疗!我们要先知道病情,再对症下药去治愈它,减去您的痛苦和大家的担心。”
宗医生听完往沙发背上一靠,惆怅地叹了口气,慢慢说道:“我作为一个主治医师,还能不清楚自己的病?实际上不用做检查,我也心知肚明。我凭感觉已经给自己判断出了八九不离十的结果……你们若不上火,我便告诉你们好了，我恐怕得的不是好病……”
“大哥不许瞎判断!”可红泪如泉涌。
宗可坤点燃一支香烟,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拍拍可红肩说:“妹,你别这样,咱哥胡言乱语逗咱们呢!”说着,他的声音居然也哽咽了。

因为宗医生是他们最崇敬爱戴的大哥。尤其对宗可红而言,因为在她十五岁那年曾患过白血病,需要做骨髓移植手术。可坤当时和妹妹做骨髓配型没有成功，而这时候正在中国医科学院攻读博士学位的宗可安医生闻讯妹妹病后，马上赶回家里毅然用自己的骨髓挽救了妹妹可红的生命。况且在可红十几岁的时候，宗氏兄妹的父母就相继去世了，是宗医生和妻子一直把她照顾到了出嫁的年纪……

“可红啊，你不要哭，但愿哥哥的判断是错误的！”宗医生从沙发上起身对妹妹说，“哥明天去在医院里好好检查一下，兴许我得的不是大病，一治就好了呢！你们都忙快回吧，邱童孟贞也去照看厂子吧。”说完，宗医生丢下大伙进屋又悄悄服下两粒止痛药片，躺在了床上。

“唉！邱童孟贞、可坤可红，嫂子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素华眼泪汪汪地对大家说。
“嫂子，没事的，宗大哥生病我们也很担心。现在关键的是要叫他先做检查啊！”
可红抱着素华说道：“嫂子，我有些怕！”
邱童安慰众人：“我们先不要这样子，路要往前行才能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就算大哥得了重病，那么，也许天有情，大哥心地善良，还救和帮助过那么些人，他一定会得到保佑，化险为夷的！”
“对。我爸爸所言有理！”超宇的目光尽射希望之色地说：“大娘、可红姑你们别伤心了，我宗伯父会好人平安的！”

星期一这天，宗医生断然阻止了任何一个要陪伴他去医院检查身体的人，他说：“我的病自己心中基本都有数了，今天检查就等于是例行公事的确诊。放心吧，结果出来我会实话告诉你们的。”

宗医生到单位后，首先还是做了一个手术。中午他查完病房刚回办公室，那个地方便又隐隐约约到逐渐加重地痛了起来。这时，金大夫碰巧进来，看到宗医生倦意地坐在椅子上，面部表情极其痛苦，不敢直腰的样子，就急切地问道：“主任您这是怎么了？”
宗医生眉头紧锁，痛得语不成声地说：“金大夫，你如果一会儿没有病人的话，能给我做下检查吗？我、我恐怕……是生大病了！”
金大夫看着宗医生用手使劲按压自己上腹右侧部位，发毛地说：“哎哟，主任哪，您那里好像是肝脏，您疼了有多久了？”
“快两个月了。”
“那您怎不早点吭声！”金大夫意识到事态一定不妙，焦急的喊。
“别嚷嚷！”宗医生冲金大夫直摆手：“你小声点，我不想惊动别人。”
“主任啊，您只顾念他人，不想自己！”金大夫扶宗医生站起来说：“走，去我的诊疗室，我给您做个CT检查。”
宗医生却怕被其他同事看见，不让他扶自己。

躺在CT床上的宗医生心里百感交集，他知道自己此刻真的从一个医生变成了一个病人，可他又不清楚自己还能不能再从病人的身份做回医生。宗医生非常敢肯定自己的体内一定长不好的东西了，就是他天天都要用手术刀为患者切除的瘤子！
身为一名肿瘤外科主任，宗医生十分明确人的身体里边一旦长了这个东西，就像长出了一颗定时炸弹，甚至于比炸弹还要危险可怕。因为炸弹若是被成功地摘除了，便会永远的安全了。而肿瘤即使能顺利切掉，可能还会有癌细胞的残存。癌细胞依然能够在人的身体里复活蔓延，让人在它们的侵害中痛苦地终结生命。
另外，肿瘤如果长在体内没能被及时发现，那就会到达晚期，这个人也没有再做手术的必要了。要是不做，人可能还可以再活上那为数不多的时日，但倘若做了手术，患者便会及有可能连手术台都下不来。那样不但让他们的家人悲痛欲绝，也会给主刀医师造成沉重的遗憾！就像十几年前超宇的生母，便成为了宗医生永远不能忘怀的心结！

金大夫目不转睛地盯住检查仪器的显示屏，心在忐忑不安地跳着。单凭他做医生这些年的经验，和刚刚宗医生只言片语地描述了自己发病的症状，金大夫的直觉就向他发送了不祥的信号。
他眼前出现着宗医生的整个肝脏，他认真地用仪器扫描着。可他最害怕的仍然无情的出现了，金大夫万分清晰地看到宗医生肝脏上那个浓重的阴影，他的大脑在这一瞬间一片空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