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女(6)
作品名称:莫愁女 作者:三公主 发布时间:2008-11-22 13:15:37 字数:4879
自从外甥女辞职离开牛奶公司,余老太太开始茶饭不思。她一边让亲生女儿绿爽来接替莫愁留下的工作,一边开始对外招聘人才——这时候,她才觉得“学识”对一个人是多么的重要。
余老太太的想法是有原因的:前几天,几位红脸大鼻子的外国人上门要订购公司的牛奶,可是若大一牛奶加工车间连位“翻译官”都找不到?兰蕊不用说了;绿爽简直白读几年书,连“牛奶”的俄译都不清楚。因此她决定:等“招聘”活动一结束,就马上把两个女儿送出去进行文化课培训——对于绿爽,她是恨铁不成钢的恼火;可对于兰蕊,她多少从心里感到一丝愧疚……多聪明的小丫头,硬是被自己的“偏心”给误了?想到兰蕊近来情绪的低落,余老太太不禁直摇头:这孩子长大了,倒愈发多愁善感起来?想想自己除“上学”那档子事对不住她,别的可都是待她比亲生女儿还亲!哇!这傻丫头自从交了男友变得愈发不可捉摸了,年青人太冲动,竟想出“私奔”的主意来,倒好像是我专横、逼她这样似的……
老太太发愣怔的时候,余兰蕊正在外边抱着一摞大大小小的笔记本子请妹妹绿爽帮她查李莫愁的账——那晚,她因公事误了赴约时间,赶到时,邓家二兄弟已不知去向。观察空荡荡的小屋,以及多日来的种种迹像,她怀疑邓哥的失踪同“草原女王”莫愁那死妮子有关……
李莫愁离开“寡妇-牛奶”公司,丢下的零零碎碎还真不少——从小到大,女孩子的各种古怪“玩僻”都遗在她的私人小房间里了。
余兰蕊把这所小房子踢踏地乱七八糟似乎还是不太解恨。现在她除了那些没舍得撕掉扔去的“账本”外,对房子里的其它已经不再感兴趣了。
女人特有的敏感和精明使她嗅到笔记本里所发出的铜臭味——李莫愁席卷多少财物?兰蕊心里还没有底:账本里那密密麻麻的小字,她十有八九的不认识它。
最信任的绿爽进来了,她心里一百一万个庆幸“小妹,快帮帮我!查一查这账本里的赃款?”
余绿爽随手翻了翻,笑道:“这都是些没用的练笔日记,哪里是什么赃款?不如扔进废纸篓里,腾出这间房给我住——
和老妈睡在一个房间里太憋闷、太不自由啦!”
兰蕊不信,可是白纸黑字她不认得,只得由绿爽胡说。她听说绿爽要住这屋子,就说:“我一个人无意思,也来这儿和你做伴——我住的那地方,近来总觉得闹鬼。这些本子不要扔掉,你没事就念上两段子我听——望这死妮子说我坏话了没……?”
余绿爽一边答应一边笑道:“做伴是做伴,只是你夜里做梦把我视作邓阿六那小浑蛋了,怎么办呀?”
“小小的年纪不学好……我拧你的嘴!”兰蕊胀红着脸扑上来按住她妹子说,“他被李莫愁拐跑——我们之间已经完结。”
“我表姐不是已去法兰西……她怎么可能会拐走你相好?”
听绿爽说这话,兰蕊沉下脸来,“你待你的莫愁姐倒尊重的很,待我就说这样的难听话?看来我若是识字,就不至于这样遭人欺负了……”说到这儿眼圈一红,扭过脸去。
“姐姐,我是玩笑话,你怎么当真了呢!”绿爽本是聪明绝顶,这会子为自己说错话而后悔不迭,心想:她本来就怨我妈从小儿不许她上学;如今又失恋地这么惨,——若是我早哭天闹地寻思‘自弑’了。何苦来我去招惹她伤心处……想到这儿便一脸真诚地笑道:“姐,好姐姐,亲姐姐!难道我会为了自己的表姐而和自己的亲姐姐做对、翻脸吗?咱老妈说很快就送你我去学校再重读书呢!她说咱们小小年纪把金色年华都用在谈恋爱方面、丢失了大好光阴不说这样做人也太庸俗了。她希望我们都有一点事业心、责任心,才不枉她老人家一翻苦心……”
余绿爽说着从那一摞“笔记”中抽出一本搁在床头柜子上面,起身又清理了一下房间,动作麻利快捷,像成人似的老练。她的“亲情宣誓”使得兰蕊既感动又为自己的“小心眼”而羞惭。她发誓今生要尽最大的孝心来报答养母深沉的爱……!
这天,余绿爽翻开了表姐这五年来在她家长大的第一篇日记——
某月某日-晴
姨父去世了,姨妈不许我和绿爽、兰蕊哭。她说:“哭哭哭!就知个哭?我们要坚强呀!你们一定要给我争气呵?”
姨父死了,姨妈难道不伤心吗?我感觉姨妈并不是那种狠心人,因为我看到有许多好心人都劝姨妈再成个家,不然孤儿寡母四口人今后可怎么熬煎这日月呢?姨妈摇头笑道:“女人死了,男人领孩子能活下去;男人死了,女人也能领孩子活下去。再说兰蕊与莫愁都挺懂事,可以帮我做许多事了;再说我带大她们也是理所当然……你们就不要为我操这份心了。
等人们走后,姨抱着姨父的遗像大放悲声。她对遗像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陪着我,我就可以把这三个小孩带大成人了……”
姨妈真的好坚强!……
莫愁的日记里提到的往事令绿爽和兰蕊都难过起来。是的,自从父亲去世,她们的妈妈既要照顾她们,又要全力撑持刚建成的奶牛基地——这是任何女人都难以做到的啊!
兰蕊想:小妹绿爽那时还刚上学,是小孩儿脾性正贪玩,家里也只有自己和莫愁能帮母亲做事了。她从记事起就和奶牛打交道,早已经习惯了那种繁琐、单调、重复的草原饲养奶牛的生活;而莫愁则不习惯这里的生活,且身体不适应——皮肤起大片的红色斑点,奇痒难禁——多是由她从草原上采来当地的特效草药为她涂擦的……
当然,那时李莫愁也挺会巴结她的——兰蕊想起当年莫愁拼命干活计,借以来讨好她的情景就忍不住地笑起来。
这回忆也使绿爽兴起来,她就只挑感兴趣的往下读——
某月某日-阴
姨妈很疼爱我,可是兰蕊看起来对我有点不满。
我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得罪她了。虽然她不是姨妈亲生,可是我从来都是把她当做亲姐姐看待——说句不好听的话:她比小表妹绿爽在我心中的份量都重!
我虽然喊她姐,其实她比我出生大不了几天。如今她的态度令我十分难受——我想回家,可我的家在哪儿?这个世上,姨妈和表妹也许是我唯一的亲人了——爸爸!妈妈!你们为什么这么早就撇下女儿走了呢?!
某月某日-多云
兰蕊来找我,她看到我手中的书,眼睛里充满着惊讶和疑问:“你念过书呀?!”
我很奇怪她的发问:怎么?兰蕊没上过学?我一直以为她同我一样读过‘六年级’呢!
看到她满脸慕羡的神态,我忽然觉得她其实过的日子比我可怜。姨妈一样待她如绿爽:可是人家绿爽挎着书包去上学,而她却每天去那草原上放牧牛群?
回过头又想想这事儿也无奈:家里,里里外外只有姨妈一人操忙。如果兰蕊去读书,那么我也可以去读了。可是我们若都去读书,姨妈一个人就太辛苦了?
唉……,唉……
某月某日-晴
我们的公司终于建得有些规模样儿了!
可是……
某月某日-多云
我挺不喜欢公司的名字叫“寡妇-牛奶”公司,几次向姨妈提出,并建议她换一个名号。
姨妈对我的话视而不听,她对兰蕊说:“你表妹嫌我起的名字不吉祥,我偏用这名字——从来都是男人管女子,却不知道‘杨家将中女子才是真正利害哩?尽是寡妇女人领兵挂帅……!”
兰蕊向来对姨妈言听计从,当然对我的提议也是不宵的,她讽刺我说:“这是我余家的公司,用不着你姓李的操心?有朝一日,你李莫愁另起锅灶再诗意昂然地另起浪漫激情的好名儿去!”
余兰蕊虽然不识字却天生一口好文才,说出话来有板有眼的“文词”就连那些上门求工作的大学生打工仔们也猜不透她是什么学历出身……
我算真服气她了!
……
绿爽一口气读了这么多,转回头笑看在旁边佯睡打盹的余兰蕊。“好姐姐,读来读去李莫愁心里只有你和我妈,我要吃醋了!喂,你听了有啥感想?”
兰蕊涨红着脸一言不发。是的,她能说什么?从小到大她与莫愁就无法法勾通,两人之间总互相猜疑。严肃说来,她的妒忌、猜疑之心更重些。那时候绿爽每天放学回家倒成了她们的牵线人。她在养母面前经常说莫愁坏话。当然,被惹怒的莫愁也会最终向她发火……现在想来,她们中间的误会倒完全是由她余兰蕊的一方面而造成的!
想到这儿,兰蕊不由暗暗地自责,又听绿爽道:“咱们再找找是否有更精彩的片段?这一篇……?还有那一篇……?”
某月某日-晴
今天,风高气爽。我骑马去牧场散步,碰到一位不算熟人的朋友。
他是我们公司从前的客户。我和他骑着各自租来的马儿并肩在辽阔的草原上信马游疆……
这个人并不了解我,可他却信任十足地全权委托我代办他的私人事情?所给予的酬劳便是担挡我出国求学的忠实保人!
我是位商人,这事儿我必需好好的思谋思谋……
某月某日-多云
我以为这么长时间了,该忘却的事情就让它忘却——在这个世界上充满怨愤地活着是多么的累人?
可是这邓家六兄弟却像鬼魅似地又出现在我的眼睛里————愤怒是不可避免的……
邓阿六的那副落破的寒碜相出奇地又使我震惊和不解——
他怎么成了这副惨样子?
他的哥哥们呢?
他们从前放荡不羁的傲性呢?
……
这讨人厌的脏家伙还是唤我“小师妹”!
某月某日-晴
兰蕊竟然迷恋邓阿六这个流泯,这是出乎我意料的。
绿爽说:“邓阿六这小子倒也满可人爱的”这话令我这做表姐的不得不胡思乱想。
唉,这两人莫名奇妙——一位流泯无赖竟然被视作活宝……?
更让我想不到的是:邓阿六竟死皮赖脸地向我示爱起来——气得我恨不得把这狗娘养的王八羔子吊起来揍呀!
……
听到这儿,余兰蕊看到绿爽又在淘气地笑。
“神经病呀!”兰蕊愠怒,“丫头片子,没正形……你说说有什么好笑的?”
“多有趣!”绿爽说,“我暗恋你的情人,你的情人又恋上表姐,这叫‘四角图形恋爱’——社会出现的新事物啊!”
余兰蕊不语。她心里难过虽说不上心灰意冷,那颗心也好似沉入谷底了。
绿爽说:“这邓阿六毛头小伙子其实也并不似表姐所想的那般可恶,就凭他待他兄弟的那股义气也比咱姊妹间的情意深厚呵!”
兰蕊出去了,余绿爽百无聊赖,又翻看她表姐的一篇日记,这不知又是指骂谁的长篇大论?她想——“
某月某日-多云
我常常想:我的出生是个迷!父母早早地离我而去,在临告别人世的那一刻仅用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却不肯道出其中原因。
天知道,十二岁的我竟能怀抱一个地址,千里迢迢找到姨妈?
在这里,我拼命干活;在这里,我谨小慎微——姨妈、兰蕊、绿爽和一个我,本是亲睦和气互相关心照顾的啊!
我……好难过,自从建立这家“寡妇-牛奶”公司——权威独裁的姨妈、温柔好妒的兰蕊、狡猾可爱的绿爽、还有想飞扬拔扈却又无力量的我李莫愁:这中间的恩情和争斗是愈发不可避免的了!
公司里外来的能人愈来愈多,我的能力却愈来愈少,这是一个严酷的现实。邓阿六的出现使我仔仔细细剖解了自己,认识了自己……
别了姨妈、兰蕊和亲爱的绿爽小表妹:我知道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苦衷,我理解你们,请你们也愿谅我;我无法再帮助你们,当然你们也无法帮助我——我需要的并不是“吃和穿”,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你们也许目前还无法理解的东西。
我那位称不上朋友的熟人竟然真地遵守了他的诺言:出国的签证已办妥当。
面对生命中一次次的转折,我谈不上有什么感受,而面对姨妈的养育之恩,我却俯首自问:自己这样一走了之是不是太自私了?
是的,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每个人都需要别人的帮助和关怀,每个人又有多少精力和时间来抚慰别人又要照顾自己?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人的生命也是有限的,人类本身又是渺小的。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应该把这有限的生命精力投入到能表现出人类本身的价值方面上去——称此抛去“小我”的心。
这是我自己的认识,而在此之前,我是为自己托生成“人形”却做不成“人事”整日地悲苦度日。我不知道这种认识是不是一种“清高、孤傲”的自我安抚?
唉……”
余绿爽读到这儿把日记本合上,以手做枕斜躺在床上痴痴地望着天花板上的星空图案——莫愁姐的身世、遭遇以及五年来大致的心路航程、曲曲直直似乎使她一下子成熟起来。
兰蕊进来的时候,绿爽没有发觉——她好像在背诗。这些诗余兰蕊听不懂,但她知道从前的李莫愁也背过这样的诗句。
尾声:
邓家六兄弟与莫愁女后来重逢了没有?他们的结局如何?
故事至此无可奉告。只是听说六位小道士与他们的小师妹在凡间游逛的同时,王母娘娘带着两位小仙女和几位老仙翁也加入了这场人间的游戏……
——亲爱的读者小朋友,请你按自己的臆像对号入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