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碧云

　　第21章：碧云
　　
　　正危急间，一个女孩划船到我跟前，把我拉上了船，并说：“好事儿，好事儿，‘下海’发财啦！”
　　我一看，见这女孩有十六七岁，非常漂亮，是个美女。我冻得打哆嗦，求她弄火烤烤。
　　美女掩口笑了说：“你跟我到我家吧，给你做点吃的，烤烤衣服。。以后你如得意了，可别忘了我。”
　　我说：“什么话！我是中原大才子，偶然这样狼狈，以后该用一生来报答你，岂止是不忘！”?
　　美女摇橹划船，行驶如风，一会儿靠岸，在舱中拿出采来的一束莲花，领我下了船一起走。
　　约走了半里路，进了个村庄。见有一朝南的红漆大门，进去后又过了几道门，美女先跑了进去。
　　不久，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作揖请我进屋。又吩咐佣人快拿衣帽鞋袜叫我换了，然后，问起我的家世。
　　我说：“我不是说假话，我的才学还是有点知名度的，崔真人很喜欢我，邀请我去了天宫，我取功名做大官容易得很，所以不愿隐居。”
　　那男子肃然起敬，说：“这地方叫钓鱼岛，与人世隔绝。我姓乔，叫文若，几辈子住在这僻静地方，没想到有接近名士的荣幸。”
　　便殷勤地设下宴席，又不紧不慢地说：“我有两个女儿，大的叫碧云，十六岁了，至今未遇见佳偶，打算叫她侍奉您，怎么样？”
　　我以为一定是那个救我的采莲姑娘，赶紧站起来表示感谢。
　　乔文若叫人在邻居中请几位德高望重的人来作陪，又让仆人马上去叫女儿。
　　顷刻问，袭来一阵浓香，十几个美女簇拥着碧云出来了。碧云明媚光艳，像朝霞中的莲花，拜见了客人，款款坐下。
　　十几位美女中就有那个救我的采莲美女。
　　酒过三巡，又出来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姿态俊秀，笑着偎在碧云胳膊下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转来转去地看。
　　乔文若对小女孩说：“小闺女家不在绣房里，出来干啥？”
　　乔文若又对客人说：“这是绿云，是我小女儿。挺聪明，能背《三坟》、《五典》呢！”
　　他就吩咐绿云：“你给客人吟几首诗吧。”
　　绿云即刻朗诵了三首“竹枝词”，稚嫩宛转的声音很好听。
　　乔便叫她挨着姐姐坐下。又跟我说：“像您这样的大才，一定写过很多好的诗词，能不能背诵几首叫大家听听呀？”
　　我痛快地背诵了一篇近体诗作，诵完自豪地左看右看。其中有这么两句：?
　　“一身剩有须眉在，小饮能令块磊消。”
　　邻居老者再三地念诵。碧云低声告诉老者说：“上句是孙悟空离火云洞，下句是猪八戒过子母河呀。”说得满座都鼓掌大笑。
　　乔又请我再诵别的，我又诵了一首水鸟诗：“潴头鸣格磔，”忽然想不起下句来了。我略一沉思。
　　碧云对妹妹叽叽咕咕地耳语了几句，捂着嘴笑起来。
　　绿云对父亲说：“姐姐给姐夫续上下句了，是‘狗腚响绷巴。’”一席人都笑得闭不上嘴。
　　我很不好意思。乔文若生气地用眼睛瞪了下碧云，我表情才平静了些。
　　乔又请我介绍自己的文章。我想，这些与世隔绝的人一定不懂八股文，就炫耀起自己考秀才应试得了第一名的一篇，题目是：“孝哉闵子骞。”我文章破题的头句说：“圣人赞大贤之孝……”
　　绿云看看父亲，说：“圣人没有赞美学生的，‘孝哉……’一句应该是别人的话。”我听了，情绪马上低落下来。
　　乔笑着说：“小孩子懂什么！别挑剔这个，评评文采怎么样吧。”
　　我又接着背诵，每诵几句，姐妹俩就叽叽咕咕耳语，好像是些批评的话，只是咕咕哝哝听不清。
　　我念到得意处，连考官的评语也念出来了，有句评语是：“字字痛切。”
　　绿云对父亲说：“姐姐说：该把‘切’字删去。”大家都不明白为什么。
　　乔文若怕她又说出叫我难堪的话，不敢往下问。
　　我把文章背完，又介绍考官的总评语。有这样的句子：“羯鼓一挝，则万花齐落。”
　　碧云又捂着嘴跟妹妹嘁喳，两人笑得前仰后合。绿云又对父亲说：“姐姐说：‘羯鼓应该挝四下’。”大家又不懂。
　　绿云想说，碧云忍住笑吓唬她：“小妮子敢说，看不打死你！”
　　众人更不明白了，纷纷猜测是什么话。
　　绿云忍不住，终于说：“删去‘切’字，评语就是‘句句痛’；敲四下鼓，鼓声不是‘不通不通不通不通’吗？”
　　众人听了大笑起来，我羞得面红耳赤，做声不得。
　　乔文若生气地斥责她们：“你们懂什么！赶快闭嘴！”赶快亲自起身给我斟酒，陪不是。
　　我开始时还吹嘘自己的才名，目中无人；到这时，再没那么神气，只有淌汗的份儿了。
　　乔文若又夸了我两句，想给我个机会让我下台，说：“我刚想起一句，请你即席联个下句：“‘王子身边，无有一点不似玉’。”
　　我还没来得及想，绿云应声说道：“黾翁头上，再着半夕即成龟。”碧云失声笑了出来，呵了手膈肢绿云。
　　绿云脱身跑掉，回头看着姐姐说：“关你什么事？你一遍遍地骂，别人才骂一句就不行了？”乔文若喝斥她，她才笑着走了。
　　邻居老人告辞。婢女们领我夫妻进内室休息。
　　内室里屏风床铺，陈设精美齐全，灯烛照耀。再看洞房里，满架子的函套，什么书都有。问碧云个生僻的问题，她没有答不上的。到这时候，我才觉出自己学问差远了，应该知羞才是。
　　碧云喊：“瑞霞，倒茶！”
　　只听外面答应一声，那个救我的采莲女就小跑过来，给我们倒了茶，退了出去。
　　这时，这才知道救我的恩人的名字。
　　我刚才被碧云姐妹挖苦得够呛，唯恐妻子碧云瞧不起自己；幸好碧云虽然嘴厉害，对丈夫还是极尽温柔，我也就安下心来。
　　以后，我没事儿就吟几句诗文，碧云说：“我有句忠言，不知你听得进听不进。”
　　我问：“什么忠言？”
　　碧云说：“你从此别作诗了，这也是个掩饰短处的办法。”我一听，惭愧得很，就不再写文章作诗了。
　　日子长了，我和瑞霞渐渐亲昵，对碧云说：“瑞霞对我有救命之恩，希望你对她好些。”碧云立刻同意了。
　　有时，我们夫妻在卧室中玩耍，也叫上瑞霞一块儿。我和瑞霞两个人的感情更深了，慢慢就发展到使眼色，打手势进行暗示爱恋的程度。
　　碧云觉察出来，责备我：“您不要得陇望蜀！”
　　我说：“怎么会呢。你别误会。”好歹混过去了。
　　一天，碰巧碧云姐妹去邻女那儿赴约，我得了空儿，赶紧叫来瑞霞。我俩犹如久旱逢雨，迫不及待地上了床，尽情欢娱了一番。
　　当天晚上，我就觉得小肚子痛，痛过后，生殖器全缩回去了。吓得我告诉了碧云。
　　碧云笑了，说：“你一定是报了瑞霞的恩了！”
　　我不敢隐瞒，只好实说了。
　　碧云淡淡地说：“自找的祸，我实在没办法，不痛不痒的，随它去吧。”
　　几天不愈，我心中又郁闷又害怕，就向碧云求救。她不吱声，只是用明亮的眼睛看我。
　　我说：“你正应了一句古话：‘胸中正，则眸子瞭焉’”。
　　碧云笑笑说；“你也应了一句话：‘胸中不正，则瞭子眸焉。’”原来“没”的方音读如“眸”，故意用这话开他的玩笑。
　　我也笑了，向碧云哀求治疗的办法。
　　碧云说：“你不听忠告，在这以前，还可能怀疑我忌妒呢。你不知道，这婢女本来不可亲近，过去我说那些，实因为是爱你，可你当成了耳旁风，我才故意不可怜你。唉，没办法，给你治吧。”
　　说着就把手伸进我的裤裆里，摩挲着我的花生米似的“小弟”，口中念道：“黄鸟黄鸟，无止秦楚！”
　　我听她说得有趣，不觉大笑，笑过病就好了。
　　过了几个月，我因双亲年老，常苦苦思念，想回家。我将这告诉了碧云。
　　碧云说：“想回家不难，可是再见面就不知哪天了。”我听了，泪流满面，求碧云与自己一起走。
　　碧云考虑再三，才答应了。
　　乔翁设宴为我们饯行。绿云提了个篮子进来说：“姐姐要远远地离开我们了，没什么可送，怕你没地方住，连夜替你造了房子，可别嫌粗糙。”
　　碧云施礼接受了，凑近看是些用细草制成的楼阁，小的有杏子那么大，大的像桔子。大约有二十多座，每座的梁栋椽檩，根根清楚，里面的床帐桌倚，芝麻粒儿大小。
　　我以为是小孩子玩艺儿，可心里也叹服她的手巧。
　　碧云说：“实告诉你吧，我们是地仙，因为与你有缘份才嫁了你。本来我不愿与你同去凡尘，仅为你父母在，不忍违背你的意思。等你父母百年后，还得再回来。”
　　我恭敬地答应着。
　　乔翁问：“从水路走，从旱路走？”
　　我受过水上风险，表示愿从旱路走。出了门，车马已等在那里了。告辞了乔翁一家，登上归程。马行迅疾，很快到了海岸边，我正愁无路可走，碧云拿出一匹白绸子，向南一抖，立刻变成了一带长堤，一丈多宽，转瞬问就过去了，长堤也慢慢收了起来。
　　又到一处，有一片无边无际的草原。碧云止住车马不让再走，下了车，取出篮子中用草做成的房舍，同瑞霞等婢女按一定布局摆好，转眼间变成一处大宅院。
　　我们一齐进去卸下行装，跟岛上的房邸并无两样，连同房屋的桌呀、床啊也和原来一样。这时，天色已晚，就住下了。
　　第二天早晨，碧云说：“你把父母接到这里住吧，跟我们安度晚年。”
　　我带着几个家人坐了马车把年老的父母接过来了。碧云拜了公爹婆母，烧了水请老人洗澡。送来绸缎衣服，让老人住在熏了香的卧室里。又请来了公爹的老友陪他说话、下棋，老人的生活超过了名门大家。
　　我不大与别人来往，可是老朋友偶然来到，一定款留几天，说话比原来谦虚多了。其中独有个黄善书，是老同学，我留他住了好多天。送给他的钱物也多。
　　过了三四年，二老去世，我花一千两银子请人看茔地，厚礼葬了。
　　一天，碧云对我说：“我要回娘家看看亲人。这房子不能久住，我走后，你盖一所新的宅院吧。”
　　碧云走后不久，我就赶紧盖新房。新房落成后，我和碧云住的房舍院落就消失了。